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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沫

瀝青般的顏色,大地浸染在濃密不散的陰鬱中,空氣凝結,貼在皮膚上就跟冰雪一樣懾人。微光欺瞞視線,一片片飄降在觸目可及的斷垣殘壁,串聯著摔落,然後在著地的瞬間支離破碎,它們看得見或看不見,或許都無關緊要,曖昧的謊言是給他人看的,只有含糊不清,盲目者才會追捧,誤以為那些都好比聖音。

真實剝落,熾火無情攀爬上踩踏在大地的雙腳,周圍卷起漫天憤怒如氣旋,無盡朝四周漫散延伸,飛塵殘屑起舞處,上萬箭矢正對著她,尖利的、質詢的觸目驚心。

留多久?

他媽還想留多久!

她飛起拔腿狂奔,視而不見尖刺紮在手上、穿刺深埋進胸口,朝著身後彷彿近在眼前的遙遠逃竄。惡意悄然從她背心注射,由靜脈入侵內循環,臟器毫不自知一如往常輸送,當呼吸被猛然纏繞,發覺時早已經病入膏肓。

終於她在嶙峋怪石上停下來。停得下來的是腳步,停不下來的,是心跳的聲響。

被焚燒過的下肢外膚翻捲,像木削被利刃削過,卻無法分離的蜷曲起來,勘勘掩蓋膚皮下發臭腐爛的色塊。感官只剩下痛覺,即便延伸到世紀的盡頭也無法逃脫的椎心刺骨。那就埋在血脈裡,她無所遁形。血液滴落,在她的指尖凝固結痂,接著又有新的傷口、新的血液汨汨滲出。

她看見身後綿延迤邐的回音退卻,發覺岸上不再迴盪穿石聲響。石縫剪開拍打上岸的浪水潑灑到她腳上,細密的如同刀片輕輕刮過。連水體都泛著深邃的青黑,她往前走,漸漸感到耳鳴麻木。

傷口泡過便開始潰爛,她殘破的肢軀像被抽去骨架,癱軟進水中無法施力。

而她卻聽見聲音,混沌暗水掩埋她的肩頸她的口鼻,卻清楚地聽見聲音。泛音透過不斷融蝕的軀體傳遞,她看不見,卻感覺像被拋進了漫天星海,聽見高頻清透的耳語。

餘音回盪,她在星海間泅泳,情願身體化作泡沫與黑暗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