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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惜命劫》】



日將落時，天上忽有驚雷之聲，接著便下起滂沱大雨，伴有電閃風掣，雨中不絕嗚嗚風聲恍若嚎哭。
應家人只道是天也為這孩子的命運落淚罷。

＊

應夫人懷胎九月便要早產，莊內上下無不憂心，請來了五位醫修皆是搖頭言不妙。

「應兄既也懂醫，我就不繞彎子了，腹中若出，即便非是死胎，也活不過今晚。」
其中一位如此斷言，應老爺眉頭緊皺，應夫人聽見更是直接昏厥過去。

「真的保不住了嗎？」
應老爺再三懇求醫修好友們，但眾人皆束手稱此是天命，非醫道能救。

傷心絕望之下，他請醫修接產後代為將嬰屍處理，不忍見其一面。

孰料四個時辰過去後，其中一位竟捧著洗淨的嬰兒來到他面前。

「我實在不忍……洛夫人，妳別折磨我了，將孩子帶走罷。」

「不，應兄你仔細看看。」

洛夫人將孩子往應老爺的臉前湊，怪的是，這孩子看上去並無異狀，雖然氣脈稍弱，但臉頰紅潤，小手小腳也熱呼——唯一的異處便是那份寂靜。

連嬰兒出世的啼哭，都僅有細微氣息抽動的聲音從口鼻處傳來。

應家這一眾人此刻尚摸不著頭緒，唯有一直隱身當場的另一個人知道，這孩子的啞，不同於尋常，乃是違逆天道的天罰。

是他違逆天道強行為不該出世的嬰兒續了命，所受到的報應。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本該是他的罪，罰卻降在眼前無辜嬰兒的身上。

＊

「你小時候哭，總是只有我能聽見，可每次你只要看見我，你便笑了，不哭了。」
有著淡金色長髮的男人把玩著手中的扇子，彷彿沒了骨頭似地癱在長椅上，慵懶地勾著嘴角。

無聲笑著低下頭想了想，在手中法寶上印出幾個字。
『有大哥在，我便甚麼也不憂愁。』

「看見沒，我就說惜兒最喜歡最信任的還是我這個哥哥。」
驕傲地翹起了腿，也抬高了下巴。

一旁的響聽著不樂意，張手將無聲摟進懷中。
「但他愛的是我。」

「湊不要臉，你信不信我分分鐘打得你魂飛魄散？放開我家惜兒。」

「我偏不要咧，雪你告訴他，在你心裡我是不是排第一，比你哥高！」

無聲此時已經笑彎了腰，如今每逢他義兄雲遊歸來，這種爭論隔三岔五便要來一次，一個千歲大乘和一個百歲凝魄像三歲稚兒那樣吵架，不講道理，只比無賴。

『還不消停，我要生氣了。』
將法寶往桌上一擱，他忍著笑意板起臉，假裝生氣的樣子。

「我……我去做飯。」
響立刻乖下來，在無聲額頭上親了一口便去洗手做飯。

但回身背對無聲時，還是朝癱在那兒的義兄做了個鬼臉。

「幼稚。」
男人搖了搖扇子繼續軟爛在長椅上，耳中卻傳來無聲的聲音。

他是世上唯一能「聽見」無聲說話的人，或許是因為他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兇的關係。

『想來大哥還從未告訴我，為何認我作弟，這般照顧我？家族與大哥並無故交，總想不明白怎能受到大哥的垂愛。』

他將扇子展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小孩子不要想那麼多，你只需知道大哥是這世上最疼你的人，無條件，無所求。」

『惜兒知道了。』

＊

他從那一夜起就一直在彌補。

在無聲因為殘疾受到家族冷漠以待，而年幼的響尚無能為力時，他出現指名要認無聲為弟，頓時抬起了無聲在家中的地位。

當響意外身亡時，是他撿起了那頑固的魂魄，幫助響在短短二百年內突破境界至妖丹，得以化出實體與無聲相見。

那二人相戀後他便功成身退地雲遊四海去，只是每五十年回來給無聲調一次身子。

他不知道當初那一念之差救下這個孩子究竟是對是錯，縱然天罰已降，但每當無聲對他笑時，他又不後悔了。

所能做的即是，盡力給他所有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