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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石頭


這個貧瘠的小山莊從沒有過這麼喜氣洋洋的味兒。

驢子胸前綁了個綵球，背上是座剛烤好的芝麻餅小山。
牠安分地站在主人旁，心裡滿滿的都是背上的芝麻餅。

遠遠走來的男人有著一頭白髮，眼裡只有主人的大女兒，笑意盈盈。
驢子納悶地瞥向主人身側的姑娘，發現她從臉到衣服都紅的像根蘿蔔才釋然。

驢子可沒興趣。

假的！

牠想提醒一下這個看上去比自己還驢的男人，拿腦袋輕輕拱了他一下，男人踉蹌卻不驚，看了驢子一眼，笑開了。

『這些餅可以吃上一輩子呢！』
『有我下廚，會讓你吃一輩子的餅嗎？』
『也是！』男人笑呵呵，『那餅讓給你好了！阿驢！』

驢子雙目清明，骨碌碌地轉。





－－－－－

男人要離開時，他的幾個曾孫輩都走了些時日。
他抱著行李來到驢舍，面色淡然看不太出情緒。
驢子達達地奔來，想再拱拱男人的腿，男人晃晃身子退一步也就避開了，飄到驢子身上的視線卻沒移開。


『餅沒了，一輩子卻過不完。』

男人並未認出驢子，只是想起那天的事。

『驢先生，我是仙人……不懂吧？我也不懂。思來想去呢，大概就是一顆有感情的石頭，巨石！特別大的那種！再大一點就變成山的那種！幸好不是山，我還可以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驢子的鼻息岔了氣，好像在說：你傻了呀？

男人委屈巴巴地皺起眉，煞有其事地盤坐下來，又特有架式地袖口一揮，悲痛道：『以為磨著磨著就能磨沒了，結果我還特別堅硬！大家全磨光了，本仙還這麼大一塊，得磨到何時啊……』


男人抱起腿將臉埋進去，好久都沒點動靜，可能正在假裝是一顆石頭。
驢子看他玩不膩，拱了拱他，男人身形一歪，耍賴地拿臉往袖子上蹭兩下才抬起頭，這次看上去挺開心的。

那張臉沒了委屈勁兒，就有點沒心沒肺了。
驢子沒自覺地死命盯著，這臉皮卻看也看不穿。

『我瞧驢驢你挺喜歡我的吧？我也喜歡你！你的毛很好摸，耳朵像兔子，眼神很兇，不像別驢，呆呆的！』
『來，我來看看你的尾巴……』

他不疾不徐地爬起來，繞著驢子一通誇，誇得沒地誇了才跑去亂七八糟的行李中，撈來一個紅色的平安符，拿出裡面的紙片畫上一個小人臉，畫完還摺！耗時極長，像永遠也耗不完。


『雖然我沒什麼道行，但很健康！活很久！我的自畫像說不定能保佑你耐磨些！』

男人擅自將塞了自畫像的平安符掛在驢子的頸部，又將行李綁上驢背，找了個相較乾淨的轡頭套在驢首上，每個動作都緩慢而縝密，怕太緊更怕太鬆。
　
男人輕輕哼著歌，不著調就再哼一遍，但每句都不著調。
驢子難受，第一次有這麼強烈而明確的念頭：哪有這麼吵的石頭。

明明更像一場下不完的小雨，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