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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視線來回逡巡的範圍內,是川流不息的揚步踏行,是聲勢浩大的威嚇歡灑,是那躁動驚擾四周寧靜的人類們。
  他們搭起了臨時圍場,一帖一帖的戰書隨風兒的輕巧一指,全指向被眾人包圍的男人。掌心握滿數封戰帖,他雖笑意盈滿唇邊,眼簾卻無法掩去眸中一分傲氣。

  「眾位不必心急,穆某今日便一一應戰。」他溫雅和煦,卻也凌於人上。

  男子無法以俊逸非凡、纖塵不染形容,卻只需瞧一眼,便會覺得綠草清香瀰染鼻間;分明五官各自看並不起眼,甚為平庸,組合在其面容,卻彰顯獨有一份。
  他翩翩執手,屏氣凝神。頃刻,靛青波光旋浮於空氣中,從雙足、腰間、胸口至天靈穴縈繞男子周身,最後化成把鞘身樸素的長劍。直至男子將其拔出劍鞘,那被隱去的光采,才隨著能劃出如星落羽尾的銀刃傾瀉而出。

  而牠只是躲在草叢中端詳著,端男子的一揮一頓,詳利劍的一收一放。儘管不懂其中劍意,可不能阻止牠欣賞此人行雲流水的劍尖點捺。

  牠識得這人類。
  是個挺奇怪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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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初見朝朝露水開始,牠便和擁有同一血緣的兄弟姊妹們有所區別。相較月輪懸於黯幕之時,牠更喜愛慵懶地坦腹於暖陽下,撓撓癢處、打打呼嚕;比起吃蟲子,牠對會流汁的果子還更感興趣,一顆身軀大的果就能讓牠吃上一天。而在同類們遇上些小事一驚一乍的時候,牠卻只覺好奇,遂毫無顧慮地奔上前聞嗅拍打。

  還是有幾點相似之處,像是都喜母親溫柔的舔舐,從後腦延伸至背脊的舒適感。只可惜母親並不常為牠這般做,因自己身上總沾拈上異於同族的味道。

  也不知是否為巧合,待離開母親獨自生活沒三日,便遇上兩個咿咿啞啞、神神叨叨的人類,無端在牠認定陽光最為充裕的地方說著甚麼——儘管牠聽不懂,但能由他們的唇頻繁上下啟合的模樣猜測。

  旋即,兩人二話不說便開始你來我往,一個擺弄著長棍這兒搓弄、那兒揮舞,忽隱忽現中閃爍著片刻銀光;另一個則拿出數張薄博的片狀物揮灑,灑一張便喊一次聲,隨而五彩顏色在空中乍現、交替輪轉,看著好看,惟瞧衝擊地面時濺起的泥沙,牠再膽大也不敢輕易靠近,只藉著高聳的草叢將自己遮掩住。

  然,天命下終究有些軌跡閃躲不過,只能受著。

  被波及的瞬間,掀翻起的渺小身軀,入眼的皆是一片藍,彷若自己被包覆在汪洋之中載浮載沉。牠有些懵,不太清楚自己究竟發生了甚麼,身體軟如鵝羽,呼吸卻重似山壓,喉間滑過一絲甘腥味,微微順著嘴角滲出,薰染成一抹嫣紅。

  而後牠閉上雙眸,兀自團成牠認定的安全姿勢,豎起一身的寒芒針尖。故錯過了遠處縹緲近於無的雷鳴,以及徐徐傳遞過來的溫暖元力。

  待再度清醒時,牠眨了眨眼瞟顧四周,卻猛地和一雙清冷黝黑的眸子直對上,懵然對視片刻,牠才反應過來的翻過身拱起背,慢半拍地朝來人齜牙咧嘴。

  許是這般舉動逗樂了對方,男子快速的伸出食指朝小刺蝟額間點去,刺蝟被推得一愣蹬,差點無法平衡又要側倒了。男子唇邊笑意又擴大幾分。

  可過程中始終一語不發,就這般和小刺蝟眼神交疊著,而後看似滿意地拍拍衣袍下擺便起身走了。
  
  獨留下一臉愕然的刺蝟。
  牠想——這人類不會是個傻吧?

  儘管莫名其妙,牠也不忘查看自身情況,無傷口無疼痛,身體反似比往昔更為靈活輕巧,五官也比以往靈敏,宛若換了身軀。
  總言之,原以為自己即將逝去又重燃花火的心情,百感交集也沒法含括,可其中愉悅成份還是占為多數。

  自己才享受不久的生命,沒道理這般輕易就被收走了——牠胡亂撓了撓臉,想著。

  既然想不通,就乾脆不想了。
  坦然接受如今情形,牠快速疑忘了方才行跡詭異的人類,邁動四肢朝自家巢穴方向跑去。明明遠瞧只是團肉球,愣是讓牠跑出一股歡快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