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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盧西安諾大致掌握了自己身體的變化。

只有在放假的時候才會以女性的姿態出現,而且一定是從回家後換日的那瞬間,會短暫地失去意識,等再次清醒時就已經是女性的型態。

他曾經試著在外面的旅館過夜,變化卻依然發生,無論他怎麼更換地點,只要時間到了,身體就會無視他自己的意願轉換成女性。

因為每次都要帶著女性的衣物和鞋子去住旅館,一來二往的幾次後,盧西安諾認知到這只是徒勞無功的實驗,無故增添自己的麻煩和開銷,而沒有任何實際的幫助。他很快地就放棄了這件事,重新回歸到假日待在家裏的生活。

反正除了視線低了點,胸前的脂肪有點礙事以外,沒什麼會影響到生活的地方。

「什麼叫沒有影響!學長你這樣我很困擾你知道嗎!」

雖然當事人一派無所謂的樣子,但和他共租一戶的室友卻不這麼認為。

維托真的很崩潰,就算眼前的女性是盧西安諾——那個做事俐落、話不多、面無表情地盯著人看時會有些恐怖的學長盧西安諾——維托依然打從本能上的不能接受學長變成學姊的這件事。

「不用太在意我,請按著平常的習慣去生活就好。」黑髮的女子拿起桌上泡好的咖啡,加了幾勺糖,沒怎麼攪拌就直接喝了一口。

維托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張嘴想要說些什麼。他瞪著盧西安諾,雙手做了幾個平常說話時增添氣勢和表達情緒的手勢,最終卻什麼也說不出口,苦惱地抱著腦袋趴在餐桌上。

他理智上知道,兩人的生活作息不一樣,碰面的機會也不多,況且,他也已經不是什麼敏感衝動的青春期少年,而是一個成熟理性的三十歲男子,和異性同處一室並沒有什麼大不了——但他的感性完全拒絕去接受這種事,鬧騰地抗議要學長從他的意識裡離開。

不是情侶的異性同居在一起很奇怪吧?

就算學長用得還是原來的肥皂和洗髮精,每天早上進浴室的時候,就會想起幾個小時前,有個完全是他天菜的女性在這裡盥洗,一般正常的男人都會介意的吧?

雖然學長總是穿著合宜地出現在公共區域,沒有什麼日本動漫裡女孩子只穿著一件襯衫彎腰開冰箱的香豔畫面,或是下樓梯時沒踩穩,撲進男主角懷裡這種喜聞樂見的意外場景,但一想到有個女孩子和他只隔著一扇門,毫無知覺地做著自己的事,維托就覺得有種說不上來的情緒堵在胸口——他也是個普通的、正常的、知道害羞怎麼寫的男性,要他在這種情況下,裝做什麼也沒發生過,做些健康的男性每週都會做的清槍運動,這是什麼新型態的拷問和折磨嗎!

維托覺得肯定是最近工作太忙,單身太久,他的腦袋都要不對勁了,不過是個學長,還是個已經認識十多年那種熟到不能再熟的學長,不過是變了性別就讓他在意得不得了,這肯定是哪裡出問題了。

「我這個姿態,有什麼問題嗎?」偏偏造成這種情況的兇手還毫無自覺,自顧自地喝完咖啡,用小湯匙撈著底層未完全溶解的砂糖一口一口地吃著。

「如果你真的很介意的話,那我搬出去吧,給你造成困擾真的很抱歉。」看著學弟欲說還休的糾結模樣,盧西安諾放下手中的杯子,雙手放在併攏的大腿上,微微低下頭對著他道歉。

雖然盧西安諾不清楚維托究竟在糾結什麼,從他看來,自己仍舊和平時沒什麼不同, 顧慮到維托突然要和一個異性同住的心態,他也盡量錯開兩人外出的時間,減少碰面的機會,連以往偶爾一起吃晚餐的習慣都改掉,轉成留紙條在冰箱門上告知自己又買了些什麼回來,可以隨意取用。

都做到這種地步了,還是不行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維托怎麼也說不出口他在意的點,來自內心名為理性的那道聲音的指責,讓他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像個青春期的少年一樣,因為不想坦承問題出在自己身上,而彆扭地鬧脾氣,將責任推到無辜的學長身上。

「有什麼困擾的地方,提出來,我會在我能做到的範圍裡去調整。」兩個人的生活終究還是需要退讓跟妥協才能繼續下去,畢竟是自己的改變造成對方的麻煩,盧西安諾決定把決定權交到維托手裡,由自己主動去配合對方的生活方式,讓摩擦減損到最低。

「不,學長你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沒有什麼問題,真的……」從桌上抬起頭,維托看了一眼正坦然迎上他視線,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等待他發言的翡翠色雙眸,忍不住又撇開了視線。

「只是……你知道的,和一個異性一起生活,總是有些……」維托語帶保留,說得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我是個男性。」

「我知道……但是,學長現在的外表……」

「大學時,也有男女混宿的經驗吧,那時候就不介意嗎。」

「一群人跟一個人的感覺不一樣啊學長!更何況,現在是學長你——」

盧西安諾找到了維托介意的重點。

他想起維托曾試圖追過他大學社團的學妹,而之後交往過的幾任女友——就算盧西安諾沒這個意思,也會被維托拿著和女友合照的相片,強迫炫耀他們交往得多甜蜜(雖然從他的角度聽來,都是維托的一廂情願,女方只是默默的在累積情緒,直到忍無可忍的爆發後分手。從事後的證明,盧西安諾的推測是相當正確的。)——都是和他一樣,安靜不多話,甚至有些冷漠,難以接近的類型。

「你喜歡我女性的姿態嗎。」盧西安諾不想讓自己顯得像個想太多的小女生,要是弄錯了事情會變得很尷尬,但眼下這種情況,他想不出其他讓維托變得如此奇怪的理由。

「或者說,我,變成了女性,讓你覺得不舒服了?」挑揀著用字,盧西安諾一字一字斟酌地說道。

他的話沒有說死,甚至給了維托一個聽上去更容易的台階下。

「是前者,還是後者?」

「……學姊的臉,很好看。」

面對來自盧西安諾的逼問,維托再次摀住臉,趴在餐桌上,無論氣氛變得如何死寂,尷尬得讓人心慌意亂,也不肯再次抬起頭面對盧西安諾的表情。

就算他知道盧西安諾的臉,是十年如一日的面無表情。

但他就是沒有勇氣去確認。

這個時候,維托開始痛恨起自己為什麼能稍微辨認學長的情緒,連逃避的可能都沒有。

他就是個膚淺的男人,明明知道內容物沒有改變,是那個普通的學長,但一看到女子那雙沈著的綠眸,弧度平穩不喜也不悲的雙眉,以及無論何時都抿成直線的唇,就怎麼也控制不住地去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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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西安諾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下難辦了,看來真的只能搬出去了。

臉跟氣質的問題,他再怎麼努力也沒辦法去調整。

不過,稍微值得慶幸的是,學弟喜歡的是自己女性的面孔,而不是身為男性的他。

要是真的變成學弟向他出櫃的場景,盧西安諾也只能考慮避開他,從此互不往來——他不介意學弟是同性戀一事,都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教宗也考慮接納同性戀的年代,這真的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只要對象不是自己就一切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