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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泡沫のロマン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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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瀰漫一絲深邃寧謐,撇開窗扇外邊細微流動的微風蹤跡、層層交疊的渾厚灰暗雲霄,僅有節氣交織結凍寒霜別具特色,潔淨、軟綿、自然、冰冷,一切宛若陷進雪白建造的寂寥世界。
  四面雅緻壁牆隔絕房間範圍,格局不比任何場面寬闊,多樣擺設品物既奢華又毫無溫度起伏,戲稱為「牢籠」並不為過。與身分相應的生活形式理應一成不變,命運輪軸卻偏好四處牽繫發展絲線,一點更動、一點變化,為乏味時日點綴多采相異戲碼。

  雕琢素雅紋樣桌几立於乾燥疊蓆,平滑面積並未被誇張鋪排佔領,僅僅存在單個美麗漆器與高貴食器。
  那只漆碗出自工匠精細手藝,裏側俐落弧度、外側滑潤輪廓與完美配色令人讚嘆,但、並非盛放引人矚目珍稀食材、抑或色彩繽紛精緻料理,而是一道常見的極簡甜品——湯汁色澤濃稠厚實、顆顆豆粒無比分明、綿軟白玉輕盈漂浮,熱度化作白煙向上緩慢飄逸,牽帶一些若有似無的甜膩氣息。

  坐於上座位置的男子配穿一席華麗衣裝,手邊紙扇展開鮮明花卉圖面,一朵一朵曼珠沙華參差排列,如同濃烈鮮血的絳紅色調、如同邁向彼岸的朦朧幽邃,極為隱晦地夾帶引誘暗示。那隻拿執紙扇的右手隨性揮繞數回,把玩態度表明對於點心不甚滿意,甚至擱置一旁大肆冷落,而後又自主勾起玩味微笑望向下座方向的近期常客,那位……名為「河內有成」的男人。

  「又是紅豆湯?大人還真有品嚐『甜點』的興緻,平時餐食這麼平淡乏味嗎?」

  「實而不華,樸實卻又清爽口味也有美味之處,不這麼覺得嗎?上回你以燙嘴理由拒絕見我,這次我特地稍微放溫。」

  「欸?這麼費心讓我受寵若驚啊。大人講究飲食之道,難怪體態如此健壯。」

  自從正式認可賓客身分,每回來訪皆是不厭其煩地攜帶紅豆湯,或許是執著單一口味,又或者是基於分享喜好,詢問原由總是得到填塞回應的柔和微笑。
  有別於形形色色其他顧客,各個使出手段盡力討好歡心,餐餐菜肴是籠絡味覺的山珍海味、口口潤澤是刺激味蕾的醇美酒水,相較之下不但略遜一籌,更是全然顯得格格不入,不知是否僅是追求友誼精神交流,而非尋求肉體歡快慰藉?

  這名男人到底抱持何種目的?
  為何喜於擴散違和想法?為何喜於展現與眾不同之處?

  從初次面會那日來到至今,從不宴請其他花魁助陣場面、從不準備豐盛宴席菜色、從不吐露動聽甜言蜜語、從不觸及個人私密底線,即便男人口口聲聲表明是個擁有正當生意往來的大盤商戶,敦厚性情配上古板思維不像一名有錢富豪,敏銳直覺持續告誡他被眼前假象瞞騙。

  不否認他曾經透過管道打探情報,基本所獲幾乎是表面粗劣資訊,如此推斷不僅極有可能使用編造假名,實際身分被低調隱蔽、真實住處被巧妙隱匿、行事蹤跡被特意抹消,一切皆被不明面紗緊緊包裹,難以依靠自力層層拆解。

  依照傳統制度規則,本就容許花魁恣意選擇客源,直白拒絕接見、請託他人代見、甚至隨性應付打發是常有之事,這些專注尋歡之者不在意昂貴代價,金錢有如流水持續注入,只為展現傲慢自信、襯托至高位階——同意與這名男人持續見面理由有二,以往一點手段便能讓他人上鉤,那顆心卻不易產生動搖破綻,次次精心引誘毫無半點成效。針對首次遇上「碰壁」著實令他好奇,因渴望剝奪堅固一面而選擇妥協,不然單以溫厚外貌而言,實在不符一般入眼標準。

  「呵呵,不過來到這裡的人大多偏執榮華富貴、展現權勢地位,您又是貪圖什麼而想要沉淪於此?」

  「我心無旁騖,唯有與你相見是主要目的。」

  「這番話是我聽過最糟糕的告白,究竟是當真?還是騙我的呢?」

  關鍵詞藻撩開話題匣子,更多詫異掩蓋舒心的欣喜,根據過往閱歷無數經驗,這種話術大多是用來膚淺搪塞,相信價值基本偏向於零。人類是種貪得無厭的自私生物,即便遊廓立下種種嚴格規約,一旦膩味又會悄悄地投奔他處與之交歡,眼前的男人是否也是如此?

  收合手邊扇面將其放下,優雅的站起身打理衣料皺褶之處,再端拿事先請人備妥的酒器盤皿;大把錢財換取相處時間並無規定,他暗自期待此回會維持多久分秒——房裡僅有二人不需遵循禮儀拘束,邁開細碎小步來到對方身側彎身跪坐,置下器皿表示隨意取用,手掌隔著樸素衣料貼上精實胸膛,指尖刻意在乳首周遭曖昧繞圈、斷續撩逗蕊頭位置,再朝旁滑進左側萌黃袖口恣肆摸索。一絲屬於布料的細碎擦音刺激雙方聽覺,由於沒有投來制止舉動,他順利地從中摸出裝有認定賓客身分筷具的長型木盒,並且毫無顧忌在那雙犀利紫瞳前方開啟。

  精心請人打造的長筷展露無瑕線條,加上保存得當未有任何損傷。先以口裡唾液努力濡濕微乾軟舌,而後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根長筷,啟口從細窄末端往上舔滑,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舌尖在來到刻有名字輪廓之處則是反覆流連磨蹭,留存上頭的晶亮水澤沾附挑逗遐思,突顯濃重淫靡暗示。

  「大人今日想要什麼服務?吟唱、彈琴、繪圖、對奕、對飲?還是要我準備一些抒壓之物?」

  「喔呀,那就像上次一樣彈奏那曲好嗎?」

  彈奏一曲?有沒有聽錯?有沒有弄錯?
  耗費龐大財力僅為聽曲?怎麼不去尋求坊間最為頂尖的藝妓?

  不,不不不。
  這樣舉動暗示不夠明確?挑逗不夠誘人?還是自動忽略無視?正常男人面對這種誘惑通常百般迎合,順從灼熱情欲潮流各取所需,那是自身經驗……加上同窗闡述老練經驗之談,應具有高度參考價值。不對,這種普通應對反而更加輕鬆吧?只要專注彈奏一曲便可把人打發回去,時間足足縮短數倍,金錢照實入袋有何不可?

  凝望一眼收納角落的三味線,沉默思量片刻仍是維持相同姿態,緊接不服輸的含住一部分筷尾,模仿交合姿勢煽情於口裡一進一出,偶爾流瀉黏膩吮吸音聲與短促悶哼,不時讓眼前之人望見舌葉纏覆於上的磨擦樣態。

  「手指、嗯、最近有點凍僵不適合彈奏,不考慮……啾、讓我做點別的?例如……按摩?還是想要……互相溫暖?」

  「你的手指讓我看看,不過……青,我上次應該已經說過互相叫喚名字不是嗎?」

  「名字、那麼重要?一聲尊貴的『大人』……還不夠讓您盡興?」

  何者是服侍者?何者是被服侍者?
  名字有如咒語束縛一個人類的人生,任意呼喊僅是產生無形連結,無端增生不必要的多餘岔路,沒有純正愛慕情感從不輕易叫喚,真實名號亦不讓所有人等得知。「青」——代名是另一個虛假自我,承受投來繁複情緒、承擔所有汙穢指責,因此不會受到嚴重傷害,也可方便在脫離紅塵之時融入普通世間。

  誘引行為被強行制止,這是第幾回得到失敗結果呢?
  手指被溫柔力道謹慎執起,那副細查探看神情極為專注認真,而拉住指節繞轉舉動似是測試靈活程度。為何要費心擔憂、費力在意謊言編織的瑣碎小事?即時將手奮力抽離藏於身後,忽視那張佈滿濃厚疑惑的溫情面容,不否認現下情緒湧現不滿起伏,同時進一步捲起彆扭激烈浪濤。

  維持潔身在遊廓同等保持珍貴價值,他必須承認從未與客人發生纏綿關係,實際原因沒有向外提起,僅有少數服侍日常起居的見習階層與同窗密友知曉。
  自從在接見「河內有成」第三次之後,與其他散客接觸機會似乎有意被阻攔,不單單是失去生活樂趣、也喪失核心目標;他無從得知是誰在暗中阻撓,也曾揣測事端是否源自這名男人,至此探問又有什麼意義呢?雖不至於動搖累積名譽聲望,背後卻流傳各種刺耳閒話,懷有妒忌心理的遊女趁機投來譏笑嘲弄,技巧不足、應對笨拙、空有架勢,各種人身攻擊毫不留情將自尊血淋淋撕裂,僅有待在屬於他的房間才能得到短暫寧靜與自我療癒。

  沒有半句怨言,沒有半句惡言。
  誰不渴望自由?誰不奢求期望?誰不爭奪希望?誰不自利自私?狠狠地踐踏身為人類尊嚴、拋棄表層顏面、捨棄裏層心理,為得只是擁有一線生存欲望。

  所以……必定要成功才行。
  眼前沒有其他選擇自由,僅能緊抓唯一抉擇,或許是能夠帶他離開此處的希望。

  「我真的非常希望你喚我的名字。」

  「要我喚名的代價很高,您付得起嗎?」

  「意思是加錢?想要多少你儘管開口,我都會照實支付。」

  「真豪邁,對其他人、也這麼大方嗎?不過錢財乃身外之物,在這遊廓的花魁不缺金錢物資,依您所見會是欠缺什麼?」

  身體、心靈、感情、自由。
  假若不能全數貪求獨得,僅有從中選擇一項狹小機會,眼前男人究竟會給予自己什麼呢?

  縱使言語盈滿十足引誘意味,無法打動堅硬心坎仍是白費,至始至終一步也沒跨越那道壁牆,究竟何種方式才能突破這層障礙?既然有意支出高昂費用這點,代表對方對於他應該懷有一定情意?在無法實際確認之下,只能倚靠軀體關係挽留輕重不一表面關注,即便被說卑鄙也好、沉浸一時浮華也罷,這場美好迷夢足以在至死之前塗滿依戀色彩,那是身擁花魁獨有權勢、也是最終悲哀下場。

  大膽抬手撥弄深褐瀏海,輕盈柔軟又根根分明,狹隘視野容下整張面容樣貌,端正五官流露嚴肅又憨厚形象,不否認單憑對側傳來的規律呼吸大幅撩開興奮門扉——他抬頭像是品嚐滋味般擅自貼上那雙柔唇,輕輕貼合、淺淺擦蹭,在二片軟瓣之中逐漸嚐得熟悉味道,微涼的、清新的、苦澀的,與那副精壯肉身散發的木調雅香相互違逆,不討厭、有股拉攏靠近的自在安心感觸,宛若身處一片沉靜水面,綻出圈圈穩重舒適漣漪。然而無限貪婪牽纏意猶未盡之感,促使他主動以濕潤舌尖沿著有形唇線游移,接續鑽入隙縫打算誘引那份柔軟一同纏綿,未料硬齒堅守界線隔絕親密邀請,只得憤恨咬住下唇輕扯、再含住綿密吮吸,單方親吻難以滿足奢求容量,一簇欲望火炎逕自旺盛燃燒。

  「你想要的就是這個?」

  「來這裡不只是為了展現風雅吧?對我的身子絲毫不感興趣?那裡……很柔軟對吧?已經做好接納您的準備了,有成大人。」

  軟舌向下緩滑至下顎凹處,接續沿著面龐邊際移動至單側耳廓,彷彿滿足飄渺心願般低喚一聲「名字」,留下挑釁意味細聲輕笑,再拉執對方手指引導至交合祕處,讓指腹隔著布料輕壓入口肉褶。

  如同預料不到數秒時間手指便自主抽離,甚至感受眼光流淌責難意思,他略感無趣的獨自挪移姿態伏趴於男人下半地帶,動手俐落解開那件造成相觸阻礙的灰澤差袴。藏匿於下是被兜襠布拘束的灼熱性器,形狀遠比想像還要碩大一些,相較視覺正面刺激的興奮波流,反倒憂慮狹窄甬道是否能夠全然接納這份入侵。不自覺吞嚥一口唾沫,率先以手掌密合包覆輕輕地揉動,熱度隨同感知線路攀附肌膚組織,隨後埋頭以唇瓣觸及囊袋部位,一下點水親吻、一下輕壓磨擦,最後則是惡意探舌順著鼓脹弧度由下往上輕舐,留下一道引人注目的水亮濕痕。

  「你不用這樣侍奉我……單純為我獻藝那就足夠了。」

  「我不要的話?真替你的金錢感到哀傷,到底為什麼……只欣賞我的技藝?從來不疼惜我的軀體?」

  「青,青江、啊、不、」

  構成片段名字的單詞竄入耳膜,他不可置信地抬眸凝望一眼,僅只得到捂住唇口慌張反應。
  為何知曉真名?為何知曉從未吐露資訊?瞇細眼簾露出疑猜眼神,猶如反向報復、又似緊追拷問的卸下那條薄軟褌布扔於一旁,整個肉刃毫無保留展現輪廓,突顯與外表不甚符合的凶猛架勢。特意動手握住半勃莖身,以指尖擦弄、勾玩前端細密小口,除去滲出些許白濁黏液,發覺整體容積朝向膨脹趨勢成長,簡單觸碰還是有所感覺不是嗎?

  「原來你派人調查我的身家?」

  「不是那樣的,我認識你非常久了,你這樣肯定是不記得我了。」

  儘管提示鑽進留意空隙,依舊無心投入關鍵不足的難解謎題。
  起身拉開艷麗和裝下擺露出纖白雙足、以及並未使用軟布遮蔽的赤裸下體,他自主以跪坐姿勢讓二人性器親密貼觸,同時佐以雙手輔助之間撩擦頻度,由起初從緩開始逐漸增快,連綿刺激化作舒爽倍增的滿足讚嘆。不料左右手腕不一會被制住,穩固姿態被有力抗拒逼迫失衡,整個人朝後被穩固壓制於疊蓆之上——背脊稍稍泛出輕微疼痛,他沒有在意流竄神經半分雜感,僅是凝望壓於自身肉體上方的男人,近在眼前距離不再是生硬隔閡,紫眸清晰倒映這副欲情模樣。順著姿態曲起裸足環上腰際,艱困讓彼此私密部位再次相貼,藉助扭腰頻率一回一回磨蹭,延續前刻逐層疊加的綿密快意,但是……為什麼呢?對側始終未曾流瀉一點歡愉欣喜,皺眉神態有如在抑制什麼。

  為何露出這副壓抑模樣?
  不夠舒適?不夠激烈?不夠賣力?還是不夠深入?

  「不記得?是啊,我接見的客人很多,所有長相我都已經記不清,嗯、」

  「我都這麼努力提醒你,為什麼?」

  一時無法理解語句意義,夾帶溫熱喘息催化原有清淨氣氛,過多快意支配意識邊界,徹底融化緊鄰相連的思考運作線路。

  前端密口泌出黏液沾濕彼此,黏稠潤澤讓擦蹭舉止更加順暢無阻、讓相觸幅度更加容易擴展,而承受愉悅浸染的挺立肉刃變得脹大,積聚一股預備恣情勃發的宣洩激流。想要更多撫慰,想要更多、更多、再多一點,堅定執著逼迫他使力掙脫雙手堅韌箝制,轉而主動環上面前男人頸脖,從不知足的欲念自動加深扭動力道、自然加重激烈韻律,下身傳遞而來的黏質廝磨水音、口邊高昂急促呻吟交雜流向耳畔,在多重感官增幅激揚之下,也許只差一步便會攀向甜美高潮。

  「啊、再多一點……再多、啊嗯、」

  「但是……你知道嗎?我仍然記得這個。」

  「什、……麼?」

  單單陷溺急於攀上高峰的直向愉悅,顯得甜膩口調僅能控制破碎字眼。遮蔽右側面容髮絲忽然被撥離,瞳眸虹彩露出一抹赤裸鮮紅色澤;隱藏許久秘密彷彿被執起撕扯粉飾外殼,比起迎合推向高潮的積存快感,一股無法接受噁心感觸剎那間襲上心頭。

  即刻把那道精實身影狠心推開,一邊斷續喘息、一邊伸手掩蓋右瞳,有些無力地站起身維持站姿,隨後咬牙切齒的轉身背向男人封鎖一切實質接觸、封閉一切交流接口,淫褻升溫氛圍頓時急速降溫冷卻。他努力抑制情緒波濤維持一貫優雅形象,發聲嗓音抽離情欲流注的低沉沙啞,接替換上是異於平日、令人意想不到的乾澀冷淡。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選我?」

  不要回應、不想聆聽。
  二種相對矛盾正在激烈交戰,簡短疑問句式被微微發顫語氣包裹,到底是恐懼得到真實答案?還是懼怕再次被殘酷拒絕?

  以往要與客人交歡之際,大多被投來的好奇心態拆穿眼瞳機密,不是面對落得驚慌而逃終局,要不就是被惡意棄嫌、被惡言咒罵,每一回留下皆是空虛編織的冰冷失望,那便是目前保持潔淨之身主要來由。對於擁有高級「花魁」稱號的他而言不光是諷刺羞辱,縱使替換一個又一個不同對象,僅是反反覆覆重演相同結局罷了,不能像似普通男人尋得片斷情愛,連同最基本的嬉戲人間都無法做到。

  「因為我要找的就是你,青江。」

  「你也是來嘲笑我的嗎?就像那些人一樣?」

  「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你聽我解、」

  「出去……給我出去、見客時間……結束了、」

  急於解釋拉近的間距被後退步伐同等拉開,一進一退、一退一進,身後已無任何可供退縮空間,頭顱、臂膀、臀部、足跟,幾近全身觸及堅實壁牆,而反射搖頭不斷拒絕不知真假份量的溫厚態度。
  改變心意勸言不再投來的沒入靜寂深潭,不遠面容浮現清晰落寞神情,或許混合失望、沮喪、無奈、苦悶,不想知道、也不想明瞭,臟器急促律動泛出陣陣猛烈刺痛,流暢呼吸差點因此閉塞而喘不過氣。

  那名男人沒有遵照冷語離開房間,反而抱持堅毅覺悟朝他邁步走來,毫不逃離霸道勾抬下顎,不發一語正直落下親吻,那能夠……算是初次親密連結?第一次的、初吻?唇瓣不但被變換角度笨拙行為包覆,還被現學現賣的舔舐舉止挑逗,沒有自私深入掠奪、唯獨留存淡淡安撫;技巧真差……儘管浮升嫌棄感言也並未照實吐露,純粹嗅聞一回對方木調香氣便偏頭遮掩神情,頰緣宛若被一簇灼燒悶熱覆上。對方分別整頓彼此凌亂不整衣物,順勢擦拭腥澀黏膩白液,而後轉身邁出數步又滯留原地,回頭觀望像是想要啟口吐露何語,欲言又止、緊握雙手舉動反應相等猶豫不決。

  穩重氣息最終仍是離開身側,閉合紙門響聲隔離遠去步伐,一縷空洞接續替補溫熱間隔,有點涼意、有點寒氣,不否認被虛空侵蝕身心非常難受。

  抬手觸摸留下不屬自身潤澤的微溫薄唇,繁亂心緒猶如被繫打難解死結。
  開啟壁櫥抱拿愛用箱盒,取出置於內側精緻細長煙管,將纖維絲狀煙草捏成適當團狀塞入前端火皿,再將前端靠近菸草盆的炭火之上細細點燃。他含住吸口深吸一回,從緩吐出一席朝上漂浮的不規則煙霧,清新涼感有如清理心思般襲捲腦海,而陣陣飄散氣味、充盈嘴裡滋味與那雙唇瓣一致相同。

  二人湊巧喜好同樣嗜好品,相同款式煙管、相同口味煙草,因此偶爾會收到以禮物名義贈來的煙草盒,附帶一句少抽傷身的煩瑣叮嚀。

  「不是說抽多會傷害神經?」

  「欸?你沒有客人?那種話我可沒有說過,是從哪裡聽來的?」

  「還有力氣回嘴,看來並非那麼低潮不是?」

  伴隨雅緻障子敞開動靜聲勢,撩起話題的身影並未徵得同意逕自走進房裡,撫子色調長絲帶點潤澤濕氣,纖瘦軀體傳來溫潤淡香,那是進行沐浴的犀利證據,代表前刻也專注於接客工作。
  異色瞳眸凝望一眼被冷落的美麗器皿,選擇坐落窗邊觀賞景緻,他也跟隨挪移至對方身側空位隨性落座。綴飾無際蒼穹的茜色霞彩漸漸褪淡,昏暗夜宵即將降臨這片塵土,獨留星宿於彼端閃爍指引耀光,於街道來來去去的擁擠人潮逐漸散開,部分結束繁多苦工、部分開始招攬生意、部分正要歸返家宅,這就是現實層面生活型態。

  「今天又帶了紅豆湯?」

  「是啊,真是奇怪卻又固執的男人。」

  但是、這名男人卻擁有他最想深深掩蔽的隱私,奪走他最想隨心拋棄的秘密。
  仔細思考語意之中「認識」意思,左思右想回流記憶斷片,雖無法完全成為助力嵌合無解孔洞,無形之中卻興起一點若有似無的違和共鳴——『你的右眼非常漂亮,就像純淨的紅寶石。』

  那是何人說過的話?
  假若老早結下相識緣份,為什麼一點也不記得?為什麼仍是踩踏生分的起始點?一絲柔軟力道及時填塞疑問尾端,進階引導注意力偏向行動源頭,那雙纖細之手不但將他一把拉近,甚至無視意願引進懷裡輕輕環摟,好似哄人開心的安慰手段,近似緩解煩憂的關心手法。

  ——他的狀況……看起來真的那麼糟糕嗎?

  「青,你有時真是遲鈍,像個孩童一樣真好欺負。有事都可以跟我說,別一個人獨自煩惱。」

  「那男人才更遲鈍,你的這種安慰不符我的需求。」

  「真是冷淡啊,虧我還想好好地安慰你。」

  在此能夠互訴苦水的對象只有這位花魁,也許是身處同樣位階才有互相理解的同理心。
  飽含揶揄交流形同閒話家常,未有心機情緒沉澱其中,他掙脫略帶調戲意思玩味摟抱,站起身背對身後人前進一步,在優雅落座同時微幅向後傾靠那副瘦弱背脊。仰賴遊廓生活的存在人等全數背負不輕鬆過往,遮蔽脆弱一面、掩飾傷痛一面、勉勵心靈一面,每一人只需要面對時日豐沛勇氣,不需要多餘同情與過剩憐憫。現下二人被相同卻又不對等問題煩擾,屬於自身問題僅有自力能夠解決,他人無從干涉是生存唯一嚴苛制約;二方沒有提出其餘話題,單純沉浸於煙草濃郁氣味,渡過不長也不短的平穩時分。

  「是說……紅豆湯還是不喝嗎?與其浪費不如讓給我?」

  「不給,跟小孩爭糖吃的大人最過分了。」

  「是、是、是,我理解了。稍晚就要開飯,我請歌仙送一份來給你。」

  「謝了,宗,記得我不要胡蘿蔔喔。」

  猶如回應任性要求、又似針對挑食給予懲罰,風雅端莊髮型被隨意反覆揉蹭,部分變得極為雜亂、部分變得胡亂翹起——那副離去腳步似乎比來訪之時輕盈許多,或許在剛才就已經尋得答案吧?

  動手拔除所有妝點髮型的精緻配飾,一頭碧色長絲因而俐落披垂肩後,他大剌剌地舒展略僵四肢、懶洋洋地伸個懶腰、慵懶地呼個哈欠,扣除用膳時間之外,所剩閒暇要作些什麼呢?練習扇舞?練習三弦琴?練習吟誦?還是乾脆提早補眠?

  「真好啊,如果有人幫我解決問題那就更好了。」

  明明那些嫌惡嘴臉早已麻痺知覺,在河內有成面前怎麼沉不住氣大肆發洩?不論是無意排斥、還是有意排擠,強行送客顏面已經無法收回,也沒有半點想要尋人道歉意思。
  朝向外側吐出嘴裡最後一絲煙白,置下手邊已無餘溫煙管,主動起身走回那張桌几前方盯瞧漆碗之中的紅豆湯。究竟是要朝向窗扇外側傾倒?還是賞予他人食用較好?回想那些頭頭是道艱深理論,他無語端拿那只無辜優雅碗具,被美食慣壞的刁鑽味蕾還能接受其餘單薄味道嗎?將碗緣移至唇邊試飲一口,喉管依順嚥下舉動而自然上下哽滑。

  甜;一個字彙道盡所有感受。
  原有清新氣息被大肆抹消,沾有煙草苦味的味蕾與喉間暈染甘甜蜜味,實在太過膩口、難以化開這份濃郁甜膩,這種甜死人不償命的簡單點心有何意義可言?他絕對、絕對不會喜歡,那根本是嗜食糖分之者才會喜愛的味道。

  「什麼樸實,嘴巴根本有問題吧。」

  拿取片狀昆布打算含在嘴裡洗刷味覺,一股懷念意境莫名升起,模糊景象疊壓於深遠印象殘片,許久以前是否也曾拿過這個漆器?是否抱怨相似言詞?他一邊懷著疑慮思索、一邊不自禁拿起漆筷品味餡料,咀嚼化為細柔綿沙紅豆、拉咬富含嚼勁湯圓,恰當溫度非常容易入口,不需費時吹涼去除滾燙高溫。

  轉眼間紅豆湯一點也不剩餘,明明不是燙口溫度,被節氣嚴寒侵蝕的身軀變得暖和,暖暖的、溫溫的,為什麼會這樣呢?躺於碗底一項單薄食材揭曉謎底,那是……一片薄薄薑片,金黃色澤與左方瞳球極為相似,埋藏其中隱意是要愛護自己?珍惜自身?還是、示意不要抹滅在此處存在的「價值」?

  還不賴嘛——。
  即使彼此因為雜事爭執、意見不合,暗藏細節好似為他一人精心設想,不自覺有些期待下次面會……不,方才對人傾倒一頓莫大脾氣,還會想再指定見他嗎?是否、應該寫封信函請人轉交?

  抬眸望向被寂靜包圍的文房用具,他鋪展平滑空白紙張,取用長方墨塊費力於硯台磨墨,提筆讓筆尖吸附飽滿墨汁,再專注一筆一劃烙下端正字跡。起頭僅有寥寥數個字,自覺認為內容不妥而拿起紙張揉捏成團,一次、二次、三次,來來回回反覆數次,浮躁心思不得不讓手邊書寫暫時停止。太過言情字句是否容易曲解意思,太過白話字詞是否考驗顏面,二側各自流瀉相異對比,促使他撐頰陷入深沉煩惱。

  到底……應該寫些什麼比較妥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