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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utterfly】
　　　　　　　　　　　　　　　　　　　　　　　　　　　　　　　　　　【許墨Side】

　　一如既往的繁鬧街道，一如往常的熱絡景象，人來人往並非珍稀場面，如同晝夜規律變化、節氣輪替轉換，對於人類而言早已習以為常，甚至納進平淡生活一環。縱使異樣「存在」暗自混雜其中，作為嚴密監視定位、作為擴展革新力量，一時半刻不會被輕易察覺，僅有同等立場之者得以互相探知蹤跡，以便判別屬於並肩行進的信任友人，抑或轉化為阻塞前進的頑強障礙。

　　人類；寄居於寬廣世界的群聚生物，善惡二類模糊難辨，利用種種謊言粉飾醜陋本性，藉以維護表面完美之處。
　　無論抱持主要標的為何，這層表面掩飾需要從容自然，以利迎合時間分秒苛刻驗證，為得是藏匿所有陰險謀略、奪取全數私有真實，這一切必須以秘密形式將其連結，易於掌握這張版圖的發展情勢。含括事實的種種虛偽、抑或嵌合假意的實相線索，隨同時日不斷地並進演化，固有輪框在穩固與褪淡之間來回擺盪；那麼、在分辨不清身處何方之時，是否踏進自我反噬的「彷徨」陷阱？

　　「我知道了，那麼屆時再聯絡。」

　　輕輕地置放手邊無機話筒，指尖翻動特定薄薄紙頁，筆尖墨液順著一筆一劃填入空白區塊。腦海雖充斥先前交談的瑣碎事項，心思則是逕自落於其他私事，擾亂理應平順的情緒領域；緩緩地吐出一口氣，置下塑料筆桿轉而執起眼前唯一的素調瓷杯，涼冷圓滑杯緣貼近唇邊，無味茶水絲絲滑入口裡，牽引滋潤乾渴的哽動頻率。

　　究竟從何時開始？到底從何時作為起始？
　　僅僅從繁忙之中抽身片刻，全身心靈無法恣意獲得喘息，純真笑容、柔潤嗓音、貼心舉動、趣味應對，整條思路被那道身影十足占領，形同掌控生命源頭的核心臟器。明明腦門一角附著苦澀斷片，不由自主流瀉的莫名「在意」編撰一齣主流戲劇，間接讓他成為深陷劇本的愚昧角色。

　　許墨起身走至室內唯一的窗扇旁側，抬手挪開掩蔽灼熱日光的厚重布簾，剔透玻璃雖緊實阻隔外側，卻毫不阻礙賞析遠方景物的私有意趣。
　　此時的廣闊天河佈滿名為「黃昏」之色，絢麗霞彩部分聚集、部分四散漂泊，其中現出點點繁星閃爍蹤跡，彷如夜宵來臨前夕的布告；這就是自然行進的反覆實驗，混加多樣相異原理要素，呈現極端幽美的規律變化。不僅只於此，諸多人等紛紛離開大學校區，短語道別、長語相談、輕鬆歡笑、並肩而行，零散編織的境遇絲線無形交錯，促使景緻擴展粗淺的熱絡層次。

　　此刻的「她」在做些什麼呢？
　　正在返家的路途？還是仍在公司奮鬥？

　　他伸進白衣口袋探拿行動電話，盯視長形螢幕炫目畫面，手指俐落地滑移通訊欄位，順應「習慣」點擊虛擬鍵盤，那串由關懷構成的字句不久發送而出。數秒鐘、數分鐘，沒有提示音聲作為回饋，許是陷進極為緊湊的工作時程，可惜……無法親眼望見努力模樣，無法給予適當激勵舒緩壓力洪流。心底深知對方近日為公事奮力奔波，而本身研究所的工作也趨近繁忙，彼此見面時機並未重疊交集，邀約一頓飯局相當艱困，儘管時常互通關切短訊，生硬字樣不及當面噓寒問暖，感受不出情緒的溫度起伏。

　　縱使無時無刻提醒多次，若有困境便可前來尋求助力，至今撇除嚴謹公事以外，從未以私事名義隨意叨擾。
　　他從不認為悠然的請託之事帶來棘手困擾，反倒期望從中獲取更多信賴、更多好感，因此面對那副恭敬態度不免略感失落，相隔間距好似遙遠到難以捉摸。除此之外、努力證明能耐的正向心態非常耀眼，想要支持那份不氣餒的堅毅氣魄，在不足之處投注支援仍是必要的。

　　「許墨教授，差不多該……啊、您在跟誰聯絡嗎？我猜猜……要跟女友約會？」

　　「很可惜，並不是『女友』。我只是想給力求上進的學生一點建議，你應該也見過她。」

　　「喔？該不會是曾經找您上節目，偶爾前來學校幫忙的女孩？」

　　無聲淺笑代替正面回應，不否認出口言語繚繞少許曖昧，「女友」這個字詞疊加沉重拘束，彼此身心尚未牽繫綿長情誼、尚未交換相愛誓約，不合乎親密牽絆的資格原則。本身雖樂意迎合外者臆測，敏感字節讓那張面容染上羞澀微紅，隨後慌張澄清形成扭轉劣勢的中和劑；不得不承認非常可愛，不時刺激戲弄的嗜虐心理，但、既然未有正式交往意識，他不特別強迫表明真正想法，充其量僅是互相關照的「陌生人」罷了──綜觀以現況而言，學生是最佳利用的容身立場，不被輕易轉向誤導、不被流言蜚語抨擊、不被極端惡意圍繞。而刻意騰出些許自在空隙，也僅是方便阻塞意外滋生的機率幅度，啊啊、不過……以「朋友」稱呼應該更為貼切吧？

　　望向那位與他年歲相當的青年助教，那雙手不但攜拿簡便公事包，另一個方正扁盒吸引視線留滯。上等紙面緊緊包覆盒型，紗製緞帶纏繞上頭編造端正的蝴蝶結；印象之中今日並非對方生辰誕日，難不成發生其他未知瑣事？是值得祝賀的歡慶喜事？還是順應節日的特定潮流？

　　「那個是？」

　　「這個？那個……只是個慣例，您也知道情人節快要到了，這種時節收到並不稀奇，教授也收到不少吧？」

　　「情人節」──戀者相互表達綿綿情意，甜膩氛圍到處蔓延的特殊日子。名為「巧克力」的深褐塊物作為主要代表而深受人們歡迎，不論是精緻外觀、稠密口感、濃郁滋味，無不挑動牽纏全身的既有感官，每一塊有如心扉分裂的真摯碎片，大幅撩撥生理占有欲望。

　　他沒有匆促反駁回應言語，事實確為那份臆測一般，只是……即便收到不少高雅箱盒，從未掀起任何興味波瀾，未存半點偏頗異心；並非不欣賞女性的純粹心意，並非大剌剌地招惹渾厚妒忌，僅是依照準則公正的劃分界線。與其耗費時間讓僵持填塞相處空間，不如選擇當面與致贈之者委婉拒絕，至於透過私下管道送進辦公室的部分，一個不留的依循線索返還。

　　「情人節……嗎？你知道女孩子大多喜歡什麼？」

　　詢問基本問題也許顯得愚昧無知，就算借助多量書冊知識、琳瑯滿目訊息、豐富類別影集、複雜人情事理，攸關個人喜好的選擇並未擁有正確解答，主觀通常帶動無法掌握的莫大風險，因而希望仰賴多方意見數據，稍微探討再作最終定論。

　　冗長法律與籠統規則看似僵硬死板，贈予禮物的數量多寡沒有精確羅列，假若個數過於繁多，通常突顯不經思量、籠絡心機濃厚，進而徒增不必要的浮誇傳聞。倘若個數過於稀少，則是顯示欠缺氣度、單薄不甚圓滑，反倒破壞攸關本身的評判標籤──未知「困惑」不斷刁難存於腦海的豐沛知識，他不打算落入二側極端陷阱，僅僅預備將「選擇」灌注充分考量，如此一來、既能讓對方認定合宜而長期使用，也能成為獲得感想的第一人，再者也能……更進一步達成目標。

　　「原來您是在煩惱要怎麼回禮嗎？不錯嘛，很快就會有好消息了吧？」

　　「不，抱歉，可能要讓你失望了，其他同事正好在進行相關調查，我想盡點人情幫忙。這個屬於男子的私有問題，交由女子作答必定造成誤會，不知道能否請你提出意見當作其中的依據？」

　　「哈哈哈，原來如此，這可就問對人了。巧克力不外乎是基本必備品，其他來說……鮮花、香水、衣裳、飾品似乎比較受歡迎，燭光晚餐也是個不錯選擇。」

　　「你對這方面真有研究。」

　　毫不在乎反向投來的意外揶揄，那抹乾澀苦笑配合搔頭舉動，為得掩飾讚賞連接的不自在。
　　鮮花、香水、衣裳、飾品──簡單字彙漸漸化成相應印象，每一項皆是平時易見種類，針對女性而言無非是襯托氣質、妝點儀態的高檔利器，向下劃分又延伸無數繁複分支，這些細項逐一竄進壅塞的思索空間，一點一點地向上堆疊。

　　「不過假如是為花費煩惱，一個吻、一句真話也能觸動人心，心意可是最重要的。」

　　「是這樣嗎？謝謝你的寶貴意見，幫了我一個大忙。」

　　真心話？以及親吻、嗎？
　　聆聽宛若正式報告的精闢建議，單薄謝意掩蓋閒談的接續接口，在親眼目送青年離開辦公室之後，密閉隔間僅剩微弱呼吸韻律，有些過分空蕩、有些過分寧靜，時間筆尖彷彿深深地沒入沉澱區間，藉以幽深顏料消抹周遭艷麗彩墨。

　　許墨深知先前自若態度回溯為淡漠平靜，他主動摘拿配於面容的暗框眼鏡，同時讓背脊倚靠後方牆面的二度陷入沉思。沒有過多致贈禮物經驗，最多是簡單請客、微薄謝禮程度，或許悠然也像年輕女孩偏好精巧的苦甜點心，臨時採購材料動手製作，精緻等級勢必與專業無可比擬，更何況那些「人士」必會一同準備吧？不，這個選擇務必要獨一無二，甚至打動那扇柔韌心扉；反覆地將項目範圍精確縮小，重覆思量各個層面的優勢缺陷，不久逕自妄下其他結論。

　　與其待於原地苦思遐想，前往周遭市區找尋又何嘗不可？

　　整頓桌面的厚重書籍與隨身物品，伴隨鑰匙晃動清脆之音，他邁開前進步伐走出辦公室，並且閉闔門扉扣上密鎖，隨後不加思慮走下通往一樓的直向階梯，暫且置下「教授」身分跨向常人的界線。

　　§

　　左右往復人流、行車引擎雜音與煙塵汙濁氣味互相衝撞摩擦，他沒有費力駕駛車體前往，僅是一邊徒步行走一邊探勘周遭景況，以往熟知的普通建築在此時看來無比陌生，宛若重新以不同角度嚴格審視──各式店家因應節日大幅更動裝潢，騰出優惠促銷與嶄新商品，人潮依附需求分散於各處，屬於白晝的流動喧囂由繁鬧夜幕接替取代。

　　他行經平時光顧的素雅花店，透亮櫥窗外側與內側陳列鮮艷造景，雅趣盆栽、藝術作品、新鮮花卉、園藝器具，也有人工編製的精細花隻，那些蕾苞以相異物體代為綴飾蕊心，展現破除老舊印象的奇妙創意。叮鈴、木製門扇被大幅向外推開，伴隨柔軟的恭送客套語句，自然芬芳隨同拂動微風滲透嗅覺，而離開店面的那名顧客手裡捧抱大把花束，神情滿溢名為「幸福」的誠摯欣喜。

　　假如擁有一次重來的機會。
　　他會選擇露出那種神色？還是仍舊步上與現今相同的不變道路？

　　目光回歸引人舒心的柔美佈置，特定區域置放當季主打的玫瑰種類，朵朵盛開樣貌流瀉絲絲熱情，赤紅色澤猶如流動稠血、純白色系彷如冰霜雪花、濃紺色調形如深遠秘密，部分是極為常見的自然品種、部分則是要價不斐的稀有類別。美妙絢爛留存不易，一段時日便會枯萎化作黯淡塵土，如同垂落指縫的水珠流逝無回；而綠油莖隻生有銳利細刺，處理不當也許會刺傷手指，殘留難以治癒的醜陋痕跡。

　　最重要的是在決定贈予當下，是否將花隻化為私語移交？是否間接承認對悠然存有愛戀的情誼呢？──不行，尚且不能這麼做，現在……仍舊不是時候吧。

　　根據壓抑思緒放棄近處的優雅花草，轉身朝前繼續直向邁進，途中不時與成雙成對的情侶擦身而過，依偎懷裡傳達綿綿情話之姿、雙手緊密扣合之舉，他註定只能獨自背向這個世界嗎？突來一股好聞香味刺激食欲，進而依循方向靠近路邊的熟悉餐館，探手翻閱整本菜單頁面，圖片字樣打造期間限定菜色，獨屬二人份量的精緻料理看來美味，當下有意順應直覺預約訂位。未料……抬頭望向那扇入口門板，一張素面薄紙公告預定額滿，頓時讓浮動心理矇上一層茫然失落。

　　許墨保持沉靜重新環視四周，接續造訪車站附近的百貨公司，建築內側沒有因為夜間時段而變得稍稍冷清，反倒更加吸引懷有相異目標的人等來訪。他率先前往衣裝樓層，多方展示人形套穿不同服飾，上衣、裙裝、褲裝、套裝，簡樸的、素雅的、奢華的、休閒的，基本所能想到的品項與風格一應俱全。暗自想像那副纖細柔軟身姿，由於工作性質需要四處奔波，不適合行動不便的厚重衣著，想必也未有多餘時間精心打扮，但、以往後約會作為前提治裝，偏頗心態仍然期望對方穿戴親自挑選的衣裝，基於這點而願意將此類列入考量。

　　目視焦點伴隨腳步緩慢移轉，原先預備駐足一處消化腦內所有中意款式，渾厚香氛卻恰巧撲鼻而來扭轉注意力，促使他偏頭凝視相隔不遠的香水區段。眾多品牌雕塑多采多姿的豐富品貌，視線掠過櫃位之上的繁多液體色調、以及變化多端特殊罐身，他嘗試執起浸染香液的紙片於鼻間細細嗅聞，厚實芬芳富有無以言喻的無形誘因，大肆削減理智批判能力，好似一時吸入過量麻醉藥物擾動正常感知判別，不過……總覺得少了些什麼、多了些什麼。

　　縱使香氣是一種公共禮儀，他認為對方並不需要塗染人工調香，也許是早已習慣彼此自然相處所致，或者是喜歡那股應是沐浴用品的柔和淡香，毫無半點傲慢自負、毫無半點虛偽不實。
　　隨心所欲地在同樓範圍走繞一圈，難得過多猶豫製造無盡困惑，讓他亦然搭乘手扶梯前進其他樓層。雙足一邊踩踏相等平實地面，一邊帶動全身朝向對角歸納飾物類別的專櫃，正當打算獨自投入鑑賞興味，負責人員敏銳察覺這份動靜意圖，不僅投來禮貌點頭並表明基本歡迎言詞。

　　「需要什麼嗎？還是要幫您詳細介紹？」

　　或許這身白袍衣著不甚符合購物規約，那張面容即使展現制式笑容，從中能夠探得一絲不解狐疑，彷彿透過打量分辨是否屬於「不消費」的純粹過客。
　　他埋頭望向寬長型式的晶瑩展示區域，內側排列為數不少華麗飾物，環形戒圈、掛式耳環、精細手鍊與垂式項鍊，金屬光澤跟隨主題設計譜出亮麗線條，深邃寶石作為獨到特色鑲嵌於上，簡約葉片、單翼羽翅、流利愛心、可愛動物，雖然各個強烈搶占選擇機率，挑剔目光無意停留中央唯一品項，近似已經尋得主要答案核心。

　　那是一條勾勒精緻樣式的項鍊，雪白母貝切割而成的翅膀，外邊延展玫瑰金邊輪廓，中間嵌進橢圓形式鑽石；整體形相無非是一隻蝴蝶，並且維持栩栩如生的飛舞姿態。究竟是本身魅力？還是其他理由動搖原則根基？精神有如承受顫慄波流侵襲，心靈猶如深受牽引而無法移開注視目光，或許應該歸咎於……不知不覺將蝶類成長過程與「她」的形象充分連結？
　　破卵而出的幼蟲克服危機生存，經歷蛻皮數回獲得結蛹資格，在努力渡過嚴寒冬季，最終羽化成為擁有翅膀的美麗姿態。

　　假若悠然是一只蝴蝶，那麼他便是一隻可怖蜘蛛？溫柔言詞、關懷舉止像是編織綿密細網，靜待獵物遵循事先精算的利用路線、落進極為險惡的捕捉陷阱，無論是否造成不等程度痛苦，最後僅是依順預定納為己有。那麼、等到一切真實無情揭曉，悠然還會如同平時這般對待他？還會毫無防備接近他嗎？不願承認無形抗拒化作浪濤恣肆翻覆，他咬緊牙根強硬剷除紮進心頭的苦澀芽苗，一面相信對方目前不會看破這層用意，一面期待收到禮物的明確反應，彷彿進行一場全然嶄新實驗，逼迫自我尋求未知結果。

　　「請拿這條項鍊給我，我想仔細看一看。」

　　負責人員應允要求的取出特製鑰匙，繁瑣開鎖程序未有半分懈怠，目標物品不一會被小心翼翼取出，離開這個瀰漫單調氛圍的人造溫室。
　　一抹生疏冷度貼近敏銳知覺，吊墜沉靜地橫躺於手掌中央，質感細滑、重量頗輕，好似真實蝴蝶自在地飛進停留，一旦合掌能夠將之牢牢捕捉、鬆開則是能夠返還自由。而那名人員宛若藉助一舉一動看穿購買意願，搭話口吻變得客氣軟化，因此更進一步投來大膽試探。

　　「先生眼光真是不錯，這是限定生產的稀有商品，現在只有這一條，您是要送給情人的？」

　　「並不是，我打算送給一名……認識許久的友人。既然只有這一條，那麼也不需多加考慮，麻煩附加包裝。」

　　「果斷的男人有時很有魅力喔，那位友人在您心裡肯定非常重要。」

　　忽略亦有所指的暗示眼神，單純配合說詞露出點到為止的無礙輕笑，同時從皮夾掏拿現金結清款項。
　　單手接過交遞而來素雅紙袋，情緒掙脫束縛而讓腹部突顯層層飢餓，這才憶起目前尚未食用晚餐。他前往地下超市採買生鮮食材，順勢補充少量日常用品，片刻依照原路離開百貨公司返回任教校區，再者駕駛愛車直達個人住處──這棟住宅固定方角的陽臺維持濃密暗色，未有光線示意居住者尚未返回。許墨再次從口袋掏拿行動電話，這回察覺畫面多出接收短訊的微小圖示，將其點開延展篇幅區塊，包含歉意的數行字眼明示仍然留在公司加班，甚至額外穿插反向關切詞彙，他知曉此時唇角略微上揚的意義，不是針對內容感到百般無奈，並非心理盈滿得意自信，而是劇烈衝突的矛盾嘲諷。

　　假若不是妳的話、
　　不，就因為是妳，所以……。

　　他整身前傾趴於方向盤陷入沉默，持續糾結無法突破的艱困心理，相同姿態維持許久，而後選擇睜開雙瞳動手回覆訊息，再將發動的車體引擎徹底熄火。
　　離開車輛獨自上樓開啟門扉，這個臨時之「家」是個清冷世界，有限格局僅有多樣器物點綴，沒有額外交流的生氣顏色，在留意一眼電腦螢幕之餘，轉向進入廚房處理食材。在適當火候與調味的交織助力之下，數道簡易料理順利完成，許墨執起筷具將每一道菜色夾起部分，移往事先準備的容器填補裏層固有空缺。加班肯定未曾妥當進食，下班勢必倍感飢腸轆轆吧？他把盒器置放保溫作用的厚實方袋，接續踏出門外將其掛在隔壁「鄰居」的門把之上，隨後低頭注視滿溢昏暗的細長門縫。

　　今夜、或許無法得到一個美夢吧？

　　回房從緩享用遲來的簡單餐食，俐落處理擱置多時私事，在稍微伸展僵硬四肢，放鬆全身預備沖刷一日疲憊。
　　伴隨源源不絕的淅瀝水音倏然止停，從浴室走出的他穿戴簡便衣著，使用乾燥浴巾擦拭濡濕短髮。翻開紙袋重新確認禮物包裝，意外察覺袋內附有一張樸素卡片，空白區域正在等待適宜言語填充；他落坐木椅詳加思考，主動提筆一字一字的專注書寫，不久開啟藍色絲絨盒蓋，謹慎拎拿即將贈出的精緻飾物，起身隨意仰躺於柔軟床舖上方。他抬高右手讓項鍊自然向下垂落，鍊墜跟隨頻率規律擺盪，近似一秒一秒流逝的晃動速率倒映於澄澈瞳孔，下一秒亦然完全靜止；蝶型輪廓被緊緊抓握移往唇邊，暫不屬於何者的涼冷親吻烙印於上。

　　──讓我親自為妳配戴吧。
　　──縱使從這雙手中再次逃離，儘管藏身未知的天涯海角，我也能夠根據此物再次找到妳。啊啊、那麼若是有個不請之求，妳會願意幫忙達成嗎？在短暫時日之內，什麼都不要過問、什麼都不要探究，就這樣安穩地待在我的身邊，就這樣像隻蝴蝶一般滯留在我的掌心……好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