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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話/《誰人債》】




「跟我們一起走吧,這時候逃,沒有人會發現的。」
一直是家中膽子最小的慕容梨珥拉著姊姊慕容汐珞的手,早已哭腫了雙眼,仍然留不住汐珞與佑斐去意已決的心。

「梨兒,我們說好的,就三個月,三個月後戰事不止,我們便會去尋你們。」
汐珞低頭親吻了妹妹的手背,而後狠下心將緊握的雙手拆散。

他倆回身上馬的那一刻,夾帶著焦灼氣味的北風將他們的披風揉亂。
戰馬粗亂的鼻息,與梨珥崩潰的哭喊,被這陣焦風吹得支離破碎。

每一滴淚,都在亂蹄中成了濁黃色。



好醜。

還沒有意識到離別真正的意義,他握著自己妹妹的手,目送爹娘揚長而去後,回頭看著梨珥阿姨哭得好醜好醜的模樣,看了許久。

「走吧。」
梨珥的大兒子,他的表兄慕容雨朝他伸出手。

他頭也沒回地上了馬車,而妹妹慕容靈卻像是落地生根般,死死地望著爹娘消失的方向,任憑誰來拉拽都不肯走。

直到壞脾氣的叔叔慕容理,像抄傢伙一樣把她抄起來往馬車裡扔。

「沒事的,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一路上,和不理不睬的表弟慕容左不同,雨說了許多安慰他倆兄妹的話。

但他並不難過。



三日後,千方崩坍。齊三界尊者之窮,移造新世為護殘存眾生。

而從此再也沒有過慕容家兩位將軍的消息。



數不清是第幾次為了找尋妹妹而放火燒山。

甫開始的時候,是一家人全提著燈,走遍大小山路,一連幾個日夜不休不眠地找。

再後來,為了防止靈看見燈火就提前躲藏,他們連燈都不敢提,梨珥因此曾差點滾下山崖。

於是理不再讓梨珥和自己的兩個孩子幫忙上山找尋靈,要他自己想辦法解決。

久而久之,當靈翹家成了習慣,他也找得越發沒有耐性時,便開始以術法放火燒山,反正該逼的、不該逼的都逼出來,就能逮著他妹妹了。

至於這樣的舉動會荼害多少生靈無辜,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只是這一次,漫天大火一直燒到天明,燒到被趕出來的生靈都已經尋來,要拿他問罪,燒到他養父母終於發現他在幹這種傷天害鄰的事情——他的妹妹都沒有出來。

何不放我在山中死了算了。
要死妳也得死在我手上。

落難入河嶽的十數年間,他們不段重複著這樣的對話。

不就是關係惡劣了些嘛,兄弟姊妹之間的玩笑,不總是如此過火嗎。

難道,不是嗎?



「拜託、拜託別幹傻事…一定要撐到我上去,求你們了……」

他纖細蒼白的手中提著血紅剔透的長劍,一路凌雲急奔,直向山巔龍城。

途中不論擋在他眼前的是甚麼,看也不看便斬落。

饒是如此片刻不耽,在他抵達龍城之時,仍只見到了兩位至交好友的屍體。

他跪坐在地,幾度試著催動手中血靈之力去挽救此二龍的性命,卻徒勞無功,返死復生這樣的事情終究非能操之他手。

但他能做的事情,還有一件。

數百年的交心,數十年的並肩抗爭,就因為一窩食古不化自命不凡的老龍而毀於一旦。

「我要你們,陪葬。」

話音未散起,他沒有一夜闔過眼,沒有一日放開劍。
信憑手中妖劍,屠滅龍族上下三百七十有餘,整整殺了九十九個日夜。

連剛孵化的幼龍都沒有放過。

直到血靈之力再也糊不住他身上的千瘡百孔,他以為自己會死。
以這轟轟烈烈之姿去見死去的爹娘親妹,和兩位好友,似乎也不錯。

也不錯。

「你可不能死在這。」

霎時,他只想到是龍城之中還有未除之孽,咬牙執起劍,準備與其同歸於盡。

「要死你也得死在我手上。」
「妳是…」…誰?

失神墜地之前,他只模糊地看見了一片曳地淡金,如同清晨的日照初昇,如同,他冥族的髮。

再次睜開眼,已是一百年後。



彷彿不會死一般長壽的命,更加能夠見證時間帶來的療效。

每一日都有不同的事情發生,新生的記憶擠走了陳年迴夢,饒是記憶力再好之人,也不容易時時刻刻念想起傷心往事,自然就有了痊癒的錯覺。

可是傷心往事啊,那是消磨得再淺,都能一碰就裂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