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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那口劍變成人了。

　　他小心翼翼地躲過家僕的巡邏，從後門繞離家院，避開大部分人的耳目。這時候，孩童的優勢就顯現了，便是在樹叢中鑽來鑽去，也較成人不易被發現。

　　溫梓樂沿著一條探聽多時的小路小碎步跑著，白淨稚幼的面容上有幾分病態的嫣紅。他身體不好，天天被丹藥豢養在家，還是頭一回獨自跑出來。

　　兩地池在數百年前，岸邊多了一口劍。小地村的村民曾經有人想去取，卻是劍氣劃界，唐突不得。不想如今竟吸收了兩地靈氣，修練化型。

　　溫梓樂聽著管家的么子說，那劍靈生得一副二十多歲的青年模樣，頭髮是暗紅色的，像那口拄在岸邊的劍一樣，連眼睛，都和劍柄處右側的雁翼相同，是金色的。越是生動的描述，越不能滿足他按捺許久的好奇，溫梓樂終於還是決定獨自跑出去——爹娘肯定不同意讓他離家，即便只是一會兒。

　　只是，他沒想到越接近傳聞中的地方，霧氣越是瀰漫。溫梓樂打起精神，走了好半晌，才在一片茫茫中隱約見著一道頎長身影，連忙放輕放慢了腳步。

　　待到霧開景明，他身邊忽然響起一陣短促的狼嚎，刺耳粗嘎。溫梓樂被驚了一驚，腿一軟跌坐在地，這才發現身側一臂之地無聲無息地站著個人。

　　管家的孩兒沒有騙他。

　　那劍靈微微低頭，正在看他。

　　劍靈左手提著一隻灰狼的後頸，那畜生瘦得可見骨頭稜形，現在已經昏死過去。溫梓樂睜大了眼睛，直到完整容納劍靈的身影。

　　暗紅長髮低低束在右側，鎏金雙目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斂下，劍的寒冷令溫梓樂不禁顫了顫。劍靈俊秀的面孔沒有表情，看著自己的視線像在審視衡量一條性命的價值。驀然，他身上那件暗紅半臂寬袖的外袍，連著內裡窄袖的長衫微微動了動，盯著袖邊袍角顫動的、金紅交錯的織紋，溫梓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劍靈將右手背到了身後。

　　他沒有刻意掩藏，像是一個明晃晃的警告。

　　兩相對峙好一陣子，劍靈大約是看他無甚反應，有些失去興趣地移開視線，轉身欲走。溫梓樂看著他袍襬上大片的鴻雁圖景，急得伸手想抓，勉強站起身，不料頭一暈，失去平衡之後，他聽到一聲嘆息，緊接著便失去意識。

　　不知多久，他迷糊著翻了個身，裹緊身上的衣物，聽到隱隱的說話聲。

　　「怎麼撿到個小娃娃了，好小一個呀……哎等等，別衣服隨便包了就扔在老朽這兒啊！」
　　「……那，要放在哪？」
　　「你個瓜娃子，心可真大，這孩子的藥血對精怪修行大有助益，也不怕給叼去吃了，老朽一不能動二不能移，哪有方法保這小娃娃。況且你撿著了，就要負責到底呀。」
　　「……我留下就是。」

　　溫梓樂朦朦朧朧地掙扎在半睡半醒間，兩個聲音交錯響動。他認得出，其中一個是村裡中間那顆老榕樹粗啞的蒼老嗓音，落在頭頂；另外一個，是分外冷沉平靜的說話聲，他言語間有一絲難言的僵硬，像是不太明白怎麼說話一樣。

　　「不會死嗎？人的孩子，都是這樣虛弱的？」
　　「還行吧，估計是冷了……這不是溫家那養在深閨的小娃兒麼？老朽還以為是個女孩……怎麼跑你那兒去了。」
　　「……不曉得，自己跑來的。藥血之身，獨自來到這地方，難道想死？」

　　我來這裡是為了看你！

　　溫梓樂聞言立刻清醒了，他睜開眼睛，全身虛軟無力的很，那廂老樹爺還笑罵：「臭小子，嘴上動不動尋死覓活，胡說八道什麼！八成是貪玩迷路……」好容易撐著身子爬起來，肩上的披錦落到地上，可不是劍靈身上那件半臂寬袖的暗紅外袍。

　　那口劍站在幾步開外，去了這件外袍，露出襟口的素白內襯，正是蒼青窄袖，雁紋收腰的修行者裝束，長身玉立。劍靈的右手保持背在身後的姿勢，又顯得幾分挺拔，他的視線落在醒轉的溫梓樂身上，淡漠中竟有一種困惑與蒙昧。

　　「是嗎？」被老樹爺罵了，他也不惱，甚至認真解釋起來：「畢竟隻身前來，身骨又這般特殊，難免讓我以為他不想活了。」若不是他的語氣認真誠懇，任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半大孩子，也要覺得他在嘲諷自己。

　　溫梓樂扭扭捏捏地坐好了，手裡絞著那件外衫，他能感到兩道視線還落在自己身上。

　　「剛才那隻狼，是什麼？」好半晌，他才小聲地問。

　　「一隻餓了很多天，聞到你的味道的狼妖。」

　　「是你救了我？」

　　「救？」劍靈皺眉，老樹爺呵呵笑了起來，聲若宏鐘。他瞇著眼思考了好一會兒：「算是吧。從你步入兩地池起我就發現了，正要近前，那隻狼妖擋了我的路。」

　　「謝謝你。」溫梓樂磨磨蹭蹭地爬起來，懷裡還抱著那件衣裳：「我叫溫梓樂……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劍靈還是皺著眉頭，看著溫梓樂亦步亦趨地走到自己身邊來。他的表情並沒有一絲凶狠冷淡，反是因為苦思，整張俊臉微微擰著，倒有幾分發愁不已的模樣。

　　「……池雁。」最終，劍靈回答他：「兩地池之池，鴻雁之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