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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靜霧嵐間,一人一劍沉默對視。

  忽來幽微血氣竄入鼻中,身為兵器,對這類味道總是敏感了些。池雁驀然直起身來,右手一翻,丹紅長劍應喚,已牢握在手。

  ——最近有個魔修來啦,專門喝血修練呢,嘖嘖……
  ——嗨呀!小地村溫家都不見好幾個侍女家僕囉,看來凶多吉少了。
  ——真作孽啊,咱們可得躲得遠遠的!

  凝魄圓滿在即,他的閉關期也越來越長,越來越頻繁,上一回重見天日,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兩地池鍾靈毓秀,他憑藉護身劍氣可保修行相安無事,但這兒終究不只有池雁一名劍靈,而是萬千生靈居住修練之地。此番甫醒數日,精怪的耳語謠傳便源源不絕地傳來。

  飲血的魔修。池雁沒有覺得殘酷不仁,倒是感到十分新奇。確實,入道之法千千萬萬種,端看他人如何選擇,反正這條追索的路上,生生死死,誰都逃不了。他的神識搜索著那道微弱的血腥氣息,驀然摻著一絲熟悉藥氣,池雁心頭一凜,劍隨意動,氣勁破空,揚起水波與刺耳的鳴聲。

  「池雁哥哥!」嘹亮的嗓音一下穿透他緊繃的精神。池雁深吸了口氣,復嘆出,右手一收,長劍消失手中,凝目看著水霧裡跋涉而來的青年。

  青年冠玉般的面孔還帶著幼時初見,病骨支離的蒼白,此刻瞪著他,有幾分惱意。一身碧藍綾羅修身長衫,墨黑長髮很隨意地低束著,看上去比他這個不擅打理外貌的劍靈還要亂,像是臨時綁上的——池雁皺眉,不意看見他右臂上有一道浸濕衣袖的傷痕。

  即使已是十數年,池雁還是會忍不住想到,當初溫梓樂亦步亦趨地走到自己身邊來的模樣——嗯,又長高了,他的視線微微下移,落在他清秀的面孔上。

  「小樂。」他開口叫喚一聲。青年原先有些氣惱的神情頓時消散,變得明亮又興奮,連眼睛都微微彎起。

  「怎麼你還認得我?這都過去三年了。」溫梓樂的語氣像是疑惑,面上的表情一轉,帶著一種似怒似笑的矛盾情緒,像是之前,他尚年幼,偶爾會扒住自己衣角,要池雁抱抱他那樣。

  「你受傷了。」池雁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淡淡地陳述:「你應該比誰都清楚,若是流血——」

  「流血了就會引來精怪?這些話,我都聽得耳朵要長繭了!」被踩到痛處,溫梓樂大發牢騷:「在家裡已經被念得煩了,好容易與你這修練狂魔見上一面,你也要念!」

  「……」其實他是想說流血受傷要記得包紮,不過溫梓樂說的也是,池雁索性沒有反駁,順著他的話說道:「確實危險。」

  自十數年前那次,池雁意外救了溫梓樂之後,這小孩兒也不曉得怎麼說服保護過度的父母,三天兩頭帶著隨從跑來兩地池找他,呃,玩?大多數是溫梓樂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那些是池雁從未接觸過的事情,他也就仔細聽了。後來他身體好了許多,開始接觸些丹藥符法,有了自保之力,就經常孤身前來。

  當然該閉關的時候 池雁還是閉關,偶爾溫梓樂會撲空,也沒少抱怨過,倒是不曾斷過。

  「你不該來。」池雁說道,溫梓樂露出不悅的神情,對照他眼中的困惑。並不是下逐客令,也不是指責他,只是單純說出一個事實罷了——病人在身體好全之前,確實不應該亂跑。

  多年不見,幾句話又繞到他最討厭的話題上,溫梓樂氣急,正要說些什麼,池雁又道:「聽說最近有個魔修,飲血修行,蛰服在此,你既是藥血身骨,又不比我頻繁閉關,消息閉塞,應早已知曉此事,當以性命為重。」

  知道他是關懷自己,溫梓樂怒色稍褪,又道:「我已不是孩童,也有反抗能力——」池雁沉默的視線膠著在他身上,暗金雙目越發銳利,溫梓樂彷彿心頭沒了底氣,也不再說下去。

  「……人都如你一般,要死過一次,才曉得珍惜性命嗎。」好半晌,他移開視線,似問非問地道。

  「你說得高高在上,難道你就死過?」對方賭氣回了這麼一句話。

  池雁當真仔細思考了一會兒:「化型前的事情,我不清楚。」

  「池雁哥哥你胡說!死了怎麼可能又活,這樣逆天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聞言,他心頭一震,不禁退後半步,雙眉聚攏。溫梓樂看著他的目光由氣憤轉為困惑。

  池雁無法釐清現在心頭這異樣是怎麼回事,好似教人揪住了心臟一般,脣幾番開闔,最終竟溢出幾聲笑:「呵呵……」

  溫梓樂被他唬了一跳,上前幾步來拽他袖子,池雁沒有阻擋,兀自道:「說得好。也許當時,死的並不是我……」

  對方伸來的手被他反手一擒,青年抗拒的動作被輕易制住,隨即細微劍氣劃開錦緞綢布,池雁查看那道傷口,斂下的金眸驀地沉了沉,幾吋的劃傷橫在藕白細弱的手臂上,血痂未乾盡,望著有些怵目驚心……是劍傷啊,那魔修,看來不出所料。

  說是讓人包紮,池雁自己並不怎麼懂,只是將他被切開的衣袖綁高,免得與傷黏在一處。溫梓樂大約是被嚇著了,低著頭,全程沒有說半句話。

  「你不是問,我為何還認得你?」他忽然將話題轉了回來,溫梓樂頓了一頓,抬頭看他,面色竟有幾分委屈。

  「你的本質不變,魂魄不變,無論變成什麼樣子,我都能認出來。」

  銳利劍氣切開臂上衣結處的多餘布料,對眼轉瞬,身影映照,已各自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