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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索生賀

  *

  四月一號是平凡的日子,對於伊索而言。
  就好像身上隨時隨地身上帶貓糧與甜食一樣理所當然。

  四月的晨揮別冬天懶散的怠惰,旭日很早就劃破暗藍的夜空,第一道曦光會撒滿整個達克尼斯,就像是沾裹上一層晶瑩剔透的糖蜜一樣——雖然伊索的寢室潛藏於泊面波光粼粼之下。果若藏藏在水平面還要低的地方,獨自封閉無法開窗看著霓虹,總讓覺得她與她人有些許隔閡。她討厭水,討厭那些善變柔軟細緻能夠輕易穿越某種空隙的東西,討厭窒息。

  她總想起借居在巴硯卓爾那段極少數可以迎接日出的日子,在那邊她總是睡的特別好。熟睡的貓咪窩成一團蹭著她的手以她肘為枕,沉甸甸的毛球讓她有股脫離一人的輕盈,輕盈的可以讓她暫時脫離破曉。她不知道是為什麼,她猜測或許是少了離開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或許是多了點溫和的暖意。

  她還是一如往常的早早從床上爬起身子,勤奮的離開寢室往級長浴室走去。

  大紅色的長袍隨著前行的步筏搖曳著衣角,色澤如四年前剛披上去的整舊如新。抵在眉前的帽沿之下的思緒卻不同以往的爛漫,如今當上了學生會女主席氣度更是更變了不少。

  冷白顯得病容,毫無血色的唇緊閉著。微皺的眉頭讓伊索看起來有些嚴肅。未整治完畢的秀髮澎亂,不像是平常上課給別人俐落效率的形象。散亂的也只不過是那些被吹得四散的髮絲,理智十分清楚的她在即將進入玻璃走道的那刻起她就閉上了蜜金色的雙瞳迎接黑暗。
  
  她聽著水聲流動,聽著魚兒嬉戲,黑暗來臨的愜意。她幻想自己身處一片藏青之下,吐息會產生一顆又一顆的泡沫,冉冉朝著水平面走去。她可以在一片水裡遊走,只身迎接深海。
  
  「這樣想想好像滿可笑的,明明怕水卻還體驗深海。」

  她自顧自的呢喃,推開盥洗室的大門她才悄悄的睜開了雙眼。大大的浴池潺潺細水流出,厚厚的白色泡沫隨著水流拍打著雕切在閉上的彩繪馬賽克上。伸手將盥洗盆放在不會被濺濕的鐵柵欄架上,把魔杖收好在衣內暗袋,再把大長袍掛在衣帽架上,一氣呵成的她動作快速又熟捻。褪去衣物的裸身,看著一片白沫,她輕巧的下探進去。

  果若藏的級長學弟不太會出現。她在水池裡輕輕哼唱著故鄉歌謠,搓弄成團的細末。她想她可以好好的享受只屬於自己孤身的長長一段時光。
  
  就像以往一樣。

  *

  時間頂多也才早上八點,跟第一堂課上課時間一樣。

  伊索拎著兩份從廚房家養小精靈那兒拿來的早餐走進了辦公室裡頭。把其中一份丟到了乾淨整齊的那張辦公桌,自己則是到那個擺上公文亂中有序的桌子那兒坐下。

  星期日沒有任何的課程,正常來說應該有沒有一些公文的才對。但是隨著學期中的事物還有一些同學的、一些校方遲遲沒有下的公文,這麼一些零碎而雜的事物讓伊索就算是休息日也要加班。但是她並沒有太多的怨言,畢竟這些總是她的職責,而她也喜歡充實的感覺。

  「憐墨那傢伙,不會一早起來又躲在被窩裡打遊戲了吧。」

  跟他說過多少次不要一早起來就吃甜食,伊索在空無一室的辦公室喃喃自語,想想覺得自己放錯重點抄起了手機傳了訊息給某個貓院熟睡的貓男。

  最好是斷了他的連續紀錄,誰叫他總是翹班,伊索陰狠的想著。雖然這麼說,她是認分的開始處理那些堆在她桌子上頭的公文們。努力奮戰卻忘記她桌上也有屬於她的那份果醬餡餅,隨著日暮攀起氣溫升高也漸漸的冷去,都到正中午了卻一動也沒動。

  這些是最後一份文件了。前些的已經在伊索跟憐墨連網(他說他懶得出門)之下努力完成了,剩下的伊索打算自己完成。憐墨說他要出來了,他說想去檸檬吃個午餐問伊索想吃什麼之類的。

  伊索這時才想到那兩份已經黏糊的果醬餡餅。她思索著那糊成球的東西食用的可能性,然後像是醫生一樣為它下了死亡證明,極為可惜的把它丟進垃圾桶去。丟棄的時候伊索還俏皮地為可憐的餡餅點蠟默哀著,自愚並且自樂著自己,因此浩蕩了些許時間。

  接著她想起今天還沒有為教室前排的花草澆水,於是她在乾淨的辦公室裡翻翻找找的,弄得滿室凌亂之後好容易才找到灑花器。她細心的撒著水,三分鐘的事硬硬被延成了十分鐘。她回去之後再一一把那些東西歸位,又多耗費了一些力氣。

  手機突然響起了訊息音,伊索想都不用想是誰。她單手解鎖一手仍在把那些排放不齊的書一本一本排好,她希望少年傳來的是說「我到了」、「可以出來了」、「我好餓」……等訊息,而不是其他雜七雜八的訊息。

  [憐墨:伊索,今天一定要把那個弄好了。]
  [憐墨:妳拖很久了,不能再延了]
  [憐墨:如果真的沒辦法,雖然很懶但是就換我用吧]

  少年反常的嚴肅口氣讓伊索不得不去正視那最後一份公文。隨著時間越來越厚的公文。她不是很能去面對處理跟解決傷感離別的事情,尤其還是與自己十分貼近的事情。

  那是申請退學的公文,學生會必須消掉那些已經轉退學生的個人檔案。

  誰能接受抹去自己同學的在學檔案?伊索不是很能坦然自己並不希望任何人離開。在他們離開的時候伊索還能撐著笑去向他們揮手道別目送他們離開,看著牠們的身影消散在達克尼斯,她還遮著自己的眼睛欺騙著自己:他們會回來的、他們是早一點夜衝、他們是偷偷離校去玩,做些大學生應該要做的事、他們會回來的。

  直到這些檔案重重的出現在她桌上的時候,她才被迫得面對現實,離開那些黑暗幻想迎接整片海洋吞噬自己,被迫睜開眼睛。她想尖叫,她的內心正在咆哮,呼天喊地的那些愁思捲起狂風暴雨引起了海嘯的哭喊,她的悲傷她的難過她的不知所措,但她必須做。

  ──因為她知道,總有一天,伊索 芙露亞也必須離開。
  ──那天就在不久的將來,快來了,她已經四年級了。

  於是她開始一天一天一天的敷衍那個文件。起初只是降低工作效率使之覆蓋上另一些對她的生活無關緊要的公文,接下來就開始逃離辦公室以及業務搞個消失,再過就是不接收回應任何消息,誰也不。能夠看到她就是上課,一下課她就人煙消散不知去向。

  然後非常意外的是她的好夥伴抓她回來的。她從剛認識的時候就該知道,那隻吃裡扒外奸巧的貓會暴露她的行蹤,貓主席發現她躲在湖畔附近的石頭裡殘延苟吞著。

  伊索以為她會第一次看見憐墨生氣的,這樣她也可以理直氣壯的回敬過去。沒想到她看見紹輾高大的身子蹲下縮成一團,用著可憐巴巴的眼神扁著嘴,抱著那隻跟主人一個要樣子的貓。

  「伊索……,我餓了……。」

  伊索那個時候再度意識到她早知道的事,意識到什麼她早該知道卻一直忽視的事,還有那些她早該知道不但忽視還隱藏說著藉口的事。她還是乖乖地跟著憐墨走了,又或是說她把兩貓憶起帶回去餵了個飽。她覺得憐墨或許早早就把它吃的死死了。

  就像是那句一直深殖在伊索心中的那句話一樣。


  「貓吃魚,懂?」


  *

  日暮隔著玻璃照進了溫暖來,背後的光芒朝著地面刻畫著她的身影,有些朦朧卻帶著幾絲美感。陽光照著她嫌著熱但卻還是留著沒將窗簾降下來,任由縷縷光絲探進她的心頭上,吟唱著那些哀弔與祝福。

  她用著古老羽毛筆在羊毛紙上寫下紀念。現在的人就算是魔法界也沒什麼人在用了,算是時代的淘汰吧。但她還是喜歡這些繁複呈獻古味般黃的美感,用著她能做得最好的方式釋懷自己的感受,她用著能夠寫下最好看的字,一筆一畫提寫著。

  首先是霍霍,都霍然,果若藏二年級,男宿第二床位。那個會微著可愛的笑,頗為鬧疼的孩子。總是說著要把自己往水裡丟一起玩卻知分吋的孩子。回頭揮手的時候,有著不矮的個子澎亂的髮絲以及迷人的微笑。

  再來是黎楠,巴硯卓爾二年級,寢室代號:2-1-1。有些安靜卻讓她為之印象深刻,曾跟他有著不短的談話,那句「信任中存在謊言」在自己心中站了多大的份量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伊索想起離開時他只是給了她一個輕輕淺淺的笑容,什麼都沒說毅然決然地回頭離去了。恍惚之間自己甚至描摹了他的身影,纏繞著的alice以及飄散的花香訴說離別。

  最後是加藤 羽奈,烏蘭察布布一年級,寢室位置:5-2。是一個日混美的女孩子,比自己高了些、還有小調皮的個性。沒有太多的交流但她金燦燦的秀髮卻十分燦爛奪目。喜歡吃巧克力跟她一樣可愛。離開的時候她很有禮貌鞠了躬,環視校園一圈之後走了,伊索卻看見了她眼底似乎有一些些的複雜。

  她慢慢寫下最後幾個字,天色暗去不夠強烈的信念無法繼續穿過玻璃拍打。昏黃的天色,陰涼的涼意,回想了為什麼。

  就像是該過去的一樣要過去,該懷念的事情也是等著自己懷念,總會有人在自己的眼底留下深刻,就像是自己也會在別人的心頭上刻印著特別。

  或許不要感覺熱,忍耐那些寂寞,就不用經歷不用感受冰冷與漸起的雞皮疙瘩。但是你也放棄孤獨的城中野獸給妳的溫柔之意。

  但伊索捨不得,進來這裡之後她才有個家,在這裡她認識了好多好多人,她遇見了她所希望所渴望。她不確定她有什麼,但這裡就是她的所有。她一直認為離開這裡之後就沒有未來了。這裡的人離開之後她就一無所有了。

  伊索不斷不斷的想著,想到天都暗了,午夜藍色清幽卻不安穩。淚流成卷以乾,伊索不在乎時間,不在乎光線,不在乎聲音……。

  她突然想到自己跟某人還有個約,伊索急急忙忙找出手機卻弄亂了整個桌面,慌亂的打開手機卻發現自己的手機有好幾通未接來電與好多訊息組成的連環轟炸,時間卻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突然一室通明。迎接伊索的是隻俄羅斯藍貓,慌的她趕緊把她擁在懷裡,任由她蹭亂自己的髮絲。然後少年出現了。披星戴月。
  藍灰色的髮絲在月之下薄霧中透著夜色。褐金色的杏瞳如沫,不帶神采的雙眼半啟無神卻透著靈性,就如同初見那般樣子,時間冉冉而過少年卻如同過往美好。他低咕著什麼走向了伊索。

  伊索愣愣的看著少年,難得傻理傻氣的,抱著貓看著憐墨發楞著。憐墨本來想將手上沉甸甸盒子放到她的桌上的,而一片凌亂卻讓他沉默。他把東西放到自己的桌上,捲起袖子開收拾桌上的殘局。

  「伊索妳可以不要把桌子弄得麼亂嗎?請問妳這樣要怎麼工作?」
  「還不是因為要回你訊息!」
  「別說的好像妳最後有回我好嗎。」
  「又不是故意的!我……」

  兩個人開始拌起嘴來,一搭一唱的收拾著桌面。這人怎麼可以突然開啟話嘮模式而這人怎麼有耐心一字一句的回答他。直到伊索的桌子被收的一塵不染憐墨才甘願去洗了三次手回到辦公室裏頭。

  「我真不知道妳怎麼辦公的,要是我一定待不下去。」
  「喔,所以大部分的公文都是我在做啊,你有做了什麼?」

  憐墨突然一個靜默,伊索得意的笑了起來,看吧回答不了了吧哼哼。少年彎下腰抱起了自己養的那隻貓,轉向了伊索。

  「等妳養啊。」
  「唔……」

  伊索覺得自己總是被吃得死死的,她總是。

  *

  最後他們倆總算是安靜的坐回椅子上開始長久以來的第一次對談。

  伊索簡單的向少年報告自己把所有積欠的公文通通解決了,她的大少爺憐墨終於可以繼續插腰翹起二郎腿好吃懶做打音樂遊戲了。她話帶調侃的說。
  但是憐墨沒收到她語帶攻擊,愜意的繼續玩弄著手上的貓咪,嘴上回著:那真是太好了,還是發自內心的那種,伊索差點沒有氣到吐血。

  他們之間又回安靜了,但伊索總不會覺得尷尬。她很享受沐浴在這空間的時光。她看著墨與沫,此時此刻她突然好像有了全世界。

  好奇怪。

  伊索心裡醞釀著什麼,發現了什麼,試圖或是即將說出什麼。在那個時候憐墨突然的戳戳伊索,用著沫沫柔軟的肉球以及永遠不會刺傷伊索的指尖。他比了桌上的盒子,伊索狐疑的看著他,而他還是堅持用貓掌指著那個盒子。

  你確定?
  嗯。
  真的?
  快點。

  他們眼神之間互相流串著,伊索敵不過兩隻貓的攻勢之下打走向了那個盒子面前。她深呼了口氣,拉開盒子的嵌板──

  ──頓時暗去的室內只存那盒裡頭的燭光盈滿,如同日落那般暈染了伊索的淚光混著七彩還有那塊檸檬乳酪蛋糕。在黑暗中最亮的那盞是為誰所亮起,是妳啊伊索。是妳。

  「生日快樂。」

  極度溫柔的他說,輕輕淺淺的,嘴角掛著微笑。
  就像是在伊索心頭獻上一吻,而伊索嘗試望見大海卻一見如故,選擇耽溺其中。


  *

  她從不奢望有人會發現,又或是刻意隱藏於平凡之中說服自己遺忘,她認為沒有人會發現的。

  她似乎忘記那些她刻意遺忘的事物是她自己的選擇,沒考慮過別人的。那些都是自己不願意伸手去擁有,如果可以永遠不變那該有多好,如果有人陪著自己一起不變自己多好。
  
  而那個人應該是誰,她早該知道。
  早已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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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憐墨抱著貓回到了自己的寢室的時候已經將近午夜了,洗淨完身子以及疲勞之後已經進入換日倒數了。疲累整天開始恍惚自己到底要那麼累,啊音樂遊戲今天還沒玩完還是半夜來肝了好了嗯嗯。
  啊沫沫今天也去外面亂亂跑了,先丟一個清潔咒給她好了……,啊手機怎麼了訊息音好大聲。
  憐墨轉身趴在柔軟的棉被上頭,吹到半乾蓬鬆的碎髮乖巧貼在頰旁,如午夜般令人感到安穩。他撈到手機之後熟捻的打開訊息框,毫無疑問的知道是誰。



  [伊索不會寓言跟預言:Ich mag di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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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索看著一片白沫,將她的身子浸泡到呼著白霧的熱水之中。
  果若藏的級長學弟不太會出現。她在水池裡輕輕哼唱著故鄉歌謠,搓弄成團的細末。她想她可以好好的享受屬於自己的長長一段時光。
  
   在即將不一樣的明天之前。



FIN



獻給那些愛伊索,伊索愛的人。
尤其是憐墨(大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