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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不知道是從甚麼時候開始的,洛艾爾很喜歡對他說些曖昧得過分的話。那副故作無辜又帶點得逞意味的嘴臉實在令人氣結,簡直是欠揍的典範。就算修葉蘭多想抓著他說的這些話給他安個狠一點的罪名好懲戒他一遍作為警告,但洛艾爾從來都是個聰明到令人髮指的人,他踩著那條線起舞,卻從來沒有越過那條線哪怕一小步。完全的,無懈可擊。

  他想著就側了側頭,瞇著眼盯那位令人心煩的紅心劍衛,他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邊,不會踰矩地越過他的右後方,但——他總覺得他是故意的——只有不足三公分的距離又總會讓他覺著也許他的肩膀下一刻就會撞上他的。不過,當然,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洛艾爾一刻也沒有錯過他的視線,在他回頭的那一刻馬上回以一個微笑,溫吞而無害——一樣的叫人無名火起。「有甚麼事嗎?陛下。」

  「沒事,我真摯地覺得只要你閉上嘴就算是幫我的忙了。」

  「喔、若果我閉上嘴能夠讓陛下您開心的話,那當然沒有問題。」

  老實說,修葉蘭不覺得自己是個壞脾氣的人,正好相反,作為一個曾經被長老嚴格操控、潛伏在夜止多年的間諜,他的忍耐力驚人地可怕。他的交際能力也絕對是一等一的,但就是這麼一個人,就是這麼個紅心劍衛,每一次每一次都會讓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惡言相向。

  仔細想想還挺令人覺得可怕的。修葉蘭總覺得,能夠破壞他這份美好表象就是他惡劣的目的。若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他的確很成功。

  「你知道嗎?就某方面而言,你們紅心劍衛還真的挺像。」

  「……」

  「在討人厭的程度上,和跟踪皇帝陛下的不遺餘力上。」他說,撇了撇嘴。洛艾爾沒有接話,只是眨了眨他那雙依舊故作無辜的雙眼,這會讓修葉蘭想到鹿。那種像是看見了獅子與老虎也不曉得逃跑的、馴良而愚蠢的鹿。但他既不馴良也不愚蠢。他是只狐狸。

  「你難道除了一整天跟著我就沒有別的事情能做嗎?紅心劍衛的職務應該不只有這個吧?」他落下了一句看似是問題、實質上只是抱怨的話,一般來說洛艾爾這時候肯定會說些令人糟心的話,但他仍然沒有得到他的回答。雖然總覺得這樣做就好像輸了,但修葉蘭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的視線離也沒離開過,在他回頭的那一刻馬上回以一個微笑,溫吞而無害。不厭其煩的。

  「……我叫你閉嘴只是讓你別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好好地說話的話我還是能夠容忍的,雖然我很懷疑這在你身上能不能發生就是了。」

  洛艾爾笑了起來,「好吧、陛下。我還以為您已經光是聽見我的聲音就會心情不佳呢,雖然這很令人傷心,但會令您不高興的事情,絕對是在我想要做的事情裏排在最末位的。」

  「你再說下去的話,我真的很可能會只因為聽見你的聲音就覺得胸悶。」

  「因為會小鹿亂撞嗎?」

  「不是。並且,這就是問題所在了。我的天,你到底哪裡有毛病,洛艾爾。」

  「毛病就在於——您在喊我的名字,這會讓我管不住我的嘴巴,我很抱歉,請您相信我不是故意的。」

  「……」這回沉默的換成修葉蘭了。只是不是因為命令,而是單純的無言以對。

  「對了,陛下。」洛艾爾似乎絲毫也沒感受到他無奈的心情,微笑著說,「雖然不是很想打斷我們愉快的聊天時光,但舞會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始了——當然,如果您想的話,我不介意陪您繼續在您的寢室門前聊天,然後無視那場舞會。」

  「不,我並沒有那種奇怪的希望,你不要擅自替我發言。」

  「我怎麼敢呢?陛下。只是因為我們已經這樣做了一段時間了。不過如果您想要趕上舞會的話,那我想我們現在就該進去為您更衣了。」

  「那當然……等等,你說『我們』?」

  「喔,是的。」那頭披著鹿皮的狐狸說,「因為下人們都在忙著佈置場地呢,我想現在只有我能為您更衣了。」


02

  「您懷疑的眼神真的令我心也碎了,陛下,希望沒有扎傷您。」

  「沒有人在意你的心碎不碎,比起那個你應該在意的是我到底被你這些話噁心了幾回。我覺得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你已經是我能做到最心平氣和的舉動了。如果你非要繼續說這些話,我會攀你出去然後我自己來,反正以前被革了王子的身份時也沒甚麼下人可以使喚。」

  「不,陛下,您現在可是一國之主,怎麼能跟以前比呢?」

  「如果作為皇帝就非要被你這種人服侍的話,那不做也罷。」

  「我有哪裡做得不好的,您不能對我說說看,好讓我改正嗎?」

  「反正你也不會。」修葉蘭輕哼了一聲。

  「沒嘗試過的事情,怎麼就知道不會了呢?或者我其實意外地容易被勸說呢?」

  「人的本性那麼容易改變,我的那爾西早就變成乖巧溫馴的小天使了——這不是他現在不是小天使的意思。但你是頭狐狸,就算把耳朵藏起來尾巴夾起來披上一張鹿皮也不會長出角變成一頭鹿。」

  洛艾爾因著他這個比喻而笑了起來。他把最後一顆鈕扣扣好了,轉而替他繫上領子上的結,一雙手在細繩裏穿插著。

  「陛下,冒昧請問一下,今晚的舞會會有貴族的小姐嗎?」他問,那其中並沒有多少詢問的意思,那張參加人員的名單肯定經過過他的手。

  「有,當然有了。」

  「您可想要當仙度瑞拉的王子?」

  「這個嘛,得看仙度瑞拉會不會來了。」

  「好吧,我衷心希望您能夠找到那位理想的女士。」

  只是這話題比他所料想的還要快結束了,修葉蘭挑了挑眉,雖然他不是很介懷,但既然也沒有別的事情能說,就姑且問一下吧:「你不介意嗎?」

  洛艾爾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鈕扣沒有順利卡進縫隙裏,他又旋即恢復如常,他看見他彎起了嘴角,卻因為角度而看不清這是甚麼含義的微笑。

  「我怎麼可能會介意呢?陛下。」

  「是嗎。」

  你看,真正到會越界的話題時,他總是如此,聰明得令人髮指。

  在只有布料摩挲的聲音中沉默著,好一會。最後他綁好了繩結,退開了一步,依舊微笑著說:「因為您的眼裏根本容不下任何一位女士。您是個溫柔的人,若果無法將完整的一顆心給予她們,就絕對不會留下虛假的希望,不是嗎?」

  突如其來得令人無所適從的反問句。修葉蘭蹙起了眉。「為甚麼你就這麼肯定了呢?我的心也許分了給那爾西,也許分了給珞侍,但那也跟那些美麗的女士無關吧?」

  「是無關。」他點了點頭,「至於我為甚麼那麼肯定……我還以為您很清楚了呢。」


03

  十一點半。修葉蘭離了舞池,溫言婉拒了周遭的邀舞,退到了某個角落之中。他沒看見那爾西,似乎也是理所當然的,他從來都不會出席這種場合。於是他連想找個認識的人說說話也沒辦法,鬼牌劍衛不在,就算在他也不大想跟他打交道;黑桃劍衛倒是在的,只是現在還在舞池裏呢。

  「晚上好,陛下。」

  好吧,他承認他是刻意略過紅心劍衛的。修葉蘭抱著手盯了他一眼,他是想找人說說話,但他這樣送上門來又令人不爽。不,基本上洛艾爾做甚麼都特別扎眼,真的。他一邊向他說話,一邊鞠躬行了個禮,手裏還端著兩個裝著香檳的高腳杯。

  「不太好,我看見你又開始覺得我會頭疼了,希望這個預感不會成真。」

  「頭疼了的話,我可以給您送點頭痛藥。如果陛下病倒了的話,我也會困擾的。」

  「你知道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離我遠一點嗎?而且我完全看不出你困擾在哪了。」

  「困擾就在於……您病倒了的話,我要見您不就只能在您的床上了嗎?那實在太考驗我了。」

  「……我甚至不想深思那是甚麼意思。洛艾爾,有病的顯然是你不是我。」

  「喔、陛下,那我希望我不會傳染給您。」他笑著說,朝他遞出了一杯香檳,「您要喝一杯嗎?我可以用我的忠誠發誓,這裏面絕對沒有下毒。」

  「那這裏面肯定有毒。」修葉蘭說,但還是把酒杯接了過來。

  「可以讓我敬您一杯嗎?」

  洛艾爾遞出了另外一個杯子,修葉蘭聳了聳肩,沒有接受的理由,但也沒有拒絕的,所以他也遞出了杯子。

  十二點的鐘聲響了起來。沒有逃跑的仙杜瑞拉,只有掉在地上粉碎的高腳杯。洛艾爾猛地回身,拔劍擋了從後而來的襲擊。

  「看來現在不是能夠悠閒地喝酒的時候呢,陛下。」他輕鬆地說,退後了一步。

  尖叫聲和雜亂的腳步聲沿著恐慌像個漣漪蔓延開去,洛艾爾微微笑著,看了看一擊沒有得手、開始準備施展魔法的刺客,又看了看大門。「鬼牌劍衛來了。」

  「然後?作為一個只擋得下一劍的劍衛,你準備跟著大家逃跑了?」

  「聰明人該作自己擅長的事,」洛艾爾回頭,「而戰鬥顯然不是我的專長,陛下。」

  「你——」

  「失禮了。」

  洛艾爾橫抱起他,猛地往長廊奔去。


05

  「我知道你絕對是故意的,絕對。用我對那爾西的愛作擔保。」

  「您都說得那麼決絕了,就算不是我也該點頭了?」他說,閃身進了皇帝的寢室,這是今天他第二次來到這裡了。他把修葉蘭放到床上。「更何況……陛下您是個聰明人呢。」

  「你知道這罪有多嚴重嗎?」

  「那也得您找得到證據呀。」

  「你真的很討人厭,洛艾爾。」

  「不過如果您真的想給我安個罪名,還需要理由嗎?」洛艾爾沒有退開,反而跟著跨上了他的床,修葉蘭挑起了一邊的眉,「承認吧,陛下。您根本就不想這麼做。我猜我現在也不差再多一條重罪。」

  「你倒給我說說,」修葉蘭扯住了他的領子,逼得他低下頭來,在他耳邊耳語,「甚麼罪?」

  「您原來喜歡聽嗎?我還以為您光是聽見我的聲音也會覺得厭煩呢。」

  又來了,又是那副故作無辜又帶點得逞意味的嘴臉。取樂於他大概是他的一種消遣活動。令人氣結令人氣憤。

  「我收回我之前的話,」修葉蘭說,「你跟上一個紅心劍衛根本天差地遠。」

  「此話何解呢?陛下。」

  「上一個紅心劍衛起碼還曉得全心全意看著他的主子。你?簡直是個笑話。」

  「這可真是嚴厲的指控,難道我的心意還表達得不足夠嗎?」

  「你看,這就是你討人厭的地方,」他說,「因為沒辦法在這一條問題上說不,心裏卻清楚你根本不是這樣想,洛艾爾。」

  他笑了起來,「我可不曉得陛下您還會讀心術。」

  「我會,我當然會了。」

  「只是呀、陛下,」他低聲說,雙手落到了他衣服上的繩結,「上一個紅心劍衛可不會為您更衣。您胸前的結可只有我能解開呢。您難道還會在意我是不是全心全意看著您嗎?」

  「你真的是頭狐狸。」

  「當然了,不使點小心機,怎麼能把偉大的陛下拿下呢?」他說,俯身親了親他,「只是,陛下您實在多慮了呢,儘管我並不意外,也不在意。」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