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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關襯衫內的遺忘之物】


午前十點四十分,鹿角的臥室內。

正常來說,這時間她應該早在一樓的店鋪,不是在櫃檯坐著看書、就是在書櫃或地下室整理古籍,但這是鹿角醒來卻仍躲在被窩裡的第三十分鐘。
層層羽毛被下藏著一張又燙又紅的臉蛋,看起來幾乎會冒煙的那種。

她不敢探出頭來,缺乏離開床舖的想法,更沒有去見霍爾的勇氣——說真的,要是現在看到搭檔的臉,自己一定會支支吾吾說不出幾句人話吧。

『哈啊⋯⋯霍爾⋯⋯』
『別怕,放鬆點⋯』

「——!!」
又來了。

那些色情的簡直不像是她會發出的聲音、淫靡的水聲、灼熱的有如要將自己融化的溫度,還有眼前深邃的看不到底處的藍眸,以及染上沙啞的磁性嗓音。每當意識有了一絲空白,在這張床上發生的種種就會襲上,這正是鹿角遲遲無法離開棉被庇護的原因——不斷蔓延的羞恥勝過了一切生理需求,讓人只想模仿鴕鳥逃避現實。

『啊、嗚,那裡不行——霍、爾!』

「嗚啊⋯⋯饒了我吧⋯⋯」
越是試著淡忘,那些記憶就越是湧上,與自己做對似的,雙頰的溫度穩定而持續的上升。鹿角把臉蛋往微涼的被單上蹭,卑微地期望能藉此稍稍降溫。
再這樣下去她也不用從被窩離開了,乾脆就一輩子這樣好了,嗚嗚。

昨夜的記憶到了後半已經模糊不清。腦海被快感吞噬,思緒不復存在,殘留下的只有肉體的歡愉,也許還有些許的羞澀。她唯二能做的就是抱住有別於自己的精實身體,還有在無意義的母音之間喊出搭擋的名字,好似那能帶來平定與慰藉。
就像是海岸上的細沙或石頭,她被名為愉悅的浪潮反覆拍打,自我彷彿被洗刷殆盡。

但不應該是這樣的。

「⋯⋯啊啊啊⋯⋯太失敗了⋯⋯」
想到這裡,床單又被鹿角一陣亂蹭,原先已經亂得可以的長髮更加毛躁。

不應該是這樣的。即使意識早已模糊不清,她知道霍爾並始終沒有獲得解放——就算上半身肌膚相親,但搭擋一直沒有解開下半身的束縛,腫脹的褲頭連她看了都感到難受。但每次試著想提起這點時,舌頭不是打結了般說不出什麼話,就是被另一雙唇堵著發不出聲音。
結果,在襯衫裡準備好的保險套就這麼被遺忘到她昏睡過去。

「霍爾真的太溫柔了⋯⋯好生氣。」
看看自己,意識消散前的滿身汗水和黏液都了無蹤影,純白睡裙下包覆著的軀體充滿了清潔感,很明顯的就是因為對方在事後細心的清理,還幫自己套上了睡衣。
明明就是她任性,害怕自己對霍爾沒有吸引力。就算說要作為禮物送給搭擋,到頭來好像又只有自己在舒服,這不是本末倒置了嗎⋯⋯。

「唉,我真沒用⋯⋯唔。」
想以嘆息來抒發的懊悔還未收尾,就被迫吞回肚子裡,連同雙眼也一起緊緊閉上。

臥房的門被輕輕打開了。
踏進來的腳步聲緩慢而輕微。鹿角知道那人平時走起路來總是快速的,腳掌和腳跟彷彿不會同時落在地面;每一步卻又無比穩重,踩的踏踏實實。現在這樣遮掩聲響的步伐一點也不像他的作風。

腳步到了身邊停了下來,床墊的邊緣被稍稍壓下。
罩著頭部的棉被被掀開,厚實的手掌撥開過長的瀏海,輕輕覆上額頭。接觸的肌膚帶來了一絲涼意,很舒服,得努力克制想往掌心蹭去的衝動。
不過很快她就不用為此困擾了——頭上的手指稍微離開了些,然後重重地彈來。

「呀啊—!?」
在尖叫著摀住紅腫處之餘,對方丟下一句「醒了就快點給我下床。」

「⋯⋯⋯⋯⋯」
「再裝啊臭蠢鹿,是想再被彈額頭嗎?」
「⋯⋯霍爾怎麼知道我已經醒了。」
硬是閉著眼又裝模作樣了一陣子,鹿角才出聲面對自己的偽裝又被識破的現實。

「哪有人睡覺時臉這麼紅的啦,又不是發燒。而且剛才妳吵死了,就算在客廳也聽得到妳的大音量碎碎念好嗎。」
霍爾篤定且嘲諷地這麼說,口吻與平時沒什麼不同。

「唔、唔唔……」
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眼前的搭擋已經穿戴整齊,沒有一絲皺褶的襯衫與西褲,還有那再欠揍不過的語氣,顯得此刻還滿腦子粉紅泡泡的她更是可笑。
不過,就在視線往上時。

「啊,霍爾你的臉好⋯⋯」
「有時間說那麼多廢話不如快點出來吃早餐,都幾點了,還有這個給我披上。」
碰——!
一團毛絨砸來臉上,掙扎著將它拿下時就聽到木扉撞擊門框的聲響,在房門闔上的前一刻隱約看到一對紅透的耳根。

「霍爾⋯⋯是突然怎麼了呀?」
拿著披肩,滿頭問號的鹿角,並不知道在衣料沒有遮到的鎖骨和肩頸,白皙肌膚上處處散落著紅艷唇印與齒痕。當然,幾分鐘後在浴室的鏡子前,又是一張通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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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梳理好的鹿角坐到餐桌擺放著的一份餐食前,深藍色的披肩適當地遮掩住所有引人遐想的部分。而桌子的另一端,霍爾一手端著白瓷茶杯啜飲紅茶,一手抓著迴紋針固定著的手稿,視線並沒有要往自己這裡看來的意思。
她盯著餐盤,又望向搭檔,再看回眼前的食物,反覆了好幾次,直到對方再也受不了,射來的凜冽眼神質問著鹿角的意圖。

「呃沒什麼啦,就,這都是霍爾做的嗎?」
趕緊笑著打圓場,鹿角很直接地丟出自己的問題。

圓盤上盛著一片烤至有些焦脆的吐司,從中橫切一刀成兩個完美的三角形;金黃色的炒蛋與煎蘑菇同樣散發著奶油香氣,中間放置的兩種香腸與培根均勻附著美味油光,旁邊還有小盆子裝著的茄汁焗豆。這是十分經典的英式早餐,蒸騰熱氣與香味共同催促著品嘗的動作,還沒想到會有在日本的住處中看見的一天。
她不禁吞了吞口水,雖然知道霍爾認真起來絕對是個完美男友,不過或許是和平時沒心沒肺的樣子相差太大,每次總是有些驚訝。

「不然還有誰,妳家執事喔?」
對此,霍爾翻了個白眼,回話中滿是辛辣的不屑。
嗯,這是霍爾沒錯,鹿角覺得心裡踏實多了。

「如果是威廉的話就會知道我也喜歡吃蕈菇的說⋯⋯」
「妳說什麼?」
「沒什麼呀?謝謝霍爾呢,特地做了這麼豐盛的早餐。我開動了。」
燦爛笑容因為不算整齊的蓬鬆髮絲多了些稚氣。鹿角拾起餐具享用起豐盛的早餐,還時不時發出讚嘆,專注在食物上的雙眼錯過了霍爾藏在紙張後的一絲潮紅。

金屬清脆的碰撞聲稍歇,餐盤露出了潔白的盤面。鹿角將仍有餘溫的茶壺注入熱水,再泡上一回。等待葉片再次浸出芳香熱茶的途中,收拾東西便去流理台清洗起來。

從食物的誘惑中稍稍脫出,她終於想起剛才苦惱許久的事情,眼神飄向窗外清澈的藍天,想說些什麼的唇瓣張開又閉上,最後下定決心似的關上水龍頭。

潺潺水聲趨於停止,鹿角才緩緩開了口。

「⋯霍爾。」
「幹嘛?」
她沒有轉頭過去,只是聽見紙張相互摩擦,沙沙、沙沙,是再平穩不過的聲音。

「那件黑色襯衫裡是有放保險套的。」
「就這種事⋯⋯蛤?什麼鬼?」
「我是說,其實昨天晚上我是有做好準備的,所以⋯⋯⋯」
「等等等等一下!」
「有什麼好等的呀⋯霍爾明明也知道,我已經等不及了。」
雖說如此,鹿角仍是停下了渴望喋喋不休、把昨天遺漏的心思全數拖出的嘴。一時之間耳朵間只充斥著撲通撲通的搏動聲,或許是從胸腔傳來的吧。
也許是加速的心跳太過吵雜了,她沒有聽見樂譜被置在桌上的細微聲響、沒有聽見椅子與地板摩擦的拖行聲,亦沒有聽見那雙向著自己的腳步聲。

「妳突然說這種話,我要怎麼回啊⋯⋯」
待察覺到時,方才還在飯廳的搭檔已經來到身側。雖然想要轉頭看看他,卻因為頭上的一份重量而動彈不得,只能不情願地繼續望著前方。霍爾的嗓音在極近距離傳來,像是有實體般滑入耳朵,耳際因此染上了一層薄紅。

「⋯⋯也許,霍爾可以說說看,什麼時候想要、做完全套之類的⋯⋯」
「唉⋯⋯妳雖然不醜,但真是蠢的可以耶。」
重重的一聲嘆息後,大手用力拂亂白金髮絲,亂糟糟的瀏海遮去了大半視線。玩弄一般的動作不禁讓她惱怒起來。

「幹嘛啦,到底是在損人還是誇人,我很認真——」
「妳啊⋯昨天晚上明明就還是有點勉強吧,以為我眼睛瞎了看不出來嗎?」
「——咦?」
霍爾在說什麼?
不禁愣住,嘗試推開頭上按著的掌心的動作也稍稍暫停。

「我是有點太過被動沒錯。不過這種事本來就是妳的負擔比較大,而且我不想要讓妳害怕。」
「什麼呀⋯⋯」
「但我也不想要妳這樣勉強自己,白癡死了。就算我是想要這樣子的,可妳會害怕的話又有什麼意義?真的是蠢鹿耶妳,有什麼好急的啦。」
「⋯⋯⋯⋯」
「⋯⋯⋯⋯⋯反正,我又不是因為妳的身體,才喜歡妳,的⋯⋯⋯」

最後的那句話微弱的像是要融化在晨光中,但鹿角依然聽得實在。
透過窗戶玻璃的反射,她依稀看到身旁高一個頭的青年,臉上絲毫不輸自己的紅暈,他少見的真誠讓人陷入無語。
太狡猾了,每次都是這樣,到最後都是霍爾在替她著想,自己則是像個孩子似的老是在鬧脾氣,太不像樣了。
這樣想著,鹿角噘起嘴,不甘心地回嘴。

「……霍爾,說著很帥的話但臉好紅呢。」
「給我閉嘴……妳也是啦。」
她偷偷瞄向那張堪比煮熟章魚的臉蛋,噗哧一笑,然後趕在雙頰的溫度再飆升前移開了視線,裝做自己仍專心於手上的工作。

總是將她的事情放在優先的第一位、卻不善於用言辭表達這點,雖然不甘心,但果然很喜歡呢。
喜歡、好喜歡,包含這笨拙而溫柔的一面,霍爾伯特.阿道夫這整個人,她都喜歡的捨不得讓給任何人。

「霍爾都來這裡了,就陪我到洗完碗吧。」
「哼⋯⋯少得寸進尺了,臭肥婆。」
「呵呵,霍爾你最好了,喜歡你呦。」
「⋯我看妳是還沒睡醒吧。」
她將頭靠上搭檔的肩膀,輕輕微笑。
唏哩的水聲再次充滿了兩人之間。

「其實我本來還想說要等到結婚後才⋯⋯」
「結婚?啊哈哈,沒想到霍爾已經想到這麼以後的事情了呢,嘻嘻嘻⋯⋯」
「笑、笑夠了沒!誰像妳一樣毛毛躁躁的!」
「呵呵⋯⋯那霍爾覺得明天晚上再來一次怎麼樣?」
「⋯⋯蠢女人,我剛剛講的話妳都聽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