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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連《年深月久》

試閱:

在這艷陽日照的大中午,青年站在補習班的門口,微笑地接過外送員送來的冷飲,不一會,補習班裡衝出來了好幾個學生,幫忙把冷飲提了進去。青年沒有隨著學生走進建築物裡頭,反倒是朝著櫃台後的老師們揮了揮手,接著,往著另一邊往山上的方向走去。
這是個一面靠山另一面又近海的小城市,基本上該有的設施一樣都不缺,只是地處偏僻,要往熱鬧的大城市去的話,連地鐵也要搭上一小時之多才能到達。因此,留在這裡的都是些想過著平凡且簡單生活的人們,而很多追求刺激、不一樣人生的人則都往大城市去謀生了。

一目連很喜歡這裡。

一千多年前,在離開了陰陽師安倍晴明後,他隱身在人群中,走遍了日本各地,最後還是回到了他的原點--那破敗得只剩下根柱子的神社。
日子一天一天過,時代不斷進化,山下的景色從村莊變成城鎮,他那破敗的神社也由自己親自動手蓋回了一間小房舍,只是原本喜靜的一目連卻漸漸從這般安靜中感到了寂寞。或許是因為當年在安倍晴明的陰陽寮裡,認識了那群愛熱鬧的夥伴們吧?一目連收起了頭上的角,將妖化的模樣藏了起來,穿上人類的衣服,讓陪伴多年的風龍幻化成手環鐲套在手上,學著過起了人類的生活。在安倍晴明身邊經歷過那麼多事,又在日本各地走了一遭,即使見識到許多人類展露出醜陋黑暗的一面、就算無法庇佑他的子民,他也想陪著他的子民,默默守護著他們。
於是,一目連決定成為一名老師,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教給學生,也能幫助這些人類的幼子。畢竟現在不求回報的給予很容易被誤會,甚至會被懷疑有所企圖,而為人師表幫助學生在人類眼裡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那怎麼不去當警察之類的呢?」一個誤闖進來山林後,就天天來報到的小男孩好奇問道。
「……我想我可能不太適合追捕犯人什麼的。」一目連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著。

再後來,一目連還真的進去了一間補習班工作,而那間補習班的老闆就是當初那個小男孩。小男孩是知道一目連身分的,誰讓後者不太會說謊,連個小孩子也瞞不過去,也因此一目連也有了一個可以詢問、討論的人類對象。
就這樣,小男孩帶著一目連踏進了人類社會,最後也將補習班交給了一目連。接手了補習班之後,一目連發現日子變得很忙,忙得充實、忙得沒時間再回想以前的日子,這感覺讓他覺得很新奇。
偶爾,休息的時候他就會拎著點吃食,散步回他那間小房舍。接手補習班後,一目連就住進了補習班樓上的套房,那間屋子就被一目連用小陣法給隱藏起來。雖然那是以前他神社的舊址,但現在這山林是國家的,一目連也沒有將屋子蓋成神社的樣子,連個鳥居都沒弄,要是被查到大概就是被拆除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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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您看看這張照片。」一個俏麗的短髮女子將手機遞給辦公桌後的男子,後者接過看了一眼,本來冰冷無表情的臉頓時有了些溫度。
「查,找出他在哪。」男子開口與女子說道,可眼睛卻是一直盯著手機裡的照片。
等到女子離開,只剩男子自己一人後,男子這才輕笑了聲,修長的手指輕觸著螢幕上的照片,指尖點著照片上的青年--也就是一目連。
「這次,可以給我一個答案了嗎?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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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下課的鈴聲響起,一目連將手裡的試卷冊闔上,認真地將考試重點再次重覆提醒。
「好了,下週的考試大家加油。」青年笑了笑,「等考試結束就是暑假了。」
說完,就收拾著東西走出了教室,正想往另一側的辦公室走去時,卻被櫃檯的老師喊住。
「妳是說……有人找我?」一目連有些驚訝。基本上會來找他的都是以前的學生,這間補習班裡最受歡迎的老師就是他了,性格雖溫和但卻有一種讓人臣服的感覺,一些不愛上課的學生在一目連的課堂上都會乖乖的。
「嗯嗯,一個長得很帥又很高的男人喔,五官超立體好像模特兒呢!」櫃檯老師雙眼好似在發光,一臉的興奮,「一目連老師,那是你朋友嗎?」
很帥又很高?一目連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位大人,只是這麼多年了,在離開了安倍晴明的陰陽寮後,他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不是嗎?青年不自覺撫著胸口,不知為何一直平緩的心開始砰砰亂跳著。
「那……他離開了嗎?」
「那個男人聽到我說你還在上課,就說要等你,我就讓他去旁邊的會議室等了,我剛上來前還看到他在那等你喔。」
「我知道了,謝謝。」一目連在心裡嘆了口氣,轉身便往樓下走,只是不知是刻意或是不自覺,步伐似乎比起平常還走得更慢些。

數千年前,一目連在喪失神格後選擇墮妖來繼續守護著他的子民。成了妖之後也不曉得在那個山上待了多久,直到受到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召喚來到了平安京,成為了安倍晴明的式神。
也是在那時,遇到了他以前相識的小神們口中的大人,高天原的使者,荒。
這位大人在回歸神使之位前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對於荒冷漠對待人類一事,也只認為不予置評,畢竟這不是他所能管的。不過……自己原本的身份跟轉變原因,讓一目連悄悄決定要離神使遠一些,起碼別出現在對方眼前。
並不是認為自己墮妖的理由不能見人,一目連可從未後悔過,但是傳聞裡的神使大人,聽說是個不好相處的主,為了避免真出事、給安倍晴明添麻煩,一目連覺得自己還是別往大人面前湊--想是這樣想,無奈計畫永遠追不上變化。
荒來到陰陽寮的第一天,一目連就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就被安倍晴明拉到荒的面前。
「歡迎神使的到來,這是一目連,就讓他帶著您熟悉這裡吧。」
「……天命一箇神?」

--那個瞬間,一目連都快被荒的眼神給凍傷了,嚇得趕緊低頭。
「大人……那個、那個名字已經不是我能用的了。」一目連沒發覺自己放在風龍身上的手,從輕撫變成緊抓著尾鰭,抓得風龍都一扭一扭的,緊張的模樣像個被父母抓出來訓話的小孩。
「呵。」
突然,一聲輕笑在頭頂傳來,那笑聲卻沒有帶著嘲笑或是鄙視之意,一目連雖然還是低著頭,但渾身的緊張感莫名減少了些。
「安倍晴明說,讓我與你同住一間,帶路吧。」說著,荒便從旁邊走過。
原本減少了的緊張,在荒的這句話下,幾乎翻倍漲。一目連詫異地抬起頭看著荒的背影,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想拋開所有責任與規矩去痛揍安倍晴明一頓。
「不走嗎?」
「……請大人隨我來。」
自那之後,一目連偷偷觀察著荒。後者臉上沒什麼表情,很少主動開口說話,不管誰來攀談都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而對他雖會主動說話,但態度依舊冷淡。畢竟生活在同個房間裡,多少會有些交流,除此之外好像也沒什麼差別了。
「你確定沒什麼差別?」安倍晴明挑了挑眉,用手中的摺扇輕敲了下一目連的手背,「你跟荒說話時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嗎?」
「我不太敢直視著大人……」一目連苦笑道。
「你啊……」安倍晴明有些誇張地嘆了口氣,用一種無奈的語氣開口:「若說荒在跟我們說話時是塊冰塊,那麼對你就是融化成水了!」
「……怎麼可能?是不是看錯了呢?」一目連臉上滿是詫異,「大人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吧?」
「一樣?哪有一樣……一目連啊,你知道當初房間的安排其實是荒主動提起的嗎?而且還問我一些你的事情呢!」
安倍晴明的話讓一目連愣在當場,他一直以為荒是不喜他的,從一個風神墮落成妖怪,只要是神明都不齒他的決定,這點在初墮妖之時他就明白的,以前還會打招呼的小神們全都無視他,甚至還說了許多難聽的話。所以一目連認為地位更為崇高的荒應該也是如此才是,他曾想過荒沒有對他露出厭惡的表情或是用行動表示噁心,只是因為身為上位神的荒有自己的氣魄風度。
可現在,因為安倍晴明這麼一說,一目連完全不懂了。

「剛才安倍晴明與你說了什麼?」
一道男聲將一目連的思緒拉了回來。不知何時,原本有一堆妖怪在玩耍的庭院已經空蕩一片,連安倍晴明也不曉得去哪了,只留一目連一個坐在迴廊上發呆,而突然出現在一旁的,居然就是讓一目連苦思許久都想不透的荒。
「什--不,晴明什麼也沒說……」一目連遲疑了一會,才又開口:「那個大人……」
「何事?」荒雙手抱胸,也坐到了一目連的旁邊,「沒關係,儘管開口。」
一目連側過頭看著比自己還高上許多的荒,覺得自己好像從荒來到這個陰陽寮後就變得畏手畏腳了,自己以前是這樣的個性嗎?一目連拂了拂衣襬,輕咳了一聲。
「……其實我也不曉得怎麼開口。」
語畢便不再開口了,因為一目連還無法組織下一句話,就在思考間,荒倒是先開口了。
「安倍晴明先前有找我旁敲側擊了一番,我約莫知曉你想問什麼。」頓了一下,荒稍微調整了坐姿,朝一目連這側偏了偏,「在來這裡之前,我就聽說過你的事情,當時覺得這個不斷付出最後還是落得被子民遺忘的風神真蠢,犧牲了一隻眼睛還不夠嗎?人類的貪得無厭還不足已敲醒腦袋嗎?看,下場果然沒什麼好的,子民全都離開,連神格都維持不住……蠢成這樣的神明,我真是第一次看見。」
「接著,直到安倍晴明請求降神,這才聽說你也在這裡,於是,我便答應了。而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大概就明白了,這不是蠢而是傻……固執的傻。忽然間,原先對你的想法通通都沒了,只剩下好奇。」
荒緩緩抬起手來,似是想碰觸一目連頭上的角,但又像是想起什麼而停下,半晌,才收回了手搭在自己的膝上。
「好奇心讓我對你的關注比旁人多上許多,等我回過神來,已經無法抽離了。」
一目連愣愣地望著荒,嘴巴開開闔闔著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沒有要逼你,說實話……連我自己也很困惑。」荒站了起來,低著頭看著一目連,好一會,將手輕輕放在一目連的頭上,輕拍了兩下。「明日起,我會有一段時間不在,八岐大蛇的事情還未處理完,其他還有一些事務也在等我出手清理,你……等我回來。」
「大人--」
「我們的存在何其悠久。我只想問你,接下來的漫長歲月,是否願意與我一起看盡天下變化。這答案希望你下次能回答我。」
「……我、我盡力。」
隔日,荒一聲不響地就離開了陰陽寮。

一目連下意識地數著日子,半個月、一個月、半年--在過了整整一年後,一目連還是完全沒有荒的消息,只等來了安倍晴明一句:「神使不會回來了。」
過不久,一目連也離開了陰陽寮,沒有理由的。
--可或許,他也只是想找尋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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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神使裝束的荒穿著一身深色的西裝,臉上是一如往昔的冷漠,意外的是那頭深色長髮居然削短了,高大精壯的身材坐在會議桌旁,加上那冷冽的高貴氣息,不曉得的人說不定會以為那是準備要開重要會議的大總裁。一目連收斂了氣息躲在門邊,透過門板上的小玻璃窗看著裡頭,神色有些緊張。
所以這是來找他討要答案?可是當時都沒回來,連安倍晴明都說不回來了,現在才找過來是何意?一目連腦袋裡都快糊成一片,明明都活了上千年,怎麼思考能力好像絲毫未見長?
「不進來嗎?」荒的聲音穿透了門板直達一目連的耳內,後者這才發現荒已經站到門邊,靠著另一邊,同樣透過小玻璃看著一目連。
既然都被發現了,一目連也不好再躲了,只能硬著頭皮轉開門把推門而入。
「連,你是想在這邊談還是去你那談?」
荒的稱呼讓一目連嚇了好大一跳,什麼時候他們有這麼親暱了?
「呃,談、談什麼?」青年還沒從那親暱的稱呼回過神。
「談……千年前錯過的回答。」
唔,果然還是來了……

因為是星期五的關係,在這種傍晚的時間路上人來人往,在前往一目連神社舊址的路上,很多看起來是學生的路人看到一目連都親切地打了招呼,然後朝荒投以一種好奇的眼神,然而一目連也不打算多做介紹,打完招呼就拉著荒快步離去。
「都是你的學生?」荒開口問道。
「嗯,這裡最大的補習班就我們那間,大部分的學生都有去我那邊上過課--啊!」一目連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拉著荒的手,驚呼一聲後感緊放開,「抱歉……」
荒卻像是不滿意般,皺起了眉,下一秒反手抓住一目連的手腕,用著不重但又讓人無法掙脫的力道帶著人繼續往山的方向走。

舊址在大約半山腰的地方,往山上的路沒有舖上石磚之類的東西,全是泥土地,兩旁的草幾乎要蓋過那小小的走道,得將兩旁的雜草撥開才能看清楚腳下的路,不過對兩人來說這樣的路搆不上困難。
走個十多分鐘後,一目連帶著荒走到一處被許多藤蔓纏繞的樹群,頭也不回地撞上去,一個眨眼,樹群已在身後,而眼前則是被打理得乾乾淨淨的小屋子。
「只下了一道迷陣,稍微有能力的人或是富有天賦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了。」荒下了評語。
「反正也沒有放什麼東西,最多只是被檢舉違章建築吧?」一目連小聲回道。
荒側頭看了一眼依舊矮了自己一顆頭的青年,呵了一聲。
「我說的也沒錯吧?」一目連抿了抿唇。
「是沒錯。」荒走近小屋子,看著裡頭的簡單家具不曉得在想什麼,一會才往唯二的兩張椅子上,挑了一把坐,還反過來朝一目連擺擺手,要他也坐下來。
兩人僅隔著張竹製的小桌子,荒緊盯著一目連,但後者的眼神有些飄忽,只敢偶爾偷瞄一下,一個正眼都不給,會有什麼答案感覺不用猜測也能知一二。見此,荒的眼裡出現了幾分焦躁,雖沒有整個表露在臉上,一目連還是察覺到了對面男人渾身散發著冷氣,只能先開口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不曉得為何當初大人怎麼會因為那短暫的相處下,產生了那樣的心思。老實說,我當時只想著別讓您因為我的關係想到過往之事,進而產生不悅的心情。」一目連有些心虛地低下頭,手無意識地撥弄著藏在長袖下的風龍手環,「所以在大人說了那般話後,我的心中也僅僅只有『原來大人沒有很討厭我啊?』這樣的想法,並無再多的情緒。大人也說過的吧?您其實自己也很困惑,那麼我想……或許您只是因為身邊沒有較能平和相處的人,才因此認為……我?」
男人沒有回話,只是默默地看著一目連因低著頭而跟著垂下的柔順額髮。

一室的安靜持續了很久,久到青年有些按耐不住,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只讓眼睛偷偷往上飄。
「當時你就是因為這個想法才離開安倍晴明的陰陽寮?」荒終於開口了。
一目連一愣,連忙搖頭:「我是在大人離開之後,待了一年多,聽到晴明說你不會回來了,我才離開的。」
聞言,荒緊皺著眉頭,輕咋了一聲。
「那時候我因為八崎大蛇的關係,幾乎用盡了力量,還未恢復完全時,又因一時失察遭受攻擊。但是我有遣人回去告知一聲,並不是要離開……看來這其中出現了問題,那時實在太過混亂了。」
「那大人您沒事吧?」
荒因為一目連的關心愣了一下,可轉念一想,這樣的關心也只是朋友間的關心吧,便搖了搖頭:「無事,當時只是沒有多餘的力量做出更完善的防衛,遭受到的攻擊算是餘波吧。」
「那就好。」一目連鬆了一口氣。

安靜又再次填充了整個空間,不過,兩人像是在各自思考著問題,也沒發覺對方的靜默,等到兩人皆回神過來時,兩雙眼睛突然對了上。
「你--」
「您--」
兩人又同時住了口,又對看了好幾眼後,這次換荒先開口。
「連……你會介意我這樣喊你嗎?」男人輕咳了兩聲,「我不想你因為此事而疏遠我,若我真如你所說,只是身邊缺少能平和相處的人,那麼,我可以希望你能做為這樣的人與我相處嗎?」
荒認真地看著一目連,後者彷彿能從那雙深邃的瞳眸中看見自己的倒影--青年覺得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有那麼點不舒服,雖然他不知道對妖怪來說這算不算是異常。
「可以的。」等那點不舒服稍微減緩了些後,他點了點頭。
「那……」
「怎麼了嗎?」荒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一目連面露疑惑。
「我一得到你的消息就過來了,什麼東西都沒帶上,這幾日我可以借住在你這嗎?」
一目連錯愕地看著冷著張臉卻能從緊抿著的雙唇上看出緊張的荒,這樣的荒太難得見了,青年一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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