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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神者.一生腐命III】序章


——她從未忘卻初上任時的過程。

快步邁向氣派宏偉的建築,少女忽然停下步伐,站在門口,瞇著眼仰頭看向建築屋頂上的耀陽,她腰間掛著打刀,衣著卻是與干戈之氣毫不相連的淡雅和服,烏黑如緞的長髮被整齊的盤在腦後,清麗的臉龐上鑲著英氣的眉眼,可見她並非等閒之輩。

——『吶,你為什麼要找繼任者?』停下手上翻書的動作,少女不解的問道,她知道審神替換是什麼意思,然而身旁的人明明將刀劍視高於性命,為何要做出這種不吉利的行為?

深吸了一口氣,少女終於踏入門檻,一股靈氣的波動霎時綻開,彷彿滴入水滴的湖面,靈波像是漣漪般擴散開來,帶給本來毫無生氣的建築鮮活的色彩。她踏著木屐,走起路來貌似並不習慣,又一次的停下,少女似乎想到了什麼,嘴角勾起狡黠的微笑。

——『汝這問題過於愚蠢,吾不想降低格調回答。』鄙視了她一眼,一旁擁有椿紅眼眸的男子不客氣地搶走她淋滿醬油的丸子,一邊吃一邊出了神。

褪下一身華美的和衣,少女露出裡頭寫有面露四苦的雪白衣衫,底下直接穿著運動褲,銜接精緻的木屐可說十分詭異,她思考了一會兒,毫不猶豫地脫下木屐,赤腳衝出建築,在店鋪內用昂貴的髮簪換穿了一雙髒兮兮的軍靴,接著又被架子的大氅吸引了目光。

雙眼放光的指著深色的外衣,少女對店主大聲喊叫什麼,似乎很是激動,然而店主卻拒絕她用精美和服交換的要求,指了指她腰間的打刀,露出奸詐的笑容,似乎說了些不好聽的話。挑眉,少女將刀抱入懷中,標緻的臉蛋扭曲到人見人想揍的欠打程度,她豪放的對眼前的店主豎起中指。

於是少女就這樣被店主抄著棍子追跑了兩三個街區。

——『人生於世,最害怕的,當是被重視之人所忘卻。』悠悠地,男子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還剩兩顆的丸串被他橫在眼前,然而那雙瞳眸彷彿看到了更遠的地方。

心滿意足的抱著成功換來的大氅,少女經過了筆墨攤,頓住了步伐。

——隨著男子的視線,少女將目光放上米白的丸子,認真問道:『⋯⋯你看出這家點心店的丸子怎麼做了嗎?這家特別好吃!我都——噗!』話還沒說完,男子便狠狠用扇骨揮了她的腦袋一記,似乎對自己說話卻沒有被傾聽而惱怒。

豪氣的用白漆在大氅上撇了四個大字,少女也不管漆乾了沒有,直接穿到身上,甚至在兩肩上加縫了衛生紙盒,毫無品味的裝扮令人側目,她卻因此添上渾身自信。回到安靜的本丸,少女抽出腰間的打刀,光亮的刀身折射著陽光,優雅的弧度和俐落的刀線可見這把打刀的作工高深。

——『作為審神者,汝可別死了。』繼續了自己的話語,男子傲然的表情難得斂下,感傷浮動在他椿紅色的眼瞳中,趁著少女驚嚇之時,男子順手將黏搭搭的丸子苟到她的頭髮上。

拉開大廳的和紙門,少女小心地將打刀放到刀架上頭,她從包袱中取出一副鑑定用眼鏡,慎重地套上臉部,那副眼鏡皮帶寬到足以遮住半張臉,將本來深邃的杏眸擋在看不透的厚重鏡片後方,看起來十足詭異且吊兒郎當。

——本來還震驚於被對方少有的表情,少女下一刻才意識到男子幹了什麼,她慘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啊你幹了什麼好事!我如果以後當了審神者,我要跟所有刀劍說你是臭矮子!搶小孩點心吃的臭矮子!』

用打刀劃破指尖,血珠開始從縫隙往外冒出,少女跪在刀前,用受傷的指頭點上刀身,唸起儀式的咒詞,最後,祭出刀劍之名的言靈。

——臉色一變,男子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厲聲喝道:『千萬不可告訴任何刀劍男士有關除了汝之外的審神者之事!他們所需要知道的,只有汝這個存在,若是讓他們接觸了禁忌——』

耀眼的白光使室內亮得媲美外頭的日照,少女待眼前似乎沒那麼刺目之後才緩緩睜眼,一名渾身照著白布的金髮男子取代了打刀出現在她前方,身周飄散著咒力凝出的櫻花瓣,他細長的眼睫輕顫,當那雙碧藍的瞳印出少女的模樣時,男子便因對方沒品味的穿著而沉默了一分鐘。

——『你就甘心讓他們都忘記你?』少女不敢置信的上揚了聲音。如果是她,她會用最符合自己風格的姿態成為審神者,讓所有刀劍直到她死都記住她。

「⋯⋯」回神感覺到自己應該自我介紹,男子先是習慣性的拉低白布微遮俊美的面容,後才開口道:「我是山姥切國廣,受到足利城主⋯⋯」

話還沒說完,眼前衣著難看的少女便淌下了鼻血,她嘿嘿笑了起來,嘴角歪扭的弧度彷彿癡漢見著美少女一般,山姥切微微瞪大眼,還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對方就撲了上來,搭配著吸口水的聲音,少女用猥瑣的音調開始亂吼亂叫:「嗷嗷嗷哇哇哇哇大美人啊!我果然沒看走眼,山姥切你太漂亮了我可以舔一輩子!哈嘶哈嘶哈嘶哈嘶!」

「別說我漂亮!」反射性的回話,山姥切才感覺反應錯地方,他使勁扳開在身上狂蹭鼻血的癡漢,頭一次對除了自己以外的東西產生了嫌惡感,他沉著臉想威嚇對方,這才發現他根本不知道賦予他身軀的人叫什麼名字。

好似看得出青年的想法,少女退開距離,得意的挺胸插腰,氣勢凜凜的轉身秀出背上大氅的字樣,連肩膀上的衛生紙都飄飛了起來:「面露四苦!我是審神者.一生腐命!來吧騷年,讓我們來踏上喚醒沉睡美人們的征途吧!唔呼呼呼!」

「⋯⋯」盯著外衣上不知道是繡上的還是寫上的名字,山姥切選擇性忽略了剝落的白漆,眼神已死。

——安靜了幾秒,椿紅色眼瞳的男子苦澀的笑了一下:『一生腐命,別忘卻吾的存在。』

她記得都是秋之事,當風灌入衣袖時,總能令心為之寒顫,男子後來說的話她忘了,大多數的回憶,在踏入本丸之時就留在精緻的和衣內,藏進衣櫥深處最珍貴的木箱中,不能讓任何人開啟。

恍惚地望著酒面上自己的倒影,腐命好似看見了他人的臉龐,一個暈眩,整張臉便栽了進去。

「我就讓妳不要喝那麼多⋯⋯!」氣急敗壞地把臉砸入酒盤內的腐命拉起來,山姥切接過一旁人遞來的布,在她臉上胡亂擦了幾把後才發現是擦地用的髒抹布,他默然回頭。

將抹布遞過去的小男孩無辜地瞪著眼與他對望,接著露出令人責怪不起來的可愛笑容。

不穩的晃著腦,女子的前髮和鑑定鏡片上仍沾滿酒水,她將快見底的酒盤舉起,發出不明的傻笑:「呼嘿嘿嘿嘿⋯⋯」

幫她斟滿了一盤酒,次郎高興的大笑了起來,顯然沒有注意到醉得不正常的主子:「啊哈哈哈!主子我們再來!」

才稍不注意對方又開始不安份,山姥切頓時有些氣結,他奪過酒盤放回桌面,強行扯著要把女子從榻榻米上拉起:「一生腐命!妳夠了!」

一旁的太郎也看不下去的制止了弟弟還想拿新酒罈的動作,他微蹙著劍眉提醒道:「次郎,主子醉倒了。」

「哎呀還真的呢,小命妳這樣不行喔!酒量退步了!」臉上帶著醺酒的酡紅,揩著精緻妝容的男子擔心的支著側臉,以前主子可是能跟他喝個三大罈呢!

經對方一講,山姥切頓了幾秒,碧色的眼瞳閃過複雜的目光,讓醉到走不穩的腐命靠到身上後,男子扶著她就往門外走:「我先把她送回房間。」

「還請小心。」太郎立刻替他們開了門。

微醉的白髮青年欸了一聲,舉高手上的酒杯,連著鶴翼一般的雪白袖子也晃動起來,他用曖昧的語氣放聲調侃:「真是令人驚訝啊山姥切!只是送回房間而已嗎?」

漲紅臉,山姥切加快了離開和室的步伐:「別問這種低級問題!」如期看到對方的反應,鶴丸大笑了起來。

「看來是跟青江君走太近了呢。」放下茶杯,鶯丸搖頭嘆息。

「人都低級了。」坐在迴廊外,紫髮男子不悅地停下為木牌寫上詩詞的動作,難得的賞月會被一群酒鬼鬧得都不風雅了。

躺著也中槍的綠髮男子不介意地將頸側的馬尾撩至背後,晃了晃手中的小酒杯輕笑道:「哎呀哎呀,跟我走太近的話可不只這樣喔?是吧,神官大人。」

被提及的石切丸無奈的笑了:「別這麼坦然承認啊。」

趴在和紙門口,小男孩凝望山姥切和腐命的身影消失在迴廊轉角後,又看了看被夜風帶起紫髮的男子背影,像是感覺到他的視線,歌仙回頭朝他溫和一笑:「懸命,你該睡了呢。」

「睡覺!」懸命撒嬌的撲上對方大腿,秋夜的風已經染上冬天的冷寒,尚未等孩子感到哆嗦,歌仙便解下披肩罩到他身上,一下又一下地摸過男孩的背部,舒服的力道撫出了睡意,懸命難得睡前沒有再鬧騰著四處蹦躂,而是打了個哈欠,乖巧地閉上鬼靈精怪的大眼。

「我⋯⋯沒有忘記⋯⋯」喃喃自語著,腐命垂著首,頭髮遮住了她的臉龐,搖晃緩慢的步伐看得出她似乎還沒清醒過來,晃到木頭地板上的點點水滴不知道是不是殘存於髮上的酒水,山姥切瞥了她一眼,最後還是放棄詢問她的囈語在說些什麼。

還是等明天清醒了,再問她做了什麼夢吧。

——她從未忘記自己初上任那天的事。

那是她被告知前任審神者死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