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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之湖浸滿枝葉,閃爍著率直而簡單的色彩。』 - 「現在的我是變成了『旅言』的我,還是由妳變成的『克洛伊』?」發生改變的那一天,克洛伊這麼問到。 「什麼?」 「我是說──」克洛伊彷彿想要強調些什麼,眼神閃閃發亮。「這幾乎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啊!」 「以前的小說有很多這樣的情節,靈魂或某種意識型態穿梭於不同的個體間,多麼不可思議?我真不明白院長為什麼要禁止這些有趣的東西……」 「洛伊,這不有趣。」旅言聽見自己一字一句地用冰冷的語調打斷她。「這裡沒有能定居的地方了,食物永遠都不會足夠。我們沒有時間談這種沒意義的事。」 她並不想說這種話。連日的疲憊與緩慢滋生的絕望感卻架在她的腦袋上,逼她吐出無力的字句。 克洛伊沒有再說話。旅言轉身在火坑旁升起了火,盯著火苗瞧,下意識地不敢看她。心中的後悔不斷翻滾、囤積。 天色轉暗了,旅言正思索著第兩百零七種道歉的語法,冷不防被一雙手將臉硬是轉了過去。對上克洛伊綠得像湖水一樣的眼睛。 兩人靠得很近,旅言感覺到克洛伊細軟的淡金色頭髮輕輕搔在她臉上。 「妳看,變回來了。」克洛伊眨了眨眼。 旅言怔怔地看著她,說不出一個字。 「一到晚上就突然變回原本的樣子了。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持續……」克洛伊嘟囔著說了幾句。「小旅還是這個樣子才像小旅。」 旅言張了張口,似乎說了些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說:「……晚餐要開魚湯罐頭還是吃餅乾?」 「當然是罐頭啦。」 - 『後方的森林越是繁茂,觀星季的天空越加瞬息萬變。』 - 軍備區的狀況比預期中還慘烈,空地四處堆著大量屍體,一些槍械武器就如棄置品散落各地。雖然風化後的骸骨已看不出他們原來的樣子,大部分的屍體仍穿著迷彩制服。 「都是士兵嗎 ?」克洛伊撿起一把輕機槍,隨手打開彈匣。「啊,還有子彈。」 「太不自然了。與其說受到襲擊或自相殘殺,更像是有人將屍體臨時堆放在這裡。」旅言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皺了皺眉。「不過一路上還沒看過任何生還者。」 「說不定這座城市下有一片地底建設,早期疏散時就有人遷進去居住了。」 「不太可能。」旅言搖頭。「就算真有那種地方,戰爭結束後也該回到地面了。」 「這樣啊。」克洛伊丟下手中的槍,語氣聽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區內的建築物似乎沒遭受到破壞,甚至連電路設備都還完好如初。想必在能源被切斷之後,這裡的備用電源還維持了一段時間。 並沒有找到旅言所說的小型坦克,於是兩人進入了其中一棟大樓。在裡面看見一間間研究室,裡面的器材大都凌亂地東倒西歪。大致搜索了幾層,只找到一些可能有用的消耗品和研究人員儲存的食物。能放上幾年還不變質的的食物,只有加了一堆防腐劑的罐頭和幾乎沒有水分的乾糧。即使早就吃膩了這些,兩人仍盡可能地帶走更多糧食。 最大的收穫則是醫療用品,一些維他命營養錠能稍微緩解食物種類缺乏下的營養所需,消炎藥與繃帶之類也都相當實用。 大樓的最頂層,有一間特別大的研究室。與其他樓層不同,所有物品都井然有序地安置,彷彿時間停止在還有人在的某一刻。大量書籍與紙張報告整齊地擺放在玻璃櫃裡。旅言拿起了其中幾本論文,署名皆為「朗克‧艾寧」。 「小旅。」克洛伊拿著一本羊皮封面的書走了過來。「不知道是什麼語言,我看不懂。」 猛然抬頭看見自己的臉,旅言還是有些異樣感。雖然這種變化不會影響生活,她還是無法適應,或者像克洛伊那樣樂在其中。 旅言接過那本書,封面沒有標題,內頁則以草書寫著朗克‧艾寧。翻閱了幾頁,都是以同樣的字體書寫而成的手稿,不時間有插圖。 「是世界語。」旅言闔上羊皮手稿。「內容主要是一個名為『750K-42』的設計項目,能自行製造能源與食物,氧氣與水源循環不息。這位名叫朗克‧艾寧的科學家預言人類將因戰爭而滅亡,而『750K-42』會成為安身之地。那裏不會有爭鬥和仇恨,只存在和平。」 「太過於烏托邦主義了吧。」旅言做了個結論,豪不意外地又看見克洛伊閃閃發光的眼神。 「如果是真的呢?」克洛伊說道。「要去找找看嗎?」 「可能會什麼也找不到喔。」 「反正我們也沒有事能做嘛。」 「說的也是呢。」旅言露出了笑容。 - 『前方的山洞埋藏意義,金色的碎屑美麗而無人問津。』 - 空氣中散發雨水的氣味,沉悶而潮濕。 「好舊。」克洛伊掀開掛在木屋前的布料,碰到的地方碎成一塊一塊掉落。「小旅!」 「怎麼了?」 「我把人家的門簾弄破了。」 旅言回頭無奈地看著克洛伊,「 ……沒關係,這裡早就沒人住了。」 「要進去看看嗎?」克洛伊問道。「好像快下雨了。」 旅言有些遲疑,眼前的木屋看上去十分破舊,安全性不怎麼高。但四周並沒有其他可以避雨的地方。 「還是──」旅言剛開口,便被陡然落下的傾盆大雨打斷。 兩人別無選擇地進入了木屋。 與外觀不同,木屋內部還算整潔乾淨。兩人放下行李,環顧整間屋子。 「到這一帶,地圖就顯示要進入地底了。」旅言拿出手稿。「不過這附近的地勢都很平緩,不太理解它所謂的『進入地底』。」 「也有可能這裡有地窖,直接通往目的地啊。」 「那肯定得要很深很深的地窖才裝的下『安身之地』了。」旅言失笑。 「我就是說說嘛。」克洛伊挑了挑眉。「妳先休息一下吧,我去到處看看。」 於是旅言坐在屋內的小沙發上,再次閱讀起朗克‧艾寧的手稿,混合著屋外的雨聲,她感到心情異常的平靜。 從離開軍備區以來,已經過了兩個月。 人類總是需要一個目標,無論是為了旅行、理想、求知慾,還是活下去。處於絕境時,一點不切實際的希望都能成為繼續撐下去的動力。又或許「活著」本身,就是一個人存在的意義,即使猶疑痛苦,還是持續前進。 明明知道總有一天也會死亡,卻下意識地想要活下去。 這樣就好了,旅言想。不知是今天或是明天,在未來的某一天,她會想通的。當然,即使想不通也無所謂。 「哇啊!」克洛伊忽然發出驚叫,隨即是木頭斷裂崩塌的聲音。 旅言猛地抬頭,看見不遠處的木質地板破開一個大洞。她衝去洞口旁,漆黑的洞口深不見底,恐懼與驚慌瞬間占滿腦袋。 「洛伊!洛伊!!」 「沒事,小旅。我沒事。」克洛伊很快地回道,聲音充滿安撫。「不要緊張,我沒受傷。」 「等我一下。我去拿繩子。」旅言鬆了口氣。 「妳要不要也下來?」克洛伊這麼問道。 「……妳說什麼?」 「這下面有軟墊,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克洛伊頓了頓。「搞不好真的是從這裡過去。」 以防萬一,旅言還是將繩子固定好,揹著兩人的行李,才抓著繩子爬下去。當她踩到洞底富有彈性的軟墊上後,終於真正地放下心來。地面上微弱的光線從洞口落下來,她打開照明燈,環視整個洞穴。 地面鋪設著軌道,還有一臺舊式的礦車。洞穴比想像中還大,並順著軌道往某個方向延伸。 「不知道有沒有動力裝置。」克洛伊走近礦車,卻發現裡面設有兩排座位,就像是一臺不加蓋的小車。 「看起來是以前的礦洞。」旅言觀察礦車的外部。「可是這明顯被改裝過。妳看,這裡有輸油孔。」 旅言拔開孔蓋,裡面傳來淡淡的石油味。她將背包裡放置已久的罐裝石油拿了出來,倒進孔裡。 「這樣應該就行了。試試看能不能發動吧。」 兩人坐進礦車裡,找了一會兒發動引擎,最後在前座旁找到一根控制桿。拉下後,礦車發出機械運轉的聲音,前方的大燈也亮了起來。 「走吧。」兩人相視一笑。旅言踩下油門,礦車向前開動。 - 『旅者的步伐遲疑而堅定,輕吹手中的水鳥笛,山風吹散所有愁慮。』 - 礦坑的牆壁偶爾嵌有一些閃亮的東西,兩人時不時停下礦車。克洛伊試圖鑿了幾塊下來,都是各種顏色的寶石或結晶,被光一照就折射出亮麗的光彩。 「真漂亮。」克洛伊這麼說道。 在沒有交易行為的今天,寶石與貴金屬似乎都失去了作用。可是旅言還是承認,這些毫無意義的石頭非常美麗。無論是近看,或遠遠地看著礦坑頂部,就像星空一樣。 萬事萬物皆有存在的意義,除了人類所賦予的,還有它最原始的本質。可是這麼長遠以來,人類的主觀意識也創造了價值。 「如果『安身之地』是真實存在的,為什麼要隱藏起來呢?」旅言看著無止境的前方。「如果將它公開,不就會有更多人倖存了嗎。」 「所謂寶藏,就是要埋藏起來,才能被人發現喔。」克洛伊說道。「畢竟在戰爭爆發之前,沒有人真的認為會這麼嚴重啊。」 漆黑的礦洞中沒有日夜,旅言只能從兩人的變化判斷時間。而她們也確實剩下彼此。 克洛伊變成她的樣子,她變成克洛伊的樣子。日子又過去了一天。 這樣的變化持續了五次,道路的遠方漸漸出現了亮點,從與寶石的反射一樣的亮度,漸漸變大、變亮到難以忽視的程度。 礦車迎向光亮的那一刻,兩人都閉上了眼睛。而睜眼後,兩人都愣住了。在兩人眼前拓展開來的,是開闊得彷彿回到地面的明亮空間,以及一棵巨大的、有著白色枝幹的樹木。 礦車緩緩向前行駛,在軌道的盡頭停下。 旅言走下車,將手覆上巨木,是金屬的冰涼質感。 「Arbor.」她輕喃著刻在樹上的單字。 兩人一同握住那再普通不過的門把,向前推開── 『生命或許難解,終昏必將始曉。』 ※補充 【終昏】日落後,尚有之微光現象 【始曉】日出前,已有之微光現象 【Arbor】灌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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