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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的耳語 【 By 月因 】



「真正的勇者會殺死一條惡龍。」上鳴在搖曳的燭光中深沉地說。

  「但上鳴君……這片陸上沒有出現過龍。」綠谷忍不住提醒他。

  「這不是重點。」上鳴盯著他,手誇張地朝上一揮,燭火猛然地晃動:「綠谷!我看見了!你將會是那個人!」

  「別聽他亂說。」耳郎將一大杯蜂蜜酒「碰」的一聲放到木桌上,不耐煩地說:「他每看見一個勇者都會重複一次。」

  「這次是認真的!我真的從水晶球看見綠谷的身影了!」

  「哦,那你有看見你賒得五金幣什麼時候能還嗎?」

  在綠谷慌亂地準備勸架時,耳郎瞥了他一眼,看著昏暗的天色說:「你該走了。」

  「啊、對。」綠谷抓起椅背上的包包,三步併兩步地跑出去,頭也不回地朝他們喊著:「晚點見!」

  「路上小心。」



  這是綠谷成為勇者後歷練的第二個小鎮,為了湊足旅費他時常接下告示板上的任務。

  這次的任務不難,只需要在懸崖上擷取滿月才會開的花。

  綠谷在爬上附近最高的山後喘了幾口氣,冷風灌進肺裡,忍不住咳幾聲才緩過來。

  月明星稀,萬物寂靜,山腳下的村莊滅了燈,彷彿俯臥的巨龍閉上眼。

  浮雲翳月,等到月光再次出現時,綠谷拉緊皮手套,準備攀爬下去摘。

  純白的花在夜風中搖曳,蹲在山崖邊低頭能看到些許花瓣邊緣,綠谷預測大概跳到附近突起的岩壁上就行。

  這對綠谷來講不難,他踩著陡峭的山壁順利地滑落到大石頭上,輕而易舉地摘到了花。

  綠谷小心翼翼地將花裝進玻璃罐中放回側背包裡,又重新調整好手套,準備往上爬回原處。

  在快抵達崖頂時,右腳踩上的石壁突然剝落。綠谷慌張地伸手想抓住上方的石頭,卻突然被另一隻手抓住。

  綠谷逆著明亮的月光,看見穿著斗篷的人伸手拉住他。



  「上來。」

  綠谷回過神,踩著岩壁俐落地爬上去。

  「謝、謝謝。」他結巴地道謝,正準備問對方的身分,卻突然颳起一陣怪風。

  綠谷下意識地瞇起眼,看見對方猛然被掀開的深褐色帽兜,底下猝不及防露出一張臉。

  半紅半白的髮絲下對方表情淡然,漂亮的異色瞳注視著他,似乎不是很在意被看見臉這件事情。



  綠谷的第一個想法是真好看啊。

  當他瞥見對方長而尖銳的耳朵時,綠谷瞬間知道了他的種族。

  精靈、紅白混雜的頭髮、異色瞳。各種資訊在腦中浮現出來,排列組合出一個綠谷沒想過會見到的人。



  「……精靈王陛下?」綠谷遲疑地喊出對方的身分。



  綠谷曾在破舊的酒館裡聽吟遊詩人唱著從風中傳來的消息。

  當今的精靈王陛下宛如出生就受到天神眷顧的人,他有著整塊大陸上最出色的容顏,他的心性堅定像巍峨的高塔,他值得擁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但面前這個人跟綠谷聽到的又有點不一樣,至少在傳聞中的精靈王並沒有一大塊傷疤。



  綠谷看見那對長長的耳朵生澀地顫抖了下,年輕的精靈王抿著唇,不自然地點頭。

  「綠谷。」對方熟稔地喊出他的名字。

  「您認識我?」

  「嗯。」

  聽見他流利地報出登記在勇者公會中的編號,綠谷圓滾滾的眼睛睜得更大。

  「我……」

  看著對方欲言又止的樣子,綠谷疑惑地問:「陛下?」

  「我想委託你一個任務。」年輕的王在夜風中說,他像是被調對頻率的收音機,終於找回說話的語序:「私人的。」

  綠谷想這是他遇過最怪異的事,一族的王在初次見面時向他提出個人委託。

  想必是連吟遊詩人都不敢唱出的故事。

  綠谷一開始是訝異的,甚至產生懷疑的想法,但他的遲疑都在對方認真的眼神中煙消雲散。

  「……是什麼任務呢?」

  綠谷的聲音不大,隨著呼嘯而過的風融進月色裡。

  察覺到綠谷沒有要拒絕的意思,轟放鬆下來,思考許久問:「你知道特蒙最近發生的事嗎?」

  「不清楚。」綠谷最近的心思全撲在如何能順利摘到花這件事上,「發生什麼事嗎?」

  「龍。」他說出一個綠谷曾經以為是天方夜譚的詞:「龍來了。」

  「我需要有人跟我一起去查這件事。」傳說中無所不能的精靈王對他說,再次徵求他的同意:「你願意嗎?」

  綠谷第一個想法是,這個問題給他一種自己在某種正式儀式上的錯覺。

  第二個想法是,上鳴這次或許真的說對了。



  龍的這件事暫且不提,綠谷看下天色決定先回旅店。得知轟沒有地方住後,綠谷猶豫下毅然決然地先帶他回去。

  綠谷比個小聲的手勢,帶著轟走進自己的房間。

  這個時間點大家都早已陷入沉睡,綠谷小聲地說:「陛下……」

  「轟。」在昏暗火光中他的臉看起來溫和許多,轟看著他執拗地說:「轟焦凍,我的名字。」

  轟,綠谷複述一次,異常懷念的感覺像冉冉白煙突然湧起,熏得他眼眶莫名濕潤。

  綠谷壓下突如其來的情緒,猶豫片刻後低聲說:「……轟君。」

  「嗯。」

  「那個、轟君,今天太晚了,先睡我的床好嗎?」

  發現綠谷沒有要上床的意思,轟問:「你不睡?」

  「啊,我在椅子上就好。」綠谷笑著說:「在外面旅行常常這樣,陛、轟君不用擔心。」

  轟褪去身上的斗篷,上了床,側身露出足夠一個人躺下的空間說:「上來。」

  「不、不用了。」綠谷結結巴巴地說。

  「上來。」轟重覆道:「擠一晚就好。」

  「不……」

  「不會對你做什麼。」轟平靜地看著他問:「你害怕?」

  「不是擔心這個……」綠谷掙扎一陣子,最終落敗在轟堅持的視線。

  他磨磨蹭蹭地上床,努力側身讓自己只佔一小部分的空間。

  綠谷鮮少與人有同床共枕的機會,他原先猜測轟也是如此,但轟卻習以為常的樣子。

  「……轟君有兄弟姊妹?」想了半天他只能推測這個原因。

  轟有些意外綠谷問他這個問題,但還是迅速地回答:「有。」

  「真好啊,兄弟姊妹很熱鬧呢……」

  「嗯。」轟沒有反駁他的話,起身把燈火弄滅時說:「該睡了。」

  綠谷本來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意識很快就開始模糊。

  朦朧間他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怎麼可能呢,綠谷想,明明是和轟第一次見面。



  綠谷睜開眼時盯著天花板三秒鐘,聽見轟向他道早的聲音:「早。」

  原來真的不是夢,綠谷頂著一頭亂髮,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轟,有些尷尬地笑著說:「早安,轟君。」

  窗外的陽光散了進來,輕輕地吻在綠谷臉上,連雀斑都顯得有朝氣。轟提醒他:「剛剛有人敲門。」

  「啊、應該是耳郎小姐。」綠谷跳下床,「等我一下。」

  綠谷急急忙忙地跑去盥洗,等到他把自己整理好,轟已經披上昨晚那一件斗篷。

  「轟君要一起下去嗎?」

  「嗯。」轟把帽子拉好,確認遮住顯眼的髮色和耳朵,「走吧。」

  這座小鎮是來往冒險者的必經之地,轟刻意藏住容貌並未引起太多人關注。只有上鳴看見綠谷領著轟走下來時吹聲口哨。

  「沒想到啊綠谷,你也會偷藏人。」

  面對上鳴揶揄的目光,綠谷想著不能透漏轟的身分,含糊地介紹:「這是……我朋友。」

  朋友會大半夜跑去同一間房間住,上鳴表示非常能夠理解。



  深知上鳴不會相信他的說法,綠谷放棄解釋的念頭,帶著轟往角落隱密位置坐下來。

  轟對食物沒有太多要求,綠谷點了兩份麵包和濃湯,但在最後一刻改口成一杯牛奶。

  把牛奶往轟面前一放,綠谷發現轟盯著他,下意識地開口:「不知道為什麼……覺得轟君不喜歡熱食。」

  那是突如其來的直覺。轟接過牛奶,沒有反駁地「嗯」一聲。

  綠谷拿過自己的麵包,看著面前小口啜飲的轟,猶豫地說:「轟君……為什麼要找我?」

  河床中一顆不起眼的石頭被溫柔地用雙手捧起來──並不是在自我貶低,綠谷自認在冒險者中不是多出色的存在,從來沒想過會被轟委託任務,更何況是同行。

  轟望著他,眼底宛如熠熠火光,他緩慢地說:「一直都只有你。」

  綠谷聽不懂他的意思,但心底某部分像是被觸動一般,一瞬間令他啞口無言。

  「你願意嗎,綠谷。」

  這趟旅程是個未知數,一個剛相識不久的旅伴,一段一路往西的計劃,終點甚至還可能有條龍。

  這一切聽起來太瘋狂了,綠谷想。

  腦海一瞬間閃過上千萬個退卻的理由,卻都在轟沉默的視線中蕩然無存。

  為什麼要去?又為什麼不去?

  綠谷左胸腔的心臟突然重重地跳動起來,身體已經在為這場旅行蓄勢待發,甚至能感受到掌心潮溼的汗。

  「那我們要先去買點東西呢。」綠谷笑著對他說:「旅行愉快,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