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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外樓之章

杜含穗走進樓外樓,收起素色紙傘。近日正是梅雨時節,沒日沒夜地下雨,雨雖不大,但細密纏綿,比之瓢潑大雨有過之而無不及。

樓外樓因頂層的榜單盛名在外,但本身卻是一間再尋常不過的酒樓,吃食住宿價格很是普通,因此他師父最常光顧此處,今日他就是來幫他師父買些酒菜。

他才收起傘,小二便殷勤地凑到一旁,笑問道:「客官要些什麼啊?」

「兩罈竹葉青,一份酸菜魚,要帶走。」

小二一甩汗巾:「好嘞,客官稍等!」

雖然已過飯點,但樓外樓生意依然極好,座無虛席,杜含穗只好在門口靠著牆等,過了一會兒,忽然聽得外頭有人大喊抓賊,他轉頭查看,被追趕的少年恰好從眼前跑過,他眼疾手快一伸手,拎住少年後領子把他拖了回來。

抓賊的百姓追到跟前,見他服色,紛紛停下腳步。凈清道在天南城勢大業大,上至地方官吏下至平民百姓,就算只是一個普通弟子,見了也得給幾分面子。

「怎麼回事?」杜含穗問道。

一漢子喊道:「道長,他偷了我的燈油!」

少年在他手裡泥鰍一般一刻不消停地掙扎,卻發現即使使上全身力氣也無法掙脫,絕望之際卻見追趕他的眾人見了這位青年不敢動作,靈機一動扒在杜含穗身上,七分崇敬三分親暱嚎了起來:「求道長哥哥幫我!小弟是要救人!」

杜含穗見他表情誠摯不似作偽,向那漢子道:「我替他付錢,能不能饒過他?」

左右不是什麼貴重物品,漢子收了錢不好再造次,惡狠狠瞪了少年幾眼,罵罵咧咧地離去了。杜含穗帶少年進了樓外樓,拿手絹讓他把頭臉擦乾,一張臉倒還清秀,又要了一壺熱茶給少年暖暖身子。

杜含穗待他喝了兩杯,溫聲問道:「你說要救人,是要救誰?」

少年頓時紅了眼,滿腹委屈緩緩道來。

原來這少年叫喬容,要救的人叫魏黃山,二人本是罷羅國人,數年前被擄至檀林易子島,好不容易逃出來,魏黃山卻身染重病,恐命不久矣,喬容聽聞凈清道有七星長命燈,能保佑天壽,但需捐獻燈油一壺,這才行偷盜之事。

檀林易子島是什麼地方人盡皆知,杜含穗聽完甚是同情二位少年命運多舛,心念一動險些嘴快說出「點燈只是迷信莫要花冤枉錢」一類的話,幸虧及時想起自己的道士身分,把話吞回了肚子裡。

他喝了一口茶壓壓驚,又問道:「你那位朋友看過大夫了嗎?」

「曾有一位好心的大夫給黃山義診,但是……」喬容說著,眼眶又紅了,「大夫說,已經沒救了……」

杜含穗嘴笨,不知道該說什麼,剛想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忽見一人走來。

那人身著凈清道道服,手持七星北斗傘,並未束髮,滿面瀟灑自若,周身氣質不似道士,倒似蹉跎世好漢。

杜含穗立即起身行禮:「弟子見過辛壇主。」

辛南東高深莫測地嗯了一聲,讓他坐下。

「方才的事我都看見了。」辛南東捋著鬍鬚,「我可提供壇地讓這位小友點燈,但需師侄幫一個小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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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喬、魏二人來凈清道壇地點燈祈福,為躲避官兵追捕,二人打扮成女子,帶上幕離遮臉,他們都只是少年,骨架還沒完全長開,而且本來就生得纖細一些,扮做女人也沒什麼違和之處。杜含穗站在外頭等了約一刻鐘,二人完成祈福儀式,從壇中走出,魏黃山因病行走不便,由喬容攙扶了一路。

杜含穗帶著他們上了辛南東出資顧的馬車,趕著馬離開了天南城,往西而去。他為了避人耳目,早換上一身粗布輕袍,想到自己得駕一路的車,也買了一頂寬大的斗笠遮陽,看著就像一名普通的侍從。

他駕車一個多時辰,駛入樹林之中,鬱鬱蔥蔥的大樹擋住大部分陽光,總算是涼了一點。

喬容見已遠離天南城,遂不再提心吊膽,挑起簾子,探出頭來:「多謝道長高義相助,卻還不知道長貴姓?」

「免貴姓杜。」杜含穗道。

「原來是杜道長。」喬容笑道,和他聊了起來,雖然面對一個寡言少語的人,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在說,竟也顯得和樂融融。

杜含穗很久沒和人說這麼多話,這少年十分擅長逗人開心,和他聊天如春風拂面,惹得他笑了許久。

忽然杜含穗斂起笑容,喬容看他神情馬上噤了聲。

「進去。」杜含穗將他塞了回去,裝作專心駕車的模樣。十息過後,有數名官兵駕馬而來,擋住去路,數人下了馬,為首那人先是一揖到地,問道:「這位郎君可曾見過喬容與魏黃山二人?」

杜含穗疑惑道:「小的從未聽過這二人。」

「他們是天南城中一位官人的家奴,前些日子跑了,我們奉命將他們抓捕回去。」官兵道。

「幾位官爺辛苦。」杜含穗拱手,「不知他二人長什麼模樣,小的也好幫幾位多多留意。」

「不必了。」官兵冷笑,「他們怕是就在這裡頭!」

那官兵說到最後一字已經出手,動作迅如閃電往簾子探去,孰料杜含穗竟是更快一步,截住他手,二人衣袖翻飛瞬間已走過十數招,杜含穗一掌將他推開,臉色陰沉。

「我家小姐正在裡頭休息,汝等行徑,甚是無禮!」

喬容適時掐著嗓子道:「小杜,發生什麼事了嗎?」聽起來還真似一個大閨女。

那官兵同樣面色不善,幽幽道:「既然郎君這麼說,我們弟兄也不好擅闖,那便請小姐出來一敘吧!」

杜含穗冷哼一聲:「我家小姐怎可輕易見人?這裡沒有你們要找的人,諸位請回吧!」

「你執意如此,就莫怪我們刀下無情了!」那官兵一使眼色,唰唰幾聲響,柳葉刀挾著勁風削來。

杜含穗摸向一旁粗布包裹的長條物,銀光一閃,劍已出鞘!

不見他如何使力,便已拂開自四面八方而來的攻擊,那劍甚是樸素,劍身通體銀白,唯中心一線漆黑。

正是師父所贈的「逐野劍」!

數名官兵前仆後繼的攻來,他一手楊柳劍訣使得眼花撩亂,明明只有一把劍,卻盪出無數劍影,真真如柳絮紛飛,辨不得真假。

他瞅準了為首那人,腳下微微發力,身形一閃已湊到那人面前。那人瞳孔微縮,舉刀格擋,然而刀還沒舉起來,便覺一陣涼意拂面,下意識閉上眼,等再次睜開眼時,只見杜含穗已退回原本的位置,彷彿從來沒有移動過。

他伸手摸了一把臉,寒意自腳底直竄到天靈蓋。

那一陣涼意,正是劍刃貼著他的臉嚴絲合縫地掃過,未傷及一寸皮膚,眉毛卻已經沒了。

若非杜含穗手下留情,怕是他整張臉皮都要被削下來。

他向激戰處看去,杜含穗一柄長劍挑刺削砍,煞是好看,看不出如何占上風,卻逼得眾人皆近不了身。說到底,他們也不過受命追補喬魏二人,追不到罪不至死,繼續糾纏怕是今日便要命喪黃泉。

他當機立斷,上馬便跑,還不忘招呼兄弟們:「走!趕緊走!」

幾位官兵總覺得勝券在握,聽了命令雖然略感疑惑,但還是得服從,不再戀戰,跟著上馬離開。

杜含穗目送官兵們遠離此處,歸劍入鞘,挑起簾子,溫聲道:「沒事啦,我們走吧!」

喬魏二人溫順地點點頭。

三人繼續上路,一路通行無阻,數日便到了邊境。杜含穗本想再送送他們,但二人不好意思麻煩他更多,堅持送到邊境即可,杜含穗拗不過他們,只好把大部分銀兩給他們做路費,自己駕車回去了。

一回到凈清道,便有一人迎上前來。

「可是杜含穗?」

「正是。」杜含穗道。

「辛壇師讓你一回來就去找他。」

杜含穗謝過這位師兄便前往壇地,辛南東正好在裡頭,見了他微微一笑,問:「事情都辦完了?」

「回壇師,都辦完了。」

辛南東捋捋鬍鬚:「甚好,甚好。」他拿過一柄傘、一本書,交給杜含穗,「這兩樣東西便當作你的酬勞,記住,做事要做完,才算真正的好。」

杜含穗謝過辛南東,接過兩物,雙手忽然往下一沉,虧得即時穩住才不至於把剛拿到的禮物摔了。

辛南東哈哈大笑起來:「年輕人,多長點心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