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薄暮悲兮:02

和索爾從彩虹橋往米德加爾德途中,洛基難得感傷了地想起他上回從此開始的流浪。

索爾大概沒算過他從彩虹橋遺落洛基,到洛基手拿薩諾斯給的奇塔瑞權杖(Scepter,亦即心靈寶石)抵達米德加爾德前過了多久。對洛基來說,他為了讓奧汀傷心的冒險一搏可不是幾天而已。久到他曾清醒地數落奧汀與索爾父子該償還的罪過,又長得讓他癡迷地幻想回家該有多好。

如果他沒發現自己悲劇式的出身或者假裝沒事地待在阿斯嘉德——洛基會還是奧汀放在手心裡最寵的那個。他們會維持千百年來曖昧而過於親暱的父子關係。他清楚爸爸愛他的頭髮、愛他激情升溫時總會褪化成藍色的模樣,尤其綜合阿斯嘉德與約頓海姆特徵的混血體態。奧汀是他反復得逞的加害者,總是像頭對自己力量信心十足的山獅撲向林野間最肥嫩的那頭母鹿。當他用鼻蹭洛基肩頸時,如隨時可用下顎咬斷他脖子。在洛基害怕被撕成碎片的恐懼裡,觀察繼子反覆閃現的溫馴和兇猛、柔和或暴躁、興奮或頹廢、勇敢或害羞甚至於或多或少的臣服了。奧汀雖然身材短小但卻寬厚兇猛,他呢喃並在雙掌間搓揉洛基時,幾乎像是畢馬龍(Pygmalion)塑造伽拉忒亞(Galatea)幻想著依自我喜好捏出洛基的順服和美貌。

洛基總是從奧汀眼中看,照鏡子一樣地窺探著自己的潰敗。洛基盯著這些侮辱與蔑視,他很久以前就高傲地把自己假想成被阿斯嘉德迫害的種族熔爐:混合約頓海姆巨人的抑鬱、尼德威阿爾(Nidavellir)侏儒的傲慢、瓦特海姆(Svartalfheim)精靈的狡猾、尼福爾海姆(Niflheim)死靈的絕望。就是這些性格的碎片,讓他長久來都處在某種精神錯亂的譫妄裡。洛基角色的多重性,以及奧汀保證他安然於世的緣由只是相對的概念。

不過從以往經驗來看,實際會哄著要他回來的只有索爾。他哥哥總像哼著歌的帶他回家,沒事那樣。可是洛基需要的不是這些假象,所有索爾帶來的溫柔不但照顧不了洛基所需,反而更誇張化地把他們之間的差異揭露無遺。當他跟索爾站在一起,他哥哥為他做的一切暴露了阿斯嘉德自認為烏托邦社會結構的缺陷。

洛基在那段浪跡星際的時間,甚至想過這兩方他要拉攏誰作自己同盟才好,但不管選誰都是畫地為牢,唯一的希望就是以自己為籌碼孤注一擲,管他會不會覆舟溺亡。他早是個廢品,只得置死地而後生。這些男人、這家族甚至於整個國族,怎麼會以為可以在幹了那些骯髒事後還指望能像過去那樣生活?唉。說是那樣,現實中他們仍只能處理家庭問題。洛基只想問他最親密者這些爭論背後的哲學意義。前一個章節的基礎調查,根本是在身體溢出太多官能、還有色慾薰心後的多此一舉啊。可惜沒有人是真正無辜的,在歷史的殘忍中任誰都佔有一席之地。

再次見到老父,洛基新一波情緒則是悲從中來,他記起送奧汀往米德加爾德前,對方讓他不安至極的釋然。洛基確實是崇拜混亂的信徒,他理應對奧汀的自我毀滅樂見其成;然而他如今站在男人的背影後卻只能聚焦他老邁而消極的苦痛。

更遠處是夕陽西下。他和索爾像怕驚擾到奧汀一刻安寧的緩步靠近他,直到同坐在崖邊石塊。

怯場的洛基沒有開口,學了乖的他恍若局外人的偷聽身旁兩人的對話,那真是一對傳統父子的道別場景,索爾和奧汀越發相似的側臉只是提醒他身份與命運間再次拉大的跌宕,當奧汀偶然提起他名字時,洛基則無可迴避的些微額首後才敢正眼對上奧汀。奧汀會知道嗎?即便在他老死前一刻,洛基依然是被恐懼與憐憫交替地建構著對他的感受。奧汀盯他的方式往往超乎他所能忍受(儘管這眼神也非奧汀一人獨有),這一瞥訴諸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