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Second class〉

放學在外頭鬼混了一圈，無煦還是在天徹底黑透以前回到家。他掏出鑰匙開鎖，推開家門，拖著書包。房裡沒有開燈，客廳沉浸在薄暮之中，壟罩著霧藍色的陰影，隨著天色轉暗，只有走廊盡頭的房間亮著，傳來竊竊的人聲。無煦躡手躡腳地溜上樓梯，豎起耳朵，裡頭傳來男人放軟聲調的嗓音，低聲同一個怪異的聲音說話。無煦認出那奇怪而尖銳的聲音是他哥哥，卻也不像他平時說話的樣子，他怎麼想也想不透是什麼情況才會發出那種聲音。不一會兒，他便聽見男人嘆了一口氣，打開房門，無煦還來不及跑，頭頂上的燈便被點亮了。

「原來是你，怎麼又這麼晚回來？」

「舅舅！」
無煦眨了眨眼，訕訕地叫道，抬頭望著滿臉倦容的持謹。他原本預期會挨舅舅的罵，但持謹只是露出他熟悉的怠倦微笑，伸出兩手把他從地上撈起來抱著，一手提起書包，走向隔壁房間。

「你在學校寫功課？」
「……嗯。」
他說謊，而且這個男人恐怕早就知道，才故意這樣問。無煦眨眨眼，從舅舅的手臂中滑下來，打開自己的房門，持謹替他打開電燈，還沒說話，無煦一把從他手裏抓下書包，跑到桌旁。
「那你功課做完了嗎？」
無煦從抽屜挖掘玩具的動作停了下來，一拍腦袋叫道：「啊！我們明天要交作文！」

持謹拍了拍枕頭，坐到無煦的床上，懶洋洋地把頭靠上牆壁。
「明天就要交？你寫多少了？」
「嗯……還沒寫。」
預料之內的回答，持謹看著無煦無辜地眨著大眼睛，嘆了一口氣，搔搔腦袋，「題目是什麼？」
「三個題目要選一個，『我的家人』『我的志願』跟『最感謝的人』。」
「啊，那你要寫哪一個？我的志願還是最感謝的人？」

兩個人自然地省略掉難堪的題目，無煦抿了抿嘴，學著大人的樣子用手抵著下巴，認真考慮了一會兒。
「我……我想寫志願！舅舅，我可以寫破壞世界嗎？先從百貨公司開始，然後開飛機把旁邊的公園都那個，咻啪啪啪──」
持謹的嘴角歪了一下，他尷尬地乾咳兩聲，開口打斷兩眼發亮的無煦繼續說下去。
「呃，這個大概不行……你寫最感謝的人吧，無煦有想感謝誰嗎？」

無煦失望地扁嘴，他考慮了一下，顯然很快便有了主意。這回他卻沒有立刻侃侃而談，反倒仰起小臉凝視著持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問道。

「我可以寫白姊姊嗎？」

持謹瞇起眼睛，臉上那副強裝的微笑漸漸消退，只剩下無奈。也是，無煦除了那孩子以外還會寫誰呢？他斟酌片刻，隨後深深嘆了一口氣，點點頭。
「……寫吧。」
「耶！」
無煦咧開笑嘴，歡快地跳上自己的椅子，臉上的沉重頓時一掃而空。他抽出已經在書包底層遭受百般蹂躪的稿紙，用掌心往左右推平皺紋，飛快地寫了起來。

無所謂吧，這問題本來就輪不到他煩惱……
持謹看著他罕見專注的模樣，搖搖腦袋。他從小外甥的床上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當他要走出門外時，卻聽到背後傳來無煦的聲音。

「哥哥怎麼了嗎？」
持謹停下轉門把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

「……他心情有點不好，不要去吵他，好嗎？」
他溫聲地解釋道，但無煦已經轉頭回去，似乎在短短兩句話內就失去興趣。持謹不禁再次搖搖頭，順手帶上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