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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椿之色】中上篇
  
  
  仰頭,他發出嗤笑,嘲弄的眼神直視著那人,將染滿鮮紅的太刀扛至肩上,刀尖猶自下落絳色的珠串,遍地時間溯行軍的屍骸還在消散,連土壤都染滿濕濡,可見他方才了結牠們生命的方式有多麼血腥暴虐。
  用刀背挑起那人的下顎,鋒利的尖抵向喉結,他質問著即使已經成為了這副模樣,那人還不願意放棄他嗎?
  他也不明白他想聽什麼——甚至不清楚他希望那人做什麼。
  只知道,當白手套因為握上刀劍而染紅時,那人的眼神堅定地仿若高掛穹頂的金烏,強硬的把他拉入光下,並且失控地、拼勁全力的大聲宣告著,永遠不會放棄他這件事。
  用刀背挑起那人的下顎,鋒利的尖抵向喉結,他質問著即使已經成為了這副模樣,那人還不願意放棄他嗎?
  他也不明白他想聽什麼——甚至不清楚他希望那人做什麼。
  只知道,當白手套因為握上刀劍而染紅時,那人的眼神堅定地仿若高掛穹頂的金烏,強硬的把他拉入光下,並且失控地、拼勁全力的大聲宣告著,永遠不會放棄他這件事。
  
  ——那瞬間,他好像又看到了色彩。
  
  從指尖被劃破開始,記憶不時片片斷斷的閃現於腦海中,缺失的那段空白就像拼圖一般,然而他擁有了枚片,卻不知道該從何拼湊起。
  冬日的早晨,連透進和室的微弱日光都灰灰白白,甚至看不出已然過了月夕。
  一期應該已經感覺出來了吧。
  垂眼,青年凝望著指尖翻起血肉的腥紅,內心的異樣躁動了起來,像是被遞予存帶鴆毒之美餐的飢人,渴求著飽足的同時,又知道這份誘惑將會致死。
  ——當世界只剩下黑灰白三色,終有一日,他是否會順應著內心的慾望而追求其他色彩?
  在失去亮麗顏色的景致中,只看得到鮮血之紅,這副姿態簡直就像⋯⋯
  好可怕。
  甩甩頭,鶴丸單手遮住雙眼,扼斷腦中的猜想。這不是第一次的自我懷疑,然而上一回的出陣,卻讓他開始無法說服自己,他還是尋常的刀劍男士。
  為何還要留著他?
  到底、有誰知道他的異常了?
  三個星期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鶴丸殿——醒來了嗎?」朝氣的聲音從門外響起,數名短刀的身形在和紙上落出剪影,他們似乎迫不及待地想邀請他出門:「庭院積雪了喔!來打雪仗吧!」
  打開拉門,鶴丸對上孩子們朝氣蓬勃的臉龐,徬徨的不安以及自我排斥頓時收進心底,他刻意露出狡詐的笑容:「嘿⋯⋯邀請我一起打雪仗可真大膽啊,這方面我可是很強的喔?」
  「那就試試看吧,我們可不會輸的!」捧著手喝氣,短刀們的小臉紅彤彤地,顯然方才已經先玩過一番了。披上外衣,鶴丸被他們冰冷的小手帶出和門,仰望仍在飄落飛雪的灰暗天際。
  浮現腦海的記憶中,那天也是陰鬱的穹頂,不同於綺麗的六花,而是彷彿愴然落淚般、淒零的寒雨。
  腦門驟然一陣冰涼,鶴丸反射性按著被打中的地方,愕然回頭,只見藥研早已準備好第二顆雪球,挑眉笑道:「喔?他們難道沒告訴你庭院就是戰場嗎?」
  「在戰場上東張西望的很危險喔!」說著,亂也朝活靶般的青年扔了雪球,卻被對方快速避過。隨便搓了一顆雪球反擊橙髮孩子的方向,鶴丸接著矮身閃開藥研的攻擊,蹬步上前,他毫不客氣地將撈起的雪按在少年臉上。
  耐住臉上的冰寒感,藥研立刻用手中的雪球向前迎擊,然而對方早已退開,少年吐出不小心吃進嘴中的雪屑,包裹著黑手套的拇指抹過唇邊,他危險地瞇細眼:「嘿⋯⋯熱血沸騰了啊?」
  鶴丸大笑了起來,手上不忘揉起下一顆武器:「如何啊,帶給你驚嚇了嗎?藥研小子。」
  不動聲色地揚起嘴角,藥研刻意讓青年的注意力都落在他正搓成型的雪上:「雖然是不錯的突襲,但還差得遠呢。」
  「什⋯⋯」意識到周遭的不對勁,鶴丸才剛升起警戒,整個人便被撲倒在地。
  「疏忽大意了呢、鶴丸殿!」從後方助跑而來,秋田和五虎退全身撲擊上去,緊接在後的則是數隻顏色幾乎能融在雪中的白虎,隨著兩把短刀一同壓在傻愣的青年身上。
  伸手將他們抱進懷裡,鶴丸躺在雪中開懷大笑,而掩藏在遮蔽物後的其他短刀們也被歡樂的氣氛感染,忍不住笑了起來。
  「果然,粟田口的刀都不容小覷啊。」沒有要從地上起身的意思,鶴丸笑聲暫歇,立刻遭受塞雪的報復,他嗆咳了起來,痛苦地開口:「太、咳、你太小心眼了⋯⋯」
  拍掉手上的碎冰,藥研蹲下身,得意的笑容浮現臉龐:「這是必須的。」
  「唔、好難受啊鶴丸殿⋯⋯」掙扎著想從鶴丸的臂彎中脫出,五虎退才剛說完,就打了一個小小的噴嚏,打雪仗導致身上的衣服都濕透了,在這樣的下雪天裡,這樣是極容易受涼的。
  刀劍男士們相望了一眼,同時有了共識。
  蒸氣瀰漫的空間,連浴盆放至地面都會產生厚實的聲響。放鬆地靠在浴池邊,他們發出滿足的喟嘆。
  「早上泡澡什麼的,真好啊⋯⋯」享受著熱水溫度透浸肌膚的舒服,五虎退趴在邊上閉起雙眼,也因為這樣的姿勢,橫跨整個瘦小背脊的猙獰疤痕展露了出來。
  抬眼看著在眼中鮮紅異常的痕跡,鶴丸愣了一下,本來想問些什麼,卻遲疑著說不出話來。
  從方向來看,大概是被人從後方重砍一刀造成的、足以致死的傷害。
  問了也只是帶起他人恐懼的回憶吧。
  注意到他的視線,藥研環著手,眼瞳的色調沉澱了下來:「很在意那道傷?」
  尷尬地移開目光,鶴丸抓了抓頭髮,本想道歉帶過自己的失禮,前方被談論的男孩倒是先回過頭來,軟軟地笑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並、並不是不能⋯⋯不能說的事情喔。」
  「這是保護的象徵喔。」自責地笑著,秋田藍天般的圓眸好像泛起了水氣:「當時為了救我,結果就⋯⋯」
  立刻給予快出哭來的孩子擁抱,五虎退搖搖頭:「那是、那是我自願的,別在意。」
  「但是、斷掉很痛吧⋯⋯」聲音還是染上哽咽,秋田的肩膀顫抖了起來。
  收起往常帶給人怯懦的氛圍,五虎退難得露出堅強的眼神:「沒事的。」
  愧疚地垂下眼簾,鶴丸雖然從他們的對話中聽得出那道傷疤的來歷,卻依舊抱持著困惑,到底在那段空白的記憶中,本丸經歷過什麼?
  錯過的,似乎比想像中要來得多。
  看得出他的納悶,藥研沉聲開口:「五虎退是被『再刃』接回來的。」
  「再刃?」聽到熟悉的名詞,鶴丸困惑地皺起眉頭,重新鍛造這件事並不陌生,一期一振尚未被賦予身軀前也經歷過重鑄,然而已經身為刀劍男士,怎麼可能還有再刃的可能?
  「帶著破碎不久的刀身回到本丸,交由大將抽取靈力,重新賦予新的刀劍媒介,就能保有原本的記憶回來。」少年解釋道:「但是不確定的因素還太多,我只能告訴你這些了。」
  那麼,他如果再刃的話⋯⋯
  掩下內心的動搖,鶴丸咧嘴笑道:「嘛,知道這些已經足夠讓人驚訝了,謝謝你。」說著,他對前方的男孩們掃出大片水花:「看招!澡堂大海嘯!」
  猝不及防被水潑了滿臉,兩名本來眼角積著淚水的孩子趕緊閉上眼,而其他短刀們見狀,也不甘示弱的對鶴丸反擊了起來。
  「換成打水仗了嗎!」
  「突襲!」
  「這樣等一下會不會被罵啊⋯⋯」
  用手擋下險些噴進眼裡的水花,鶴丸大笑道:「哈哈哈,別在意別在意,再玩得高興點!」
  是啊,高興點,別再去思考那些事了。
  ——那些會讓一期一振難過的事情。

  「我知道了。」
  輕聲關上和門,青年從跪姿中起身,抿緊的下唇和低垂的眼簾可以看出他低落的情緒,平時沉穩的臉龐失去神采,連金色的眼瞳都暗淡了下來。
  「這樣真的好嗎?」沒來由的拋出問句,男子靠在一旁,嘴角雖掛有泰然的笑意,眼底卻深沉地彷若映照彎月的深潭。
  將手從和門邊上移開,一期一振收斂了脆弱的神色,凜然面對三日月的詢問:「這是我等的選擇,一定有辦法的。」
  「喔?選擇啊⋯⋯」站直身子,繡有深藍紋路的和袖飄揚,三日月離去前,還是留下了意味深長的話語:「那麼,這是他的意志,還是、你的期望?」
  握緊拳頭,一期一振閉上雙眼,自我厭惡的感覺攀附上四肢,就像模糊的記憶中,開始侵蝕自身的烈焰,痛苦不堪。
  他無數次地質疑過自身,質疑著這份選擇是否正確,內心強硬地固定了他的視線,逼迫他獨自面對即將由隱瞞和謊言構成的日常,直待終於等到鶴丸的甦醒,以為會遇到的問題將排山倒海地衝擊腦袋的瞬間,他得到了略為寒冷的擁抱,一切致使青年崩潰的想法皆被逐出腦海。
  一期一振得到了救贖,也鬆了一口氣——鶴丸沒有詢問為何從手入室醒來這件事,真是太好了。
  但是他錯了,徹底錯了,他無比厭惡這樣自私的自己。
  鶴丸國永是一個多麼會強顏歡笑的人,為何他如今才意識到?
  
  ——『謝謝,我也、不想被你放棄。』流著淚,那人難受地低語,卻不敢用那雙染滿血污的手撫上他的臉,僅是露出比哭泣更讓人心痛的笑容,欲言又止。
  
  鶴丸殿,現在真的幸福嗎?
  在迴廊上行走著,遠遠地,一期一振便聽到粟田口的房間內響起歡樂的笑語,他愣了幾秒,快步上前進入和室,印入眼簾的盡是開心的笑臉。
  仰頭揮起了手,坐在地上的鶴丸乾脆整個人躺倒在榻榻米上:「呦!一期!」
  「一期哥,一起來玩嘛!」紛紛邀約了起來,短刀們顯然對於兄長的歸來感到高興。
  「我⋯⋯」眼眶莫名地開始發熱,一期一振瞇著悲傷的眼瞳,然而溫柔的笑意還是浮現在臉上:「那麼稍等我一下,有事情想先和鶴丸殿談談。」
  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太對勁,雪白的青年瞪大眼,他安撫了一下失落的短刀們,便起身跟上一期一振的腳步,兩人之間的空氣彷彿被結凍一般的僵硬,歡笑與死寂的落差產生了現下的虛幻感。
  走了一段距離,直到聽不見弟弟們的聲音,一期一振終於停下,他背對著身後的青年,語氣有些低落:「⋯⋯鶴丸殿,你過得開心嗎?」
  意外於他的問題,鶴丸訝異的回應,甚至比手畫足了起來:「當然開心了,雖然你沒參與到,但是早上的雪仗可真是——」
  「你看不到顏色了,對吧。」打斷對方開心的分享,一期一振難受地咬住下唇,他的身後陷入沉寂,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響起了聲音。
  「⋯⋯我墮化了嗎?」鶴丸苦澀的進行了最後的確認。
  聞言,一期一振錯愕的回頭,他本想出言否認,卻發現自己的反應似乎給予了回答。邁步上前,鶴丸撫著對方蒼白的臉頰:「那麼,你要放棄我了嗎?」
  又一次的,他拋出同樣的問句,就和當初一樣。
  不知道為何,知曉自己墮化的瞬間,心臟便痛苦地好似要炸裂開來,然而他還沒有等到答案,不能露出異狀。
  鶴丸不知道自己想聽什麼,只是想要再看一次。
  覆住頰邊的手,縱然臉上掛著哀傷,一期一振還是堅毅地開口,像是想傳達給他,也似在對自己宣告,青年做出了誓言:「我終其一生,都不會放棄你。」
  一期一振的意思,便是一生只會有這麼一把刀。
  就連自身名字,他都願意誠摯地獻上,鶴丸國永對他而言,就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他們彼此、都是對方的一期一振。
  
  『封印的效力頂多維持一個月,期限已經臨近。』審神者的表情雖然嚴謹,卻無法壓抑悲傷的語調,以及話語間不忍的停頓:『請儘快下定決心,這樣對大家都好。』
  
  啊啊,這張彷彿將他帶入光下的表情。
  「那就足夠了。」滿足地笑彎了眼眸,青年失去了意識,驟然癱倒下來。

  『——對於、墮化太刀鶴丸國永的處置一事。』

  「鶴丸殿?!」
  
+++++++++++++++++++++
壓死線獻上!!!!! 
我也想泡澡!(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