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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大風雲（三）人鬼神各交鋒

兩人相對，家媚看著許久不見的煥然，內心五味雜陳。
有一分餘怒的酸，是出自那天經理趕走自己的委屈。
有一點怨嘆的苦，是因為那天以後，經理再也沒有跟自己說過一句話，更沒有問過自己在業務部好不好。
但更多的是慶幸——如今還能面對面，平靜對視。
還是家媚先打破沉默。
「經理，你最近好麼？」她露出尋常對業務部同事恰到好處的笑容。「聽小趙說企劃部連招三個人，都待不到一個禮拜！」
看那客套的笑容，煥然垂下眼皮，口中輕吐：「伍家媚，妳不在企劃部，消息倒是靈通嘛。怎麼？跳到業務部，這就跟部門一鼻孔出氣，看我企劃部的笑話？」
看那黑面一如既往，涮她的嘴一樣厲害，家媚鬆了一口氣。「沒呀，我是關心前上司和前同事才問的！畢竟我們也共事了好幾個月。」
看煥然不以為然地挑眉，她心情舒爽，笑容便真切了些。「我是真的關心經理你們唷！目前我在業務部也算冗員一枚，協理不讓我參與重要的決策，連打雜都要求同事才能做。要是你們真的人力緊缺，我偶爾也可以回去支援呀！」
她說著朝煥然眨眼：「公司的利益，就是大家的利益！」
靈動的眼神閃得煥然晃神，他暗嚥了口水，眼神撇到一邊去。
「不用了，我企劃部無論人力多麽緊缺，也輪不到業務部過來支援，別忘了，你們協理可是看我很不順眼！妳要是來幫我，他第一個不同意！」

「哦？誰不同意？」
噠噠噠的皮鞋聲踩在地磚上，家媚皺著鼻頭抬眼，果然是八卦男主角林志前太子爺駕到！
只是遠遠的走來，家媚就感覺一陣陰風撲面，她鼻子癢得幾乎要打噴嚏了，好在她還看得懂氣氛，拚命忍住。
見志前從後方靠近，煥然轉身立在家媚前方，兩人是週末後第一次見面，還沒說話便劍拔弩張。
家媚就近一看，暗叫不妙，平日意氣風發的太子爺現在臉色蒼白，兩眼下方還有深深的黑眼圈，他的眉腳尖尖挑起，薄唇吐出的字句鋒芒畢露。
「孫經理，你剛剛在跟我的員工說什麼？什麼我不同意？」
見他這樣問，煥然頓了頓，說：「我在說林協理好不容易把伍家媚挖過去，肯定大有重用，我稍借幾天大概也不會同意。」
這是反激將法！要是平常的太子爺，一定覺得煥然在激他借人，斷不會中招。
但經理才不想她回去呢，他說這些話，只是讓林志前快點把自己領走。家媚憤憤地想。
然而她料錯了，志前哦的一聲，說：「這樣喔？原來孫經理這麼無能，伍家媚都來業務部一段時間了，還找不到合適的人！那這樣，我業務部當然要支援一二——」
他轉頭瞥向家媚，面無表情地提議：「伍家媚，孫經理有困難，妳這昔日企劃部的大將可不能置身度外，即日起去企劃部支援，等到孫經理找到人為止！」
太反常了！家媚還沒出聲，就被煥然回絕：「不用了，目前到明年過年的企劃案都已經上軌道，近期也暫時沒有促銷活動，還暫時不用外部支援。」
「孫經理在跟我客氣什麼？」志前凜冽一笑，凍得家媚打寒戰。「伍家媚可是你一手調教的菁英，一個敵我三個業務，讓她回企劃部支援再適合不過。不然要是企劃部垮了，明年Q2、Q3的行銷要交給誰打理？這個責任，你孫經理一個人可擔不起！」
說完，他抬手支使家媚：「立刻收拾東西，去企劃部待命！」
「……是！」眼看煥然黑面依舊卻不說話，家媚知道就這樣定了，趕忙應聲隨志前的腳步回業務部。
正要去收拾文具，卻又得志前一聲斥喝：「伍家媚，跟我進辦公室，我有事交代！」
家媚納悶，眼神掃過一臉呆愣的甜甜和小八，只得跟著志前進辦公室，小心地關起門。
志前坐進辦公桌俯視周遭，這才是他的地盤！他登時覺得週末的怨氣稍減。
看著一旁站得小心翼翼的家媚，他不禁皺眉。
雖然看這女人不爽很久了，卻總因為弟弟的關係不能弄她。現在，終於有用到這顆棋的時候了！
「志開告訴妳上週末的事了？」雖然用了疑問句，但語氣是肯定的。
媽呀！協理該不會怒氣無處可發，要借題發揮吧？「⋯⋯嗯，只有一點點。」
「孫煥然追求天儀這件事，妳知道嗎？」志開慢慢問出，一邊仔細看家媚的面部表情。
她先是有點驚訝，中途卻融成困惑。
「報告協理，我是今天才知道的。」太子爺還是覺得她跟煥然有私情，不然才不會問這種蠢問題！
「妳不覺得奇怪嗎？他先前根本和天儀沒接觸！要講他們不到一個月內就兩情相悅，妳相信？」
問她這些做什麼？家媚面上繼續困惑：「這⋯⋯協理，我跟孫經理已經分屬不同部門，不僅公事上沒有接觸、私底下也無聯絡。他最近在做什麼我完全不清楚。」
「我只問妳相不相信！妳可知為了天儀，孫煥然當著董事長和副董的面打我的臉！為了戀愛不顧主管、長輩的觀感，這可不是他！」志前死死地盯著她，彷彿要把她的腦袋穿兩個孔。「你們情同師徒，妳應該了解他的個性，孫經理可是這樣情之所至，為愛衝動的人？」
經理為了天儀，把經營多年的乖寶寶形象捨了出去？「我不知道！」家媚大聲回答，心中的失落揮之不去。
她不知道！不知道經理也有這浪漫、多情的一面！明明她先認識經理，跟他相濡以沫，經理卻從來沒有展露過……自己果真是外人！
「不知道？沒關係！妳現在終於知道孫煥然的陰沈險惡了。」成功挑起家媚的不平，志前反而顯得自若，又問：「天儀的身份妳知道嗎？」
家媚茫然搖頭，志前大方露底：「她爸爸是恆大集團的大股東王董事，誰能娶到她，就形同有那部份的股權！」
什麼！家媚心念電轉，立刻對志前瞇起眼睛：「所以協理之前追求天儀，也是因為⋯⋯」
志前猛地站起，一掌拍在家媚的桌前！
「妳懂什麼！我跟天儀是政策聯姻，我是恆大太子爺，她是王董事的女兒，我們結婚，能一起領導恆大集團，是最好的結果！」
他恨恨說道。
「我舅舅雖然是副董，但他經手的事少，恆大是在我爸手中茁壯，而孫煥然那個歌女的小孩就不用說了，他憑什麼跟我爭？憑什麼？」
就憑他商業眼光比你遠、帶人帶心啊！家媚暗自嘀咕，默默地看著志前由激動平復，又回到之前的陰冷。
「所以妳知道孫煥然的目的了，不要再被他騙了，他現在有天儀，哪會把妳放在眼裡！」他冷冷笑道：「去企劃部好好支援他，看他接下來還要玩什麼把戲！」
咦？這個意思是……家媚怔忡：「協理，你要我監視孫經理唷？」
奇怪，協理受了情傷，這邏輯怎麼變那麼奇怪？
她在業務部待了幾個禮拜，在企劃部卻待了幾個月耶！於情於理，怎麼可能幫著協理監視經理？她又不是沒腦袋分不清好歹。
「我就要妳親眼看看，妳死忠的孫經理是怎樣卑鄙無恥之人，為了打擊我不擇手段，用花言巧語騙人股權！」志前冷冷地說。「等認清他是怎樣的人，妳就會覺得我對妳有多仁慈、多寬容！」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家媚暗自撇嘴，臉上揚起笑容。「我知道了，協理！那我現在收拾東西去企劃部唷！」
得到首肯，她就蹦蹦跳跳出辦公室，絲毫不掩飾她的雀躍。
志前目送她消失在門扇後，薄薄的唇角揚起。
伍家媚，妳以為我要妳去企劃部做什麼嗎？
依照往日經驗，妳什麼都不做，光是待在那，就是孫煥然的弱點了！
就算孫煥然現在身邊有天儀，會想辦法撇清關係。把這個未爆彈放在企劃部，自己在藉機挑撥，還怕她不捅簍子嗎？
孫煥然，給我等著，你死期不遠了！

志開回到工作室，發現天儀已經坐在沙發上。
「天儀！妳來上班啦。」他還以為她會休息更久一點。
「嗯，怕基金會的事你忙不過來。」感受到探究的目光，天儀不太自在。「剛跟家媚吃完飯呀？」
「對啊，妳吃過飯沒？」得到肯定的回答，志開笑道。「要是知道妳下午就進來，我剛剛就多買杯咖啡了！」
放下背包，他也落座沙發一角，把熱騰騰的咖啡遞給他。「喏。」
天儀沒接。「這是你要喝的吧？」她推辭，志開卻硬要讓她接。
「妳下午不喝咖啡，精神都不好。」他打趣。「我可是為了工作著想呀。」
「……那就謝啦。」天儀還是接了，她知道志開雖這麼說，卻總是把自己僅有的拿出來分享給別人。
她就是喜歡…這樣的他。
「你不怪我嗎？那樣甩了你哥哥，傷害你們家人的心。」雖然明知沒有意義，她終究還是問了。
志開卻制止她。「呃…天儀，我得跟妳道歉。」他搔搔自己脖子。「我覺得這件事上，有部分是我的錯。」
「什麼？」天儀一怔，志開續道：「論我們兩家的交情，我跟妳同間大學同社團，應該是最了解妳的那個人，」
「當初我哥決定要追求妳，我是覺得有點不妥，可因為那是我哥的意向，我尊重他，可我卻刻意忽略，妳跟我哥根本不是一路人。」
講到這裡，他就忍不住嘆氣。「我哥做什麼事情都一板一眼、精打細算，我本來以為他跟妳交往後，多多少少會改變，但我錯了，他還是堅持己見，卻委屈了妳。」
「對不起，在妳跟我哥之間，一開始我就選了我哥。」
他這麼坦率的分析，讓天儀醞釀的歉意沈到甕底，成為莫名酸甜的味道。
「志開，謝謝你對我這麼誠實……你其實不用跟我道歉，我跟你哥，你當然要選哥哥啊！」她淡淡地苦笑。「好朋友…隨時可以分開，可是家人，卻是長久相處的……」
聽到這些話，志開更是愧疚，覺得自己做錯了。「天儀，妳生氣了嗎？在我心裡，妳也是我重要的親人，雖然妳無緣做我的大嫂，並不代表妳對我不重要。尤其妳現在跟煥然在一起，煥然也是我的表弟啊！」
重要的親人！得到這一句話，天儀心底又酸又甜。
能得到志開這個肯定，她應該滿足了吧？
可是，看到志開坦蕩爽朗的微笑，還有他專注的眼神，總忍不住想著，如果這些能一直陪伴自己，該有多好——
不對！她甩甩頭，避開那耀眼的臉龐。
志開跟家媚那麼好，根本沒有她插入的餘地。
她已經跟煥然在一起，不管有多麽喜歡志開…都是過去式了！
「天儀，妳怎麼了？」看天儀魂不守舍，志開納悶。
「沒事！我只是想……能得到你的諒解，讓我鬆一口氣。」
「不要想太多啦，我媽和我哥暫時無法接受，我會慢慢勸他們的！」志開輕拍她的肩。
「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感情這種事無法勉強，希望妳跟煥然能交往順利。」他轉拍自己的胸脯。「有什麼煩惱都可以跟我說，這次我一定會站在妳這邊！」
站在自己這邊？
心裡驀然一痛。天儀強笑著推他一下：「少來！你還是操心自己跟家媚就好！阿姨跟志前哥都心情不好，你們別被掃颱風尾我就慶幸了。」
「唉，說到這，不知道哥什麼時候能振作。」志開嘆道。「家媚說哥今天早上沒進公司，大概還是昨天喝到太晚。」
「志前哥沒進公司？」天儀有點愧疚，一個工作狂被她打擊到影響工作，真的很大條。
她只是想逃離那個籠中的自己，並不真的恨誰，更不想讓志前哥這麼痛苦。
「不用擔心，我哥他只需要時間，淡化自尊受到的傷害啦！」志開擺擺手。
「他不會找妳麻煩的，但煥然可能就要小心一點了，畢竟他們本來就在公事上不合。」
說到這，他就慶幸家媚在業務部，不必夾在他哥跟孫煥然中間，被爭端波及。
他哥雖然不喜歡家媚，好歹也會看在他的面子上不為難她，這樣就好……

此時，志開掛念的人正走進久違的企劃部。
「小趙——！」
「家媚——！」
兩個人開心地Give me five，小趙仔細端詳家媚，戲謔道：「還以為妳在業務部每天被協理荼毒，應該會瘦一圈呢，想不到看起來容光煥發，感覺還長胖了！」
「嘿！沒禮貌，我這是鍛鍊有素！你看你看，上週業務部大掃除，我把桌椅櫃子移來移去，還鍛鍊出二頭肌呢！」
家媚撩起臂膀，鼓起肌肉給小趙看，成功獲得拇指一枚。
「業務部那麼多人，怎麼還能鍛鍊肌肉？」
小趙眼睛一轉，登時來氣：「他們一定又把妳當雜工了？妳不是說只有剛去一個禮拜是這樣，之後就好了嗎？」
同公司偶爾還是會在走廊見到，他也會關心家媚在業務部的狀況，家媚總說一天比一天好，現在看來是報喜不報憂啊！
「哎唷，沒有啦！誰叫我在業務部是大閒人，有事情做也開心！」家媚嘿嘿笑，趕快把袖子拉好。
「你們有空在那閒聊，還不如趕快做工作。」
煥然冷冷地出聲，家媚卻沒在怕，登登登地跑到辦公桌前大喊：「業務部伍家媚，奉協理的指示來企劃部報到！」
聽在耳裡，煥然有些恍惚，想起半年前找家媚進來解決庫存時，她也是這樣精力充沛的笑容。雖然她常常對自己這個主管提出異議，但漸漸的，她活力十足的笑容就映在自己心坎了……
不對，她現在和志開交往，自己也跟天儀……。
下一瞬，煥然收斂自己的情緒，拿起桌上的三份文件對家媚說：「既然協理叫妳過來支援，我也會人盡其才，這三份之前擱置的企劃案妳拿去看，明天把修改後的版本給我。」
「是，經理！」家媚爽快接過，回到自己的位置打開電腦，對小趙揚揚資料夾：「再麻煩你跟我解說一下這次的方針……」
企劃部平常的一個下午，因為家媚和小趙嘰嘰喳喳，多了點生氣。
忙碌的時間過得特別快，小趙因為女朋友召喚先下班了，留家媚在收尾。
把其中一份資料存檔，趁電腦在跑，家媚偷偷往後看，黑面經理仍一絲不苟地工作。她站起來問：「經理，要不要我幫你泡杯咖啡好加班？」
煥然抬起頭來看她一眼，復看電腦。「不用，妳泡妳自己的就好。」
「那晚餐呢？我去買巷口的自助餐？」她眼睛一轉。「還是……有人會幫你送愛心便當？」
心中一跳，煥然冷淡地回道：「妳想太多了，我會叫外送，不用妳操煩。」
見煥然不肯正面回應，家媚賊兮兮地靠近，小小聲問：「欸，經理……聽說你追到天儀，讓她把協理甩了？」

伍家媚，妳真的問了！
經理，我要了解你另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