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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鬼]【⇖⇘⇗⇙的世界】-再會

「唔……」

年輕男人拖著踉蹌腳步艱辛地扶著船艙壁前進，順手抹去額頭冒出的絲汗。

右手顫抖地抓起固定於牆壁、最前頭設有特殊針頭的蒸氣軟管，指頭解開胸口的白襯衫扣子，針頭穿過脖子的寬領巾。指尖來回觸摸左胸，當找到那半封閉的細小插口時，男人毫不猶豫地將針頭刺入。

按下軟管尾端壁上的開關。

「呼……」他輕歎氣。

——並緩緩滑起微笑。

*

還有貴賓要出價嗎？

昏黃燈光的空間；並排整齊的木椅；西裝與禮服的男女；交換混濁空氣的呼吸。

畫作花花綠綠、貴族遺留的家具、斑黃照片、明顯歷史痕跡郵票以及各種稀奇玩物。一樣樣謹慎小心地搬上拍賣台；一聲聲喊價；一件件售出。

拍賣會的最角落坐著頭戴褐色高禮帽的女人，整場拍賣會截至自此她不發一語。

刻意拉低的帽緣陰影遮蔽她大半臉頰。金色齒輪裝飾她絲質白襯衫的領巾；腰際剪裁合身的綁帶硬馬甲。她的坐姿端正，黑絲襪大腿與其下的粗跟短靴毫不客氣地從腰部馬甲下方整個開叉的大波浪裙中露出。

對於每個來搭訕的男子，拒絕信息自她細長雙眼透過鼻樑上圓形眼鏡銳利地掃過。

如同機械般低冷溫度的美麗微笑。

這場拍賣進行速度比想像中慢，她頻頻看向左腕的蒸氣氣壓錶，若再不快到壓軸商品，情況估計將變得非常糟。

經過多筆流標或交易成交，總算來到最後拍賣品，在座不少人都是衝著這個商品參加這場非正規拍賣會，或者簡稱『黑市』會更簡單明瞭。

主持人招手示意，助手便從拍賣臺後方捧著一個蓋著黑布的圓罐子上臺。罐子體積不大，當主持人揭開黑布，臺下不少人同時發出讚嘆的驚呼。

剔透玻璃罐上端拴緊留有以供呼吸的小孔蓋，裡頭坐著兩個體型異常小的少女，背脊透明如蟬翼的翅膀無精打采地垂下，突如其來的光亮，令她們驚慌失措地緊抱彼此。

稀有人種——妖精。

起標價為兩千萬卡崔斯幣。
一千萬卡崔斯幣現今可購買一輛擁有舒適臥鋪車廂、目前速度最快的蒸氣列車流星號；或是半艘擁有牢固引擎與防亂流及冰雹外殼的名牌飛船；一座人數約莫50人的工廠；以及12名健康的男性人類奴隸。

三千萬、四千萬、四千五百萬……喊價此起彼落，然而隨價格水漲船高，出聲的人越來越少，只剩最後一個肥胖男人喊價到一億五千萬卡崔斯幣。

「還有貴賓出價嗎？」環顧台下的貴賓。
「……」角落那女人沉默地舉起她的右手。

伸出食指及中指，兩億。

賓客間掀起小小騷動，一隻妖精有到一億元的價值嗎？不過看來這價格超過胖男人預算太多，他忿忿地怒視不斷看錶的女人。主持再度詢問是否還有人要開價，整片沉默清楚表明價格已定，主持人敲敲手裡的小木槌，她得標了！

於是女人拉低禮帽起身，身材瘦而高挑，步伐優雅地走上拍賣台。戴著皮手套的手先執起玻璃罐，仔細檢查妖精們的精神與身體狀況，四肢部分也沒有明顯外傷。女人滿意地從胸口暗袋取出枝幾乎全黑帶酒紅邊的鋼筆。

筆尖流暢圓滑地在支票簽下金額與名字。主持看見支票的署名，驚訝地立刻鞠躬哈腰。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H夫人！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您——」

“咚啪！！”話未說完，從座位後方的入口處傳來巨響打斷他。拍賣會僱用的壯碩傭兵破門而入，不對、是『被』破門而入。壯漢整個人騰空飛起，伴隨厚木門的碎片重重落地。

——到此為止，通通不許動。

帶頭的高大男子出聲，富磁性的好聽男中音如銳劍般冷徹地插進拍賣會。

他率領身穿筆挺軍服的一票軍人無禮闖入拍賣會場，士兵們均掏出槍就戰鬥姿勢，以防忽然發生意料之外、無法控制的抵抗情況。

米白寬帽遮蔽高大男人的額頭與雙耳；脖子部分戴著寬大護目鏡；純白襯衫領子兩端以齒輪型金色鈕扣固定。身披肩頭有小斗篷的長擺黑色大衣；身後則揹把長槍管的特製來福槍。

彷彿子夜漆黑的細長眸子迅速掠過在場所有人。

—— 一如既往地充滿銅臭與腐爛氣味。

「你們被逮捕了、嘖！」

男人咋舌，因為當他瞄到拍賣台最側邊時，一抹瘦高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進站台旁的布簾裡，留下獨自站在台上發愣、手裡緊抓住一張支票的拍賣主持人。

後面有另外的逃生口嗎？！

「茄子先生，唐瓜先生。」他開口，迅速準確地對部下下達命令，便邁開腳步追逐那個身影。

不忘在那個倒地的傭兵背上再補一腳。

*

「接下來會有點顛簸，小姐姐們抱歉囉。」

女人將玻璃罐放入腰際的側邊外接口袋，妖精們聽見她的聲音後面面相覷，然後有默契地擁抱一起，承受她奔跑時劇烈晃動。

在哪呢？在哪呢？究竟在哪呢？

女人穿梭巷弄間，抬起頭尋找夜空中的『某個東西』。財團、富翁以及政府官員的艘艘白色、茶色飛船根據法律規定深夜時分一律必須關起主燈，換成微弱的黃色夜燈，並且禁止飛行移動。

點點黃光取代夜晚的星星，寧靜而妖異。

瞄眼身旁綿延整座城市、整齊併列壁面的三列管線。若沒記錯，這個城市也是固定的管線排列，由上至下分別為油管、蒸氣、水道的排列方式。

她瞥瞥左腕的氣壓錶指針，有些焦慮地蹙眉，眼下除了要擺脫身後那死纏爛打不肯放棄的男人，更糟糕的是錶面所顯示的氣壓量頂多只能再撐六、七分鐘。

指針歸零前她必須徹底甩掉他。

*

「……」

那女人速度非常快， 此起彼落短靴及皮鞋堅硬鞋底迅速踩踏石路板的聲響，男人緊跟在其高瘦身軀之後。她非常熟識城市裡的每條大街小巷與暗道，一盞一盞固定牆壁的煤燈隨與她和他擦身而過的氣流不安地左右擺動。

女人轉而奔上大樓外側的鐵樓梯，看來準備逃到屋頂上去。現階段四周都是房屋高樓無法瞄準射擊，於是他追尋她的腳步快步上樓，若逃到無處可遮蔽的屋頂，她就如甕中之鱉任他宰割了！

然而，“鏗鏘”——金屬與金屬相互碰撞的聲響，伴隨煤油的難聞氣味。男人定睛一看，那女人竟選擇在距離地面約五、六層樓高的地方刺破油管！若他沒注意到，很可能就會腳滑而失足墜樓。

似乎被小瞧了。

他長腳一伸跨過油漬，被挑釁的感覺油然而起。

*

事情演變至此有些出乎意料。

高大男人追逐高挑女人至屋頂，高處的強風吹亂女人的裙擺以及男人中分垂下的烏黑髮絲。

待視線變寬敞時，男人立刻戴起頸部的護目鏡，抓過背上的特製來福槍，熟練地舉起長槍管，單膝跪姿側頭就射擊姿態。

他閉起左眼，不需要瞄準鏡輔助，瞄準具對準前方戴禮帽的背影，即便環境昏暗也不要緊，只要能擊中她抑制其行動即可。男人屏息，修長手指扣下扳機。

擊破夜晚的槍響。
護目鏡的作用除防止風沙阻礙視線準度外，亦能有效遮蔽槍枝擊發特殊壓制彈噴出的蒸氣。但那女人沒有倒下，男人射擊前刻她瞬間改變方向，子彈紮實地打進屋頂。

不僅如此，她更不可思議地在屋頂翻滾一圈，同時從裙底抽出英倫手槍往男人擊出子彈。

「嘖！」他咋舌。

『子彈』這個字彙其實不甚正確，因為劃過男人臉頰擊落米白寬帽的並非子彈，而是如硬幣般彈到屋頂畫了一圈圓弧後倒地的金銅色齒輪。寬帽滑落肩頭，暴露男人的完整面貌。

即使齒輪的火力不強，可此舉似乎惹惱男人，兩人便開始像玩水槍那樣一來一往互相擊發。
 
左腕的蒸氣壓錶顯示剩餘時間至多三分鐘，她不能再和他耗下去了！即刻減緩呼吸的換氣頻率，注視透過瞄準具看著自己的軍人。

——那麼、該怎麼辦？

「鬼燈大人——」

不遠處傳來加尊稱的呼喊與快步踏在鐵梯上的規律踩踏聲。雖然陰暗，但勉強從男人稍微瞥頭的反應可以得知他對呼喊那個名字的聲音有本能反應。

鬼燈、那是他的名字？

居然這時增加援軍了嗎？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趁他分心的那剎那，女人打直手臂將槍口對準男人，指頭搭緊扳機，然而呼喚名字的聲音在樓梯瞬間轉為慘叫。

叫聲吸引兩人目光——糟！那灘煤油漬！

一個矮小漆黑的身影翻出樓梯扶手，筆直墜落！那個身影努力地從袖口射出逮捕敵人的繩子，前端幸運地勾住六樓的把手下端，可他人仍持續墜落！要知道，綁住犯人的繩子可不需要那麼長的長度。

重力加速度下，那隻手輕則骨折，重則硬生生拉斷或自軀體整個扯離。

「唐瓜先生！」鬼燈僅花一秒時間考慮，當犯人的自由與部下的性命放在天秤兩端時——他決定轉身拯救自己的部下。

“嗶——”

身後忽然傳來尖銳鳥笛，而後一道接著一道的金黃光芒耀眼地從頭頂上方照下，“咻！吭！”利物迅速射過鬼燈耳邊的聲音，再直接釘進牆壁的悶聲。

“咻！吭！ 咻！吭！咻！吭！”

複數的金銅齒輪將墜落的唐瓜的衣服釘進磚牆中減緩下降速度，之後連續射出的顆顆齒輪齒準互相嵌緊，勉強在唐瓜腳掌下形成一個小小站立點，唐瓜單腳墊起發著抖踩住那個立足點，手緊抓住三樓的外牆把手最下方。

究竟、發生了什麼？

鬼燈回過頭，發現那些四射的光線來自上方忽然現身的飛船。純白船身清楚印刷一隻在彎月裡頭搗藥的兔子側影，刺眼光源從船底不停朝四面八方規律轉動的燈具射出。

當光源閃過那個女人時，鬼燈詫異地微睜大眼。

為了準確往唐瓜的方向射擊，她對同伴打信號召喚飛船的光芒，並推高阻礙視線的禮帽帽緣。那並不是什麼身材高挑的女性，鬼燈透過圓形眼鏡後方——看見一張俊秀的男人面貌。

「怎麼會……？」他們有默契地脫口而出。

女人、不對，清秀男人抿起薄唇，從側邊口袋掏出拍賣得手的玻璃罐，稍微使勁扭開罐口放兩隻妖精自由。妖精們怯生生地飛出罐子，察覺他沒有攻擊與惡意，便放心地在他身邊舞動翅膀。

「你叫……鬼燈？」語尾有些甜膩的男人嗓音「這兩個小姐姐可以拜託你嗎？保護她們、送她們去她們想去的地方。」
「……、是。」鬼燈原本想說的隻字片語硬生生吞下喉頭。

這情景總覺得似曾相識呢。

「我本來就打算讓她們重回自由，但我想你應該有更好的安排。」不等鬼燈回應，他退後幾步，短靴跟踩上飛船放下的軟梯，「我的齒輪可撐不了太久，後會有期囉。」

「既然您放了她們，這次我就當作您並非黑市的買家。但下次——」鬼燈瞇起護目鏡後的細長眼眸「我會盡全力抓住您，H先生。」

聽此，站在緩緩收回船艙的軟梯上的H先生不禁露出苦笑。

我期待著喔——『鬼燈』。

*

「唔……」
他拖著踉蹌腳步艱辛地扶著船艙壁前進，順手抹去額頭冒出的絲汗。

左腕的氣壓指針即將指向零，都怪拍賣會的進行速度太慢，才害他遇到一堆倒楣事。

右手顫抖地抓起固定於牆壁、最前頭設有特殊針頭的蒸氣軟管，細長指頭解開胸口的白襯衫鈕扣，並將針頭穿過脖子的寬領巾。

扁平指腹來回摸索左胸口連結心臟部分蒸氣管的半封閉細小插孔，剛碰到凹槽，男人便毫不猶豫地將針頭刺入，並按下軟管尾端壁上的蒸氣開關。

「呼……」他輕歎氣，放心地仰躺船艙地板。

他的兔子船員們一前一後陸續蹦跳地替他送來褲裝、毛絨絨地圍繞住他，摘掉他的圓眼鏡、脫去參加拍賣會時才會刻意掩飾真實性別的女性馬甲裙裝。

微笑著和船員們道謝，船暫時交給信任的副船長駕駛，等待蒸氣量恢復的這段期間，他想窩成一團好好休息。

*

鬼燈委託下屬茄子安排妖精們的最佳去處後，寫了份關於此次圍剿黑市拍賣的報告書交給上級。內容包含拍賣商品的各個種類、參與拍賣的名單，和一張根本沒有任何金額和署名的支票。

H夫人的事則隻字未提。

*

年輕男人彎身倚靠飛船——極樂滿月的船舵上，手掌輕鬆地撐住下巴。從驚險地回到極樂滿月後，他的腦子不斷想著同件事。

當光線照到名叫鬼燈的男人時，雖然他戴著遮蔽半張臉的護目鏡，但額頭擁有單隻銳角、尖耳的罕見外貌；左耳垂下方的酸漿果造型耳環，透明橘色裡的獨特翠綠他不太可能看走眼。

啊、難道是那孩子嗎？
算算時間，確實也差不多這麼大了呢。

憶起回憶裡的其中一頁，男人瞇起丹鳳眼笑了。

「白澤大人，」副船長桃太郎端杯熱咖啡走到他身邊「您在笑什麼？」
「這個嘛……」白澤接過咖啡輕啜「我好像見到我的初戀情人了喔。」

面對桃太郎狐疑目光，白澤選擇笑而不答。極樂滿月飛船船長白澤手握住船舵，自信愉快地注視前方。

那麼，接下來要往哪個方向呢？

——風往何處，就往何處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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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很喜歡蒸氣龐克的設計
也很想挑戰看看蒸龐PA的白澤與鬼燈♡
後來在推特上看見一張蒸龐的白澤圖，我整個心花怒放大爆炸，和阿眠討論過後覺得這樣的世界實在太美好……不對，是只要有這兩人的世界就很美好！！不過有趣的部分目前還沒寫到就是了(ry

這篇文我覺得最難的地方就是世界建構，要如何將一個在腦中描繪的世界用文字表達出來(靈魂畫手的悲哀x)，很謝謝良親參與討論和鬼燈的服裝設計，不然我怎麼想都會把他變成黑手黨打扮www

之後蒸氣龐克相關的更新都會用這個名字後面加篇名的形式，盡可能變成每篇可獨立觀看的文章。

謝謝看到這邊的您，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