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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小賊 17


正是天將明未明的時候。
古剎不知是因著座落山巔,又或者是妖氣濃重,隨時都蒙著薄霧,這夜色褪盡前的一刻倒像是山體打了個大哈欠,將霧氣都給吸進了肚子裡,正好給殤不患整出一個方便尋人的環境。

妖魔許是受創不輕,未能逃出太遠,殤不患循著鮮血的腥氣很快便發現他的蹤跡,二話不說一劍斬碎其藏身的空屋,逼得妖魔狼狽萬分地逃竄出來。

當凜雪鴉姍姍來遲,火氣正旺的殤大俠已經把四周環境劈得看不出原貌。

阿喲,這麼兇。

他找了遠遠的一個角落,在一片斷得還算齊整的牆垣上優雅落座,好整以暇地看殤大俠拆房子。

妖魔身上多處負傷,攻勢難以為繼,四處躲閃的身影卻是鬼祟難料。

凜雪鴉看了幾眼,忽爾揚聲道:「此處沒有陣法,對大師不利呀。您多次往南邊竄逃,想必是企圖往枯泉那兒去?是了,那處陣術複雜,對您來說確實最為有利哪。」

聲音穩穩地傳了過去,妖魔血氣上湧,險險又吐一口老血。

殤不患自然知道這話是明著在提醒他,出招之餘加強鞏固了南方的防線,不讓妖魔有任何可趁之機。

強勁的劍氣下磚瓦齊飛,幾棟矮房幾乎被夷為平地,殤不患此時無意留手,甚而有之,久違地能夠無所顧忌放開來打,一招一式都出得十分淋漓痛快。

妖魔見逃竄的套路逐漸被他摸清,一旁又有個不知深淺的凜雪鴉以逸待勞,把心一橫,乾脆轉守為攻,從寬袖中抖出數十顆鐵珠,以妖氣為鍊,交錯著往殤不患身上招呼而去。

那些鐵珠藏著細細鋸齒,在妖氣牽引下高速飛旋,若被擊中少不得要皮開肉綻。

然而這些玩意兒對殤不患來說顯然不若看起來棘手。除了乍見之時有些手忙腳亂,躲開第一波攻勢後,他甚至能夠在綿密的軌跡中找到空檔,將珠子一顆一顆打回妖魔身上,惹得對方暴跳如雷。

珠子打得正順手,殤不患忽覺視界一隅略有什麼不對勁,趁著掃掉最後一顆鐵珠分神去看,赫然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子從傾塌的殘壁縫隙中鑽了出來。

那是一個不滿十歲的女孩,衣衫襤褸。她像是嚇壞了,頭也不回地拔足狂奔。

妖和尚喜食人肉,殤不患毫不懷疑他會養著一兩個人類供他隨時大快朵頤,脆弱無依的幼童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凜!保護好那孩子!」妖魔忽然狂性大發,不要命地連下殺手,殤不患抽不開身,只得回手防護,同時交託始終清閒旁觀的凜雪鴉。

凜雪鴉顯然無意插手,雙手環胸,充耳不聞地任女孩從身邊跑過,一臉玩味的看她跌跌撞撞的越跑越遠。

「凜!」殤不患怒吼。

妖和尚見他分神,拼著一臂受創,不知拋出了什麼法寶,只見一張巨網憑空出現,將殤不患牢牢鎖在其中。

網子鋒利非常,迅速收緊,眨眼間便在殤不患身上割出不少細碎傷口。

凜雪鴉見狀神色一動,從袖中抽出煙月,卻見殤不患低喝一聲,以真氣為刃,瞬間便將那巨網撕成碎片。

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卻已足夠讓妖和尚遁出危境,將那人類女娃抓在手裡。

女娃放聲尖叫,歇斯底里地掙扎。

「退開!」妖魔向著殺氣高騰的殤不患一喝,女孩同時淒厲慘叫,被掐著的右手顯然已被硬生生折斷。
見敵人臉色鐵青,妖魔殘忍地笑了起來,高聲道:「都不許跟上來,否則我就是死了也要先吃一頓飽的!」

殤不患咬牙止住腳步,眼睜睜看著妖魔拎著女孩極速逃離。

「吃了一把椅子還不飽?這妖魔胃口不小呀。」凜雪鴉笑著評論,轉頭去問殤不患:「這追是不追呢?咱倆大老遠跑這一趟,總不能連隻妖魔都捉不著。」

臉上的笑意直到殤不患陰著臉重重扯起他的衣襟都未消散。
他一貫是這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殤不患心裡沉甸甸地,久違地對這副神情感到深惡痛絕。

「為什麼?」他的眼裡滿是不解,壓著聲音咬牙問道。

盜賊眉頭微動,沒有抗議殤不患的粗魯行徑,緩聲道:「什麼為什麼?」

「你明明來得及救下那個孩子,少跟我裝蒜!」

拎著衣襟的拳頭越捏越緊,凜雪鴉垂眼收斂了些許玩世不恭,面上神情難以捉摸。
舌尖在齒關轉了一圈,像在思量該如何回答。想了想,又笑了起來,一對紅眸懶洋洋地睇向橫眉豎眼的殤不患。

「因為我不想。」他說。

殤不患瞪著他,怒極反靜,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失望。
他冷冷道了聲:「是嗎?」氣灌五指,狠狠將凜雪鴉摔了出去,兀自轉身往妖魔離開的方向而去。

那是動了真怒的力道,凜雪鴉在觸地之前扭腰翻身,仍是不無狼狽地退了十數步,才在漫起的沙塵中止住勢子。他半跪在地,隻手沾塵,束在腦後的白髮低垂,遮去半張面龐。

一口氣被深深地攢進胸腔,駐留許久,又靜悄悄地逸散在沙塵尚未平靜的空氣裡。

嘆息的聲音很輕,裏頭的心緒卻很沉。
沉得足以拽住殤不患的步伐。

「那妖魔守在此處,迷惑身懷寶劍的人自行入甕,必有其原由。若只是想吃人,凡世間要多少沒有,何必山高水遠的窩在這兒,又大老遠地下山抓上來?」

「那女孩兒現身得突然,殤大俠武功蓋世,在那之前可曾發現一絲一毫她的氣息?若她的氣息微弱到你察覺不了,看著她倉皇逃跑,哭泣嚎叫,你就沒有一丁點兒的懷疑?」

殤不患臉色變了變,腳步躊躇,一時難以踏出下一步。

凜雪鴉的聲音仍是淡淡的,不帶任何譏誚的意思。

「我昨日將寺院上下翻過一遍,除你我之外並無人煙,已同你說過了。」

「此處下了許多障術,眼見不可為憑,不如信我,這也同你說過了。」

片刻沈默,才又自嘲一般,混著涼薄笑意道:「罷了。掠風竊塵以惡名傳世,也不怪你不信。」

殤不患折了回來,不發一語地,向伏在沙地上的凜雪鴉伸出手。

同一隻手,方才扔出的是失望與厭惡,毫不猶豫。
如今掬著歉意與虧欠,小心翼翼。

凜雪鴉像是沒有看見,兀自起身,拍去身上的泥塵,淡淡道:「走吧,趁著假和尚還未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