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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限定 食




今早、覺得喉嚨疼痛極了。

黑尾鐵朗反覆想著原因，想著氣溫驟降的季節引起的鼻塞、想著兩三天前就有點徵兆的喉嚨乾癢、想著早上那杯沒微波就喝了的冰牛奶，想著昨天忘記順手丟進洗衣籃的襯衫，想起月島螢的臉，還有一早就在客廳兩個人放大、顯得嘶啞的怒吼。

他們吵架了。

情侶吵架並不是什麼稀有的事情，尤其住在一起摩擦更會滋生增加，他們的感情很美好、同時也擁有不美好的樣貌，荒謬的是經常一時腦充血吵得兇，卻會在和好的隔幾天之後，發現連爭吵的原因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即使清楚理解理由什麼的，只是雞毛蒜皮小事、無意義的徒勞，單純逞一時的口舌之快，卻在每個導火線引燃的當下，總是無法抑止自己那失去理智的感情，月島螢是、黑尾鐵朗也是。他後悔的吐了一口拉長的嘆息，坐在搖搖晃晃的電車上，腦袋無法順利想起一小時後，工作該報告的數據內容。他已經開始後悔了，後悔沒有退讓，不爭氣的想傳訊息道歉。

只是他最終沒有按下訊息的發送鍵、而月島也是。

等到月島意識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不斷重複按壓自動筆發出噪音，焦躁至極。咂嘴一聲，課堂上老師的授課內容什麼也沒聽進去，為什麼要故意惹得黑尾學長那麼生氣呢？他有時候對於自己的彆扭一點都沒辦法諒解。心底像是被擠壓一般躁動不安著，他想著今天下午空白的課表，再回想起空蕩蕩的冰箱，昨天晚上說著沒菜了必須補貨的黑尾學長。

表情稍微和緩了些，月島開始滑起手機，瀏覽常用的食譜網站，講台上教授的聲音越飄越遠。下課後他沒有跟同學去吃飯，急急忙˙忙搭上電車，不放過住家附近超市兩點會開始的特惠拍賣，在一群大嬸裡他顯得突兀，也從沒想過地、把排球技巧活用在此刻，順利搶到了優惠的秋刀魚。他看起來有點滿足。

把需要的東西通通丟進購物車裡，也私心的丟了一些秋季限定的甜零食，經過黑尾總吵著要買的啤酒的時候，這次也幫他多拿了一手回家庫存。結完帳的月島緩慢漫步回家，望著暗沉陰灰的天空，視線轉移到右邊的河堤，冷風吹開瀏海的瞬間，眼前浮現出交往前，兩人關係曖昧不明的時候，當時不知道順應著氣氛還是如何，黑尾有次貌似要在這裡吻他，吐息之間、互相凝視的雙眼吸取心神、心中灼熱動彈不得之時，忽然被下起的大雨所中斷，黑尾那慌亂不堪拉著他躲雨的樣子，他因此心摺。

歉意就像終於溢出杯面的水，亂七八糟一口氣流得一蹋糊塗了。


回到家後他將食材分門別類收好，沒有過多的休息，有點過於興致滿滿的，裝米盛水洗了起來。比平時稍微多一些的份量，混濁的水在經過兩三次的洗滌後變得清澈，他用收藏在櫃子深處、一直嫌麻煩而沒有使用的陶鍋盛裝，在米飯浸泡的過程中，把去殼的栗子包進錫箔紙放入烤箱裡。

按鈕被調節到差不多二十分鐘的位置，月島螢細細回想起站在廚房裡，黑尾鐵朗的身影。在自己懶惰、不願意煮飯的時候，這男人總會拋開排好的家事分擔表，開開心心的邊哼著歌邊替自己料理，月島曾說過他加茄子的味噌湯很奇怪，但喝久了卻也喜歡上了。他想著他笑咪咪的模樣，教自己處理秋刀魚時，那被自己偷瞄的認真側臉，月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砧板上的魚肚子被剖開，帶有苦味的內臟被取出，留下了白淨甘甜的魚肉部分。

撒上鹽巴，兩面翻烤，這項工作通常不是他在處理，因此有些不熟練的烤焦了。他有點懊惱的看著表皮黑焦的部分，轉而看向浸泡時間足夠的米，將調味料混合進去，依序舖入切好的生薑、牛蒡、秀珍菇、油豆腐、秋刀魚，最後撒上一顆顆剛烤好，金黃冒煙的栗子。

蓋上蓋子，強火等待煮沸，他撇了一眼時鐘，不知不覺居然做了那麼長的時間。開始著手準備簡單的涼拌菜、以及，有些緊張的，望著特別到海鮮專賣店買的，那樣食材。他緊張地吞了一口唾液。


黑尾鐵朗懷著一顆忐忑的心步上家門前走廊的樓梯。

每每吵架後回到家的時刻總是尷尬，他眼神游移著考慮該說什麼當第一句開場白，「我回來了？」……不不，實在太裝作若無其事了吧；「月你在做什麼？」 ……跟剛剛那個不是差不多嗎！？不如直接說個：「是我錯了！對不起！」不過肯定會被月冷冰冰的頂回來，問我到底懂不懂自己在道歉什麼吧 ……哈 ……

困擾的抓了抓髮絲，黑尾不安的瞇細眼睛，已經到達公寓自己鎖住的那層樓，忽然鼻間充盈了香氣，是自己喜歡的魚的味道，他神色一轉，目光水亮。

沒有錯的，香味是從自己的房間所傳來，很少開伙的月島煮飯了，而且是在他們吵架之後。他當然不會讀不懂這其中的意義，緊張的內心紓緩了下來，他將鑰匙插入門把中，轉開後略帶小心翼翼的看著門內，香氣持續從廚房那邊散發過來，黑尾深吸一口氣，望著穿著圍裙的月島背影，那個人轉頭過來，點頭平淡的說了一句：「你回來了。」

像平常一樣。
忽然覺得考慮太多的自己像個不成熟的笨蛋。

很想狠狠衝上去給月島一個擁抱，但他忍住了，他沒忘記月島總掛在口頭的叮嚀，把西裝外套收好掛好，洗好手才怯生生地走到餐桌前。本來想幫忙的但菜都上好了，秋刀魚栗子炊飯、涼拌萵苣、加了茄子的味噌湯、同款不同色的餐具，全部，都是自己喜歡的東西。黑尾望向月島，那人端上最後一盤菜色，冒著煙的清蒸螃蟹。豐盛過頭了，而黑尾當然也沒忘記，月島總不敢自己處理活著的螃蟹，尤其是敲昏那個步驟。他想這是不擅言語表達的月島，盡自己的努力，做出最大的道歉誠意了，用富含在這些料理裡的所有感情，就連烤焦的痕跡都讓人感到憐愛。

他笑著望向他。
而月島紅著一張臉，撇開眼，始終沒望回來。

「我開動了。」
黑尾舉起筷子雙手合十，接著將碗裡熱呼呼的，散發熱氣的香Ｑ米飯，一口塞進嘴裡。他咀嚼著散發甜味的栗子、脆脆的牛蒡與秋刀魚香氣四溢，秀珍菇更豐富了口感，滿足的吞嚥而下，嘴唇油亮，眼底被美味渲染得亮晶晶的。

「好吃。」他率直的發表感想，望向盯著他、顯得有些緊張的月島。
「 ……」月島咬著唇，目光流轉著。

而他從不大的桌子底下，伸出左手，握住了月島螢的手。
我好愛你。那個緊到生痛的力道，像是在這麼說。
月島遲疑了一下，回握過來。

他們彼此的眼角鬆弛下來，跟著熱騰騰的飯菜一起，心底、臉頰都染上了熱度。


他想這樣隔兩天就忘記理由的爭吵，在今後、在未來，肯定還會不斷不斷的發生吧。說絕對不再爭執是不可能，但即使爭執，他也想跟這個人繼續相伴下去，用各式各樣的方式和好，看見更多不同的對方，感受對彼此的珍視。

但總之，先從減少次數開始努力起吧。
他把蟹螯剝得完好的螃蟹，美姿姿的遞到月島面前，如此想著。
減少到，即使吵架，也無法忍受沒有對方、馬上就誠實和好的程度。
而月島把盛裝好大量茄子的味噌湯拿給黑尾，同時也想著。

感謝你的款待。

20181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