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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leepwalking （上）


　　某天夜裡醒來，意識依然處於模糊當中的梅林往自己身旁探出手，尋求著可以擁抱的存在。——然而伸出手，卻只摸到空蕩蕩的床鋪，甚至連點餘溫也沒殘留下來。
　　理應睡在自己身側的人，此刻不在那裡。
　　梅林撐起身體，揉了揉眼睛，再次確認這項事實。嗯，自己身旁真的什麼人也沒有。
　　怎麼回事？臨時有事情外出了？還是又失眠所以索性跑去工作了？梅林試圖轉動模糊的腦袋思考各種可能性，最後還是決定下床查看。找找看對方到底在哪裡，再不然，播通電話問問看也好。

　　沒有料到，離開房間走向客廳，他很快便找到答案。
　　那個金髮男人靠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緊閉著雙眼，依然處於睡眠之中。
　　「吉爾伽美什？」就連自己出聲呼喚，也沒有喚醒對方。
　　於是梅林在他身旁坐了下來，看著他的側臉、平穩的呼吸。「看來是睡得很熟啊……」
　　但是到底為什麼會跑到客廳睡覺呢？原本打算做些什麼，卻在途中又睡了回去，這樣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不過目前也沒有辦法確認，還是等他明天醒來再問問看吧。
　　不過，在那之前——

　　「在這裡睡到天亮可是會著涼的喔？好啦，我們回房間睡吧——」

　　梅林微微笑，把沙發上的吉爾伽美什攔腰抱起，重新帶回房間。在這途中他懷裡的人皺了下眉又發出像是不滿的咕噥聲，但還是沒有因此被吵醒。
　　梅林替他蓋上棉被，稍微整理了下額前有些凌亂的瀏海，躺回他身側。
　　「晚安，吉爾伽美什。」
　　儘管回應自己的只有整個房間的沉默，梅林仍舊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這天夜裡他作了一個夢。
　　夢中他身在一個開滿花的庭園，向四周望去看不到邊際，有種這裡不屬於現實世界中任何地方的感覺。
　　夢裡他依然在尋找吉爾伽美什。
　　然而直到從睡夢中醒來，他也沒有尋找到吉爾伽美什的身影。


　　隔天早上。
　　「你有印象自己昨天晚上睡到一半跑來客廳嗎？」梅林一邊往他手裡的吐司抹上藍莓果醬，一邊開口詢問。他眨了眨眼睛，想要快點知道這問題的答案。
　　坐在他對面的吉爾伽美什放下手中的杯子，抬頭看了他一眼，皺著眉一副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的樣子。「沒有。」
　　「果然沒有印象啊。不過，我昨天晚上看見你在客廳裡——」

　　梅林向他解釋了來龍去脈，然而吉爾伽美什的眉頭只有越皺越緊的趨勢。

　　「所以，你就連『離開房間走到客廳』的記憶也沒有嗎？」
　　「沒有，我不記得我做過這種事。」
　　「……嗯，這樣啊。」梅林低下頭沉思，順道咬了一口他手上的藍莓吐司。「那麼大概有幾種可能性，可能其實那是我自己作夢，也可能是你真的這麼做但卻忘了這件事，或者也有可能——」

　　「是『夢遊』喔。」

　　「嗯？夢遊？」
　　「是的，夢遊，通常夢遊的人是記不得自己在夢遊途中做了些什麼的。像這樣的狀況有可能發生在服用藥物、處於不舒適的睡眠環境中、血糖太低又或者是壓力太大的人身上……所以我早就說了，你應該給自己放個假，再這樣工作下去會面臨過勞死危機的喔？」梅林解釋著，雖然後半部分聽起來更像是個人的叨唸。
　　「哼，我也是有自己斟酌情形的。」吉爾伽美什不太認同，喝了一口咖啡。
　　「是是是，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嘆了口氣，梅林有些無奈。「總之現在沒辦法確認到底屬於什麼情況，也不知道是不是偶發情形，只能再觀察看看了。如果真的是夢遊……嗯，會有某種程度上的危險性呢。總之一定要多加留意。」

　　吉爾伽美什翻了他一個白眼，好像在指責他的過度擔心。
　　梅林認為自己是言之有物、有所根據的，便不打算與他爭論。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夢境還是睡眠之類的事情很感興趣啊。」吉爾伽美什手撐著臉頰看他。
　　「哎呀？」梅林驚訝地眨了眨眼睛，他沒料到對方還記得這件事情。「因為很有趣嘛，就只是偶爾翻翻書查查資料，興趣取向的事情而已喔。」
　　「……我是不記得走到客廳的事，但是昨天晚上確實作了一個異常清晰的怪夢。」沉默了一小段時間後，吉爾伽美什補充道。
　　「嗯？是什麼樣的夢呢？」梅林眨了眨眼睛，好奇地詢問著。

　　而吉爾伽美什從他身上移開了視線，繼續喝起手邊的咖啡。
　　梅林便知道他沒打算回答或是繼續往下解釋，那麼也就只能這樣了。



　　夢遊多是發生在非動眼睡眠中的第三到四期，也就是深沉睡眠的階段。
　　按理來說，那時候人並不會處於「作夢」的階段。所以夢遊這個詞彙說來也不太精確，嚴格來說是睡遊才對呢。
　　但是吉爾伽美什說他作了夢。

　　當梅林發現事有蹊蹺，已經是隔了好段時間之後的事情了。



　　並不是偶發狀況。
　　觀察了好幾日下來，吉爾伽美什的睡眠狀況之後，梅林下了這樣的結論。
　　在半夜離開床，四處走動，偶爾去廚房泡了咖啡或茶，又或者只是坐在客廳發呆，有幾次甚至開門想往外面走。就算從後面偷偷跟著他，他也完全沒有察覺的樣子。
　　隔天醒來問他記不記得這些事情了，他卻完全沒有任何記憶。

　　是夢遊，沒有錯吧？

　　梅林感到有些擔心，他的心裡有股稱不上好的預感。
　　貿然叫醒夢遊者可能會使他陷入有些混亂的狀態，所以這不是個好作法，梅林所能做的，只有在發現之後默默在旁邊守著他；或者是在睡前將門鎖好，把危險的刀具收到其他地方，避免他傷害自己或是傷害他人的可能性發生而已。
　　為什麼會往這個層面擔心呢？梅林也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只是認為應該這麼做，反正也沒有什麼損失，多一份保障總是好的。

　　夢遊的狀況不太能夠直接仰賴藥物改善。
　　發生在成年人身上的夢遊，多是身心問題所導致，建立安全舒適的睡眠環境，以及找出問題的根源，理解原因之後才能得以解決。
　　正是因為不明白原因，才叫人非常擔心。




　　「呼啊——」吉爾伽美什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後躺進被窩裡。
　　「你最近看起來特別疲勞的樣子，果然受到夢遊影響了吧，真的不要緊嗎？」
　　「用不著瞎操心，這點程度才不會影響到我。呼，快睡吧，梅林。」
　　「嗯……」


　　直到看著吉爾伽美什入睡，梅林才跟著躺了下來。



　　這天，他又作了個夢。
　　又是那個充滿花的庭院，他又在找吉爾伽美什卻找不到人。
　　不同的是，這次夢裡出現了另一個「人」，他穿著一身白袍，帽兜蓋住臉的大半部分，使人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他有著一頭白色又帶了點藍紫色的長髮……是和自己非常類似，一點也不常見的顏色和長度。
　　不知為何，他覺得對這個人的感覺非常熟悉，卻因為這份熟悉感，心中產生了某種程度上的厭惡，梅林不太清楚為什麼。

　　他向自己走來，每走一步路，腳邊就開了一朵花。
　　佇立在不遠處，梅林看見了他紫色的眼眸。


　　「不要妨礙我。」

　　——他沒有發出聲音，可梅林非常清楚，他是這麼說的。




　　「……！」梅林從夢中驚醒，他往旁邊看了一眼，果然，吉爾伽美什又不見蹤影。

　　不好的預感。
　　比以往都要強烈的，糟透了的預感。

　　「吉爾伽美什！」他急急忙忙下床尋找對方，卻發現他沒有在屋子裡。
　　最糟糕的是，門口的鎖被打開了。

　　他們所居住的高級公寓，有樓梯通向頂樓。
　　他什麼也不管地直接往頂樓衝，不知道為什麼，梅林就覺得他在那裡。
　　用力推開門，果然看見吉爾伽美什站在頂樓欄杆的附近，搖搖晃晃的，看起來十分危險。
　　像是下一秒鐘，他就會往下墜落。

　　「吉爾伽美什——！！！」


　　他沒有因為自己的呼喚回過頭。
　　又是夢遊。
　　果然是，糟透了——





　　梅林衝向前，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緊緊地抱住了他。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