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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J]哥哥


　　他有一個弟弟。

　　跟他不一樣，他的弟弟個子高高的，長得好看，打架又很厲害。他明明是當哥哥的，卻什麼也不會，還常常被人罵是傻瓜。

　　－－被人罵是傻瓜這件事是絕對不能讓弟弟知道的。不然非得把那個人打一頓不可。打架不好，他想，媽媽會生氣，只要他不說就好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弟弟總是會知道。

　　
　　其實沒關係的，他總是想，他真的是傻瓜啊；明明他是哥哥，應該照顧弟弟卻什麼也不懂、總是被弟弟保護。但有時他又想，還好他是傻瓜。

　　媽媽說過，弟弟要不是擔心他，也不會回家。那時他有些傷心，不是因為他傻，是因為他想起弟弟的確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在家。媽媽總是皺著眉頭，像是在擔心什麼。可是他能怎麼辦呢？想來想去，只好寫信給弟弟。

　　雖然不知道要寄去哪裡（而且寫信很難），但他還是很用心地寫，然後交給媽媽。他都不知道寫了多久，然後有一天，弟弟回來了。

　　媽媽又哭又罵又打的，他都擔心弟弟會不會又跑出去了……而看見他難過的樣子，他的弟弟則是走過來，抱住他。

　　「哥，信我都看到了。」弟弟對他說，「……對不起。」

　　為什麼要對不起？他只想了一下子，然後就忘記這件事了。

　　弟弟回來了啊！他想，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重要的？

　　－－－－－－－－－－－－－－－－－－－－

　　他有一個哥哥。

　　與他不一樣，他這個哥哥比他矮一點，比他瘦弱一點。因為小時候受過的傷，所以一輩子都只能是個孩子。少年時，他總覺得上天對他不公平，奪走他的父親，又給了這麼一個哥哥。他聽到母親喊他去照顧哥哥時，總覺得百般不耐；憑什麼呢？他想，母親既要他尊重哥哥，卻又要他照顧哥哥。讓他既是弟弟，卻又得肩負哥哥的責任。

　　憑什麼？

　　真是現在想起來還會臉紅啊……坐在簷廊上，看著哥哥在院子裡跑來跑去。他想起那時，他跟媽吵了一架就負氣離家。在外頭廝混的時間久了，被敏叔找去，也待了幾年。

　　他能打、敢打，也能夠不要命的打，很快地就能夠在敏叔那兒呼風喚雨。母親輾轉打聽他的所在，總是寄哥哥寫的信來──翻來覆去就是哪幾句，對不起啊哥哥很笨，哥哥有在讀書了，會趕快變聰明，對不起。

　　一開始他只覺得煩人，但時日久了，不免想起從前。

　　想起……從前他總是被哥哥黏得發煩，就對哥哥大呼小叫的。媽媽總會斥責他，甚至作勢要打他。但總是哥哥拉住媽媽，哭著說是自己不好，自己是笨哥哥，不會照顧弟弟，都是自己的錯。

　　對於他走上與爸爸一樣的路，媽媽一句話都沒對他說，像是已經心死了；但只有哥哥，就這麼每天每天地給他寫信，寫了好幾年。他也從厭煩，變得隱隱有些期待。從不看哥哥的信，到看哥哥的每一封信。

　　回家去看一眼吧，他想。就遠遠地看一眼，他就會死心。

　　他回到距離家只剩一個路口的街道上，坐在車上，看著哥哥身上掛著錢包歡歡喜喜地往前走。路邊的不良少年看見了，彼此使個眼色就圍上去。而就算是被打、錢包被搶走，他的哥哥也只是站起來，用手背把眼淚擦掉，低著頭。

　　那是他熟悉的哥哥。他握緊了方向盤，其實明白，哥哥只是不想讓他們擔心，所以不會哭。

　　他明白。

　　－－－－－－－－－－－－－－－－－－－－

　　雖然他傻傻的，但是有一件事他是很清楚的。

　　全世界，他最喜歡、最喜歡弟弟了。

　　牽他的手走路的時候喜歡，抱著他、陪他睡覺的時候也喜歡。生氣的時候，雖然有點可怕，但還是喜歡。

　　他總是覺得對弟弟覺得很抱歉，卻又喜歡弟弟喜歡德不得了。

　　「哥……你不舒服嗎？」
　　
　　他看著院子裡的一朵花出了神，弟弟就立刻走過來。不過也是他不好，被壞人用刀戳傷，害弟弟擔心好久、傷心好久。到底什麼時候他才能變聰明，才能照顧弟弟呢？

　　「對不起啊……」心裡想了什麼，他就立刻說出來。然後才反應過來，弟弟剛剛問了他問題。

　　「我很好，沒有痛了。你看！花很漂亮。」

　　「我摘下來，放到房間吧？」弟弟說，一邊就伸出手。他趕忙攔住弟弟，很認真地說：

　　「不要摘，我可以天天過來看。」他說。「讓花在這邊就好，摘下來很快就謝了，好可惜。」

　　「好吧。」弟弟說，然後伸出手。

　　他笑嘻嘻地也伸出手，握住弟弟的手。

　　－－－－－－－－－－－－－－－－－－－－

　　他從前總認為自己沒有什麼可眷戀的。但對現在的他來說，要眷戀的事真的太多。

　　媽老了，得照顧媽。哥哥一輩子都是這樣了，也是他的責任。

　　他卻不覺得辛苦。
　　
　　「哥，怎麼還不睡？」

　　今晚得媽幫算一下店裡的帳……一邊想著手邊還沒做完的工作，經過臥房時卻看見哥哥還坐在棉被上，一邊打著呵欠。他拉開拉門，坐到哥哥旁邊。

　　「怎麼了嗎？有什麼事嗎？」

　　「想一起睡。」哥哥說。「一起睡吧？好晚了。」

　　其實也才剛過九點，不過哥哥本來就早睡。那一回受了傷，讓他元氣大傷後，就更早睡了。原來他是想讓哥哥先睡，但看著哥哥強撐著臉上的睡意，他便改變了主意。

　　「媽──」他對著門外喊，「我先陪哥哥睡一下，帳我等一下算。」

　　知道了──他聽見媽媽笑著回答他。然後他脫下身上的外套，換上家居睡衣，整理好被褥之後哄著哥哥睡下，然後躺到哥哥身邊。哥哥照例翻過身，一手抱著他。

　　「快點睡吧。」哥哥的聲音已經有些朦朧了，應該是真的很睏了吧。「太辛苦了……哥哥要趕快變聰明才能幫……」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睡著了。他看著哥哥的睡臉，習慣地握著哥哥的手，聽著哥哥逐漸睡沉、睡熟。



　　哥，晚安。他低低地說。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