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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豐
03.心有靈犀


伊凡微微發著抖,蹲在浴室一角。秋末夜晚的冰涼無處不在,如水般浸透了城堡走道的小角落,以及五樓級長浴室的大理石地板。

他光著腳,一疊鬆軟毛巾與放衣物的柳藤籃在旁邊,但在約他過來這兒的人抵達前,伊凡暫時不想碰任何東西。

堤豐正踏在大浴池的邊緣,眼睛盯著牆上的美人魚畫像看。艷麗的人魚在伊凡進來時還搔首弄姿了好一陣子,接著發現他根本心不在焉,便悻悻然整理散起礁石上的長髮。

「你不能喝那個水,堤豐。」他發現貓頭鷹正在打量洗澡水,趕緊朝它伸出手。貓頭鷹撲扇翅膀飛上他的手臂,發出不滿的叫聲。伊凡摸摸對方,發現自己真喜歡這隻鳥兒。

「松木清香。」

從外頭傳來了通關密語。伊凡看向門板,只見一個透明果凍般的影子很快閃進房內。他睜大眼睛,看著影子做了個動作,像是某種隱形油漆從腳底被地板吸走一般,原本與背後牆壁一樣顏色的基爾伯特,從頭到腳逐漸恢復原本的模樣。

「又請教授給你超前教新咒語啦?」伊凡說道。

「滅幻咒。酷吧?」基爾伯特咧嘴一笑,朝他走來,一面打量巨大豪華的浴室,然後感嘆:「這待遇也太好了,本大爺今天一定要泡個爽。」

伊凡聳肩,「你讓我冒著給赫夫帕夫扣五十分的險,大半夜特地跑來這裡做什麼?」

「讓堤豐洗澡啊,雖然牠們可以自己洗澡,但拜你所賜,他身上一定還是早餐味。貓頭鷹小屋地板都是鳥糞,本大爺不喜歡。」

基爾伯特漫不經心拿起一個木盆,用魔杖注入清水。伊凡看著那樣熟練使用無聲咒的手勢,不由感到有些嫉妒。誰知基爾伯特突然抬起頭來,直接抓住他有些酸澀的目光。伊凡嚇一跳,又不願表現出心虛,只能硬頭皮死死回瞪對方。

他們已成長高大許多,然而某些幼稚一面也依稀猶存。

「去吧,堤豐。」為了緩解尷尬,他轉頭對鳥兒這麼說道。

貓頭鷹嗚嗚啼叫,站到木盆裡以後歡快地用翅膀拍水清洗,興奮模樣活像隻初次洗澡的貓頭鷹寶寶,伊凡不禁微笑了起來。嘩啦聲在偌大的浴室中迴響。

「本大爺喜歡看你笑的樣子。」基爾伯特大膽的說,一片身影透過燈火落在他臉上。伊凡抬起頭,突然一陣暈眩:這傢伙什麼時候走過來的?

他咽咽口水,「牠果然就是你暑假照片上的堤豐。」

「嗯啊,老爹給本大爺補買的生日禮物。」基爾伯特在他面前的地板上坐下,酒紅色的眼睛毫不避諱的盯著他。靠得好近,伊凡心想。

「以後本大爺都讓堤豐給你寄信。你家那麼遠,魁札爾科亞特一把老骨頭,太可憐了。」

魁札爾科雅特是拜爾修米特家的貓頭鷹,已經很老了,每次千里迢迢飛到他家都一副快累死的模樣。

會為了魁札爾與他,而做出這樣的選擇,果然是基爾伯特呢,他如是想。

伊凡說:「暑假或許需要吧,但在學校就見得到了,為什麼昨天讓堤豐寄信給我?餐桌不就在隔壁?」

聞言,基爾伯特愣了一下,「你還沒看信?」

「沒。」他誠實的說著,沒什麼意義地前後搖晃身體,「想說晚點就見得到,我就沒拆了。」

基爾伯特雙眼看著地板,嘴裡咕噥出一陣意義不明的聲響。看著對方有點扼腕又像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伊凡不禁好奇信裡面的內容,開始後悔沒有早點讀信。

「啊……抱歉……如果裡面有重要的事。」他低頭囁嚅,然後嘗試地靠近基爾伯特:「但謝謝你寄信給我……這是我第一次在學校收到信,我很高興,真的。」

基爾伯特眼睛閃爍一陣,然後稍微傾過身來,伊凡還沒做出反應,就感覺到對方笨拙地親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後很快離開。

「……『請跟我交往』,這就是信的內容。」

他愣愣盯著臉龐脹紅到能滴出鮮血的基爾伯特,接著才意識到,兩人在那僅僅兩下心跳間的時間內發生了什麼。

同時,又改變了什麼。

「啊……」他慌亂的說,「你喜歡……我?為什麼?我……又不聰明,也不特別……不像你。」說出最後一句時他費盡了全身力氣,舌尖嚐到了少許的苦澀,像是藥草汁液流進嘴巴。

「——你這麼認為?」基爾伯特大聲說道。

「呃。」他說,他看出對方眼中滾燙的怒火,不自主縮了縮身體。這個動作似乎讓基爾伯特察覺自己過於嚴厲的聲調。灰髮少年身體僵硬一會兒,然後嘆氣。

「我想你不知道自己有多特別。我只是比較擅長讀書與魔咒……」

「還有魔藥、還有奇獸研究。」伊凡提醒他:「你是代表智慧的雷文克勞的全班第一名,很多同學都很崇拜你。」

「那一點也不重要,我不在乎。」

基爾伯特燒紅的臉頰與雙眼像是強烈的磁石,伊凡發現自己緊張得無法拔開目光。

「只有帕夫洛維奇去練球時,我才能跟你約在圖書館,該死的花兩小時,壓低聲音寫作業……雷文克勞學院充滿智慧,是本大爺有記憶以來就嚮往的所在。可是一旦墜入愛情,人人都是白痴——有時本大爺恨不得能進到赫夫帕夫,每分鐘都跟你一起。」

心跳聲過大,敲得震耳欲聾。

那一瞬間伊凡被基爾伯特的告白擊得暈頭轉向,呼吸困難。手腕被基爾伯特梏住,兩人近得能感覺到雙方灼熱而不穩的喘息。

「給我一個回答。一個字。」

他的心臟鼓動,像是能感應不遠處另一顆心的引力,而在微微顫抖。

不遠處堤豐濺出的水花好似都被施予靜默咒,世界一片無聲。

「好。」

伊凡感覺自己好似用盡千鈞之力,奮不顧身擠出聲響。請跟我交往。這是基爾伯特讓堤豐在早晨送來的信息,而他能回覆給對方的就是這樣了。

一個答覆。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迫切而灼熱的吻落在他的鼻尖,臉頰,唇角。伊凡聽見基爾伯特無意識發出的愉悅喉音,無數血液湧上大腦與胸口,散發燥熱的蒸氣彷彿要炸裂胸膛,他只能往前挪,試圖往眼前唯一的人宣泄這股熱切。

以赫夫帕夫之名、他的魔杖,以及布拉金斯基家族最純淨的血液發誓,伊凡恍惚的心想自己絕對是被詛咒了。或許基爾伯特無聲給他施了迷糊咒。或許堤豐的翅膀上沾著毒,飛落時灑進了他的南瓜汁裡。

不然為什麼他會在兩人分開、看著基爾伯特時,突然瞇起眼睛傻笑。

基爾伯特幾乎是與他同時拿起魔杖,兩人對看一眼,口與腦中同時有著暈陶的香氣,那是一旁池水散出的蘋果般的甜。

兩隻魔杖尖端同時灑出兩片銀光。基爾伯特之前教他護法咒從沒真正成功,這次他看清了自己護法的模樣:一隻雄姿勃發、器宇軒昂的鷹。

伊凡才明白,此時此刻,他太過高興了。而基爾伯特也是一樣。

基爾伯特的護法是隻壯碩的龐然大熊,白光熠熠,在空中穩健步行,雙眼直視他們。他們點點魔杖,銀色巨熊往大門奔去,銀色老鷹則振翅滑過浴室上空,雙雙穿透牆壁消失。

「有人來了,他們會來警告我們的。」基爾伯特把手滑到他的長袍上,聲音沙啞,可以聽出底下極力掩蓋的緊張,卻依然含著伊凡最愛的自信,「你想一起泡個澡嗎?」

堤豐此時已經清潔完翅膀,飛到浴室屋頂邊緣。那對明亮的黑眼眨也不眨,看著兩個男孩一起步入溫暖且浮著潔白泡沫的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