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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卡捷琳堡-歷史必將在這裡埋藏屍體

  問了教堂的教士幾個問題,他推薦我去郊外的神聖殉道者修道院參觀,我聽到這個地名的時候自然是整個人精神都來了。
  小時候家裡只准看發現頻道和國家地理雜誌,當時深受其影響,不只瘋迷古埃及神祇想當考古學家、愛上廣大的宇宙想當太空人,也因為兩個頻道都有「二戰全彩實錄」的系列,還有一段時間超喜歡德軍(和希特勒),但更喜歡隆美爾。
  總之說了這麼多,就要講到這兩個頻道也曾經撥出有關於末代沙皇事情,但內容的重點並不著重在尼古拉二世身上,而是那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的安娜塔西亞公主和皇子阿列克謝身上。
  我們小時候應該都聽過真假公主的故事吧,這個故事就是有關於安娜塔西亞,因為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她的遺骸,所以有很多關於她的傳聞,有人說她沒有死,偷偷逃了出去,在白軍的保護下來到法國安居度日,也因為這樣當時很多女孩都說自己就是當初逃出去的安娜塔西亞公主,這就是真假公主故事的源頭。
  為什麼要提到真假公主呢?
  因為教士提到的神聖殉道者修道院就是當初在滴血教堂殺死所有的皇室成員後,將他們全部丟上卡車載往葉卡捷琳堡的郊外,最後將之掩埋的地方。
  有關於皇子阿列克謝和安娜塔西亞的傳聞很多,但當時國家地理頻道的解釋是蘇聯當初想要毀屍滅跡讓所有人都找不到沙皇一家的遺骸,所以打算將人支解之後燒掉,而所有屍體中體積最小的就屬年紀最小的安娜塔西亞和阿列克謝了,於是這兩名可憐的孩子就成為被支解的對象,但是就算支解了屍體,將其丟進火中焚化,也來不及在早晨前完成所有的事情。
  最後這兩名皇室成員的屍體就被掩埋在一起,剩餘的全部都埋進同一個大坑里,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在尋找遺體時只找到了尼古拉二世等人的,而沒有找到安娜塔西亞與阿列克謝的部分。
  但現在要在葉卡捷琳堡找到他們的遺骨,可能得說聲抱歉。
  整個俄國史如果以彼得大帝作為分割,這之前的沙皇包含著名的長手尤里或伊凡雷帝都埋葬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宮內,而這之後包含彼得大帝、葉卡捷琳娜二世等人都埋葬在聖彼得堡的彼得保羅教堂內,遵循古法,在找到了所有皇室成員的遺骸後,政府將他們的遺骨送回了聖彼得堡,並在教堂內另外蓋了一間側室,紀念這不幸遭到刺殺的沙皇一家。
  而當時發現遺骨的地方則就地建立了男子修道院,紀念尼古拉二世全家、御醫及隨從等人及在蘇聯時期因為自己的信仰而殉道的人們。
  乘著公車大概40分鐘,我來到一處森林的中央,一旁的木製圍籬中就是神聖殉道者修道院,所有建築的主體都是木製建築,天花板則以綠色作為主體色。
  傳統的修道院女生進去是必須佩戴頭巾並穿著裙子的,但是不用擔心,如果真的遇到這種狀況,通常修道院外面就會放置圍裙及頭巾供人借用。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歷史事件影響,葉卡捷琳堡的滴血教堂是唯一一個讓我靜不下心來的教堂,只要踏進去,就讓人想起了蘇聯時期對有虔誠信仰的人的迫害,但修道院完全不一樣,幽靜得讓人的心靈都跟著平靜下來。
  可以說,除了我和少數幾個在不同教堂間走動的修道士外,幾乎沒有任何其他人了,我就是唯一的遊客。
  於是拉緊了頭上的圍巾,我開始了我的探險之旅。
  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尼古拉二世的半身像,再來便是皇后的,接著是阿列克謝、安娜塔西亞等五個孩子的雕像,所有的雕像時間都止於1918,一個令人悲傷的一年,一個時代的結束、一個家庭的殞落、兩群人起義的日子、另一個時代的開端、上千萬生命離去的開始。
  就說1918年代表了甚麼,我只能說代表了「俄國的悲哀」

  「如果那時候君主立憲成功了話,那俄羅斯會怎樣呢,會不會少流一點血,少流一點淚,會不會根本不會有第二次世界大戰,會不會現在羅曼諾夫家族依然存在,除了英國的世紀婚禮外,我們也會有俄國的世紀婚禮可以看?」
  但這一切只是「如果」
  
  突然間一抹陽光從雲層中竄了出來,好巧不好穿過樹林打在孩子們的雕像上。今天一早還陰雨綿綿,卻在這個時間點突然放晴,陽光竟穿透厚厚的雲層撒了下來。
  於是我站在雕像前面良久、久到一名穿著黑色長袍的修道士也走了過來。
  「您們是怎麼看待這件事情的呢?」居然是我首先發難。
  「如果您是指,有關於蘇聯時期的這整件事情,我們也只能銘記,並每天向上帝祈禱這樣的事情不再發生。」
  當時他好像是這樣說的吧。
  是啊,銘記。
  紀念二戰死亡將士的無名火、三座滴血教堂、郊外的修道院,無一不是在提醒我們這些事情都不該被忘記。
  這些事情應該被銘記。

  在好心的修道士領導下我來到一個撲滿草的大凹洞中,裏頭豎立著兩隻十字架。
  「這個是當初發現沙皇一家的地點。」他說,而另一邊白色的一來是紀念當初與之一同被槍斃的御醫、貼身侍衛及後來的殉道者。
  羅曼諾夫家的十字架下方有著兩個小坑洞,裏頭都放著用玻璃罩子罩住的蠟燭,微小的燭火小小的燃燒著。
  如同我們人死了之後會燒金紙、會燒香,西方人會為死者點上蠟燭,俄國這邊也一樣:「永恆的記憶(Вечная память)」
  在東正教中關於「永恆的記憶」的聖歌總是在最後吟唱。
  「……我們的工作是為他們創造永恆的記憶。」
  大概是因為幾個月前,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也在意外中過世,所以這種永恆的記憶對我而言格外的深刻吧。
  銘記也好,永恆的記憶也好。
  「人的一生,有兩條命,一條在你離開時會跟著你一起離開,但是只要你還被人記得,那就永遠不會死去。」
  直到現在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我想也是因為這種觀念,俄國大街小巷都可以看到豎立的雕像,大部分的學校都會在學校名稱後面加上:「以誰為名。」
  例如莫斯科大學:以羅曼諾索夫為名的國立莫斯科大學。
  例如第一醫學大學:以巴甫洛夫為名的莫斯科第一醫學大學。
  只要被記得,那個人就不會死去。

  這個民族不願意忘記任何事情。
  而我們正在漸漸地忘記一些對我們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