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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ck Mambo

讓我加入反抗軍吧。
事到如今，艾瑟忽然莫名清晰地憶起那個醫療營裡的少年。

泛紫的臉頰、眼角被人打裂綻開、沙啞得彷彿換了副喉嚨的嗓音。各色的瘀痕像某種傳染病似地爬滿他身上每一寸皮膚，皮肉下還斷了幾根骨頭，義診醫生說他的腦袋摔得不輕，能醒來說話已經很了不起了。

哈哈，等你再大一點吧，伊森。
他記得當年的自己這麼說道，覆上手掌，溫柔地摸摸那孩子的頭顱。

街燈不知道給什麼人打碎了，漆黑的街道掖起野貓的嚶嚀，冬雨靜靜落下，骯髒的路磚變得濕滑而黏腳。現在換艾瑟窮途末路了，小腿上的槍傷火辣辣地燒灼，加上前些時候出戰留下的傷，連縫線都還沒癒合又撕裂開來……還有那該死的酒精。視野頻頻泛黑，好幾次他就要這麼倒下去了，又硬是撐開眼皮。失溫沉重的身體越來越不聽使喚，彷彿是沾黏在軀幹上的爛肉，艾瑟拖著失去功能的下肢，一瘸一拐鑽進小巷。

啪嘰、球鞋踩過他拖出的血跡，慢慢進逼。
來人身上帶傷，氣息有些虛浮，但比上近乎匍匐在地的艾瑟沉著太多。即使出血逐漸削蝕他的知能，艾瑟依舊能敏銳地讀出他的跫音：身手敏捷、中等身材的年輕人，最多不過一百五十磅；那人不是什麼練家子，但腳步很軟很輕，如蝮蛇一般於漆黑的枝葉間徐徐滑行。又是一踉蹌，艾瑟一頭栽在地上，左腳徹底斷了知覺。他在心底暗罵，雨糊了他的眼，他伸長手摸索前路，卻碰到一面結實的金屬柵欄。該死，他暗罵道。

那腳步聲停下了，他抬起腦袋，乾澀的嘴唇囁嚅著，對著堵在巷口的人影吐出沙啞的名字。

「伊森……」
「叫我尹吧，艾瑟先生。」

青年說起話不疾不徐，語調乾淨，好像他們正坐在溫暖的書房裏頭會晤，而不是在廢街上淋著冷雨。他看見他揚起下顎，帽兜下露出森白的臉孔，淺色的鬈髮沾附稀微的水光。尹的雙眼在黑影中熒熒映著不自然的冰冷金色。

「七年，感覺一眨眼就過去了對吧，真懷念。」

男人吃痛的粗喘在荒蕪的水泥牆間返響，尹用無溫的眼神看著艾瑟掙扎，攥起生冷的五指。方才兩人纏鬥時他也吃了艾瑟幾刀，傷口割得不深，在藥物作用下扭曲成一種幻覺般的悶痛。但他的身體不如慣於廝鬥的艾瑟，這點傷夠他受了。尹深吸一口氣，壓抑自己顫抖的喘息，挺直背脊，撐起勝利者該有的高昂姿態。他還沒真正贏，但他必須假裝他已經勝利，艾瑟是怎樣的脾性他非常清楚。

冷雨濡濕了他的手套，卻帶不走槍口燒灼的硝煙氣味，那股味道混上脈動的痛楚，莫名勾起不堪的回憶。尹抬起腳，從容不迫地走入死巷的濃影，濕氣與高熱碰撞的怪異潮臭帶領他的回憶回到春華廈──在阻貧牆外隨處可見，那棟腫瘤般的貧民窟。

「我的救命恩人啊，你還記得嗎。」
那年他才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