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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尼爾的想法裡,這是他身為『朋友』最基本應該做的。 更不用說,他完全有這樣做的能力。事實上他甚至能做得更超過,但是那樣就太高調了。 在拉尼爾看來,僅僅包下首都最大的影城,已經是一種『不用心』的表現。但是在旁人眼裡,這樣的舉動已經搆得上是『用心』了。 拉尼爾發自內心地無法理解。 算了。 只要有按照他的要求去執行就行。 拉尼爾沒有告訴艾維斯自己包下了整個影城撥放他的新電影,即便他們每天都會傳數不清到底有多少條的訊息,他依然隻字未提。 他只是默默地看完,然後在影院門口等司機時『順便』聽了聽其他免費賺到一場電影的路人對艾維斯讚不絕口的言論。 不過這樣而已。 至少拉尼爾自己這麼認為。 (3) 「瑞尼,我的新電影你看了嗎?」 笑瞇著眼,氣質正介於男孩與青年之間的人開心地詢問坐在闊氣的辦公桌前隻手撐著額並優雅地翹著腳的青年。 拉尼爾聞言將視線從電腦螢幕上移開,看著湊在眼前洋溢著燦爛笑靨的艾維斯,平靜地點頭:「嗯,看了。」 「有什麼感想嗎?」 面對對方好奇和期待的目光和面龐,拉尼爾作出略微思考的模樣,然後回答:「不錯。」 「多誇我幾句吧!」艾維斯如是要求。 於是拉尼爾又補充了兩句:「可以,繼續保持。」 誇獎三連:不錯,可以,繼續保持。 是他的風格。艾維斯在心底偷笑,臉上卻擺出失望的表情:「就這樣?」 「不然要?」 「網路上好多人說想嫁給我幫我生孩子呢!」艾維斯一臉正經和理所當然地說著荒唐的話。 「⋯⋯你是笨蛋嗎?我沒有生育能力。」拉尼爾無言,完後又說:「而且,我已經有結婚對象了。」 前一句回答還在預料之內,但後面這一句卻完全在意料之外。他先是愣住,接著露出了有些驚訝和疑惑的表情:「結婚對象?」 發覺自己無意間說太多的拉尼爾心底有些懊惱。只是轉念一想,聽到的人是艾維斯的話,其實無所謂。於是拉尼爾便將自己大概九歲的時候曾被一名小女孩救過並決定長大後要娶對方的事情告訴艾維斯。 「啊⋯⋯是這樣啊。」艾維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點了點頭,思緒卻已經飄到了遠方。 九歲,那時的自己才六歲。 加入劇團沒多久,雖然被稱為炙手可熱的童星,但演技在他看來只能說非常差勁。那一年,正好也是他爸爸開始時常夜不歸宿的時間。 多麼遙遠的差距。 那個女孩救了拉尼爾,從此在他心中佔據了一個最重要的位置。而那時候的艾維斯?什麼也不是,同時也什麼都做不到。 艾維斯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任何一個地方⋯⋯一個如果他們在那時相遇,自己會值得讓拉尼爾喜歡的地方。 拉尼爾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呢?大概,就和自己第一次在別墅花園轉身看到他時的心情一樣吧。 第一次見到拉尼爾時,是自艾維斯能夠演好戲後第一次,他看到一個人想的不是應該擺出什麼表情能讓人放下戒心;第一次,他甚至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他發現心臟原來可以跳得比自己想象中得更快。 艾維斯一直想著若是有一天能告訴拉尼爾的話就好了。 他想告訴拉尼爾:『我人生中最強烈的三次心跳,是我第一次演戲聽到導演那聲CUT,是我第一次在頒獎典禮上和最佳男主角擦肩而過——是我第一次,遇見你。』 只是他發現,自己似乎再也沒有說出口的機會了。即使拉尼爾不一定能找到那個女孩,即使女孩未必會嫁給他。 拉尼爾和那個女孩,哪怕只是『有可能』,也是艾維斯遠遠比不上的。 「艾維?」 拉尼爾的聲音讓艾維斯猛地回過神,看到對方困惑並皺著眉頭的神情,想起拉尼爾最討厭別人在和他講話的時候走神。 不知怎的,艾維斯心底突然非常好奇拉尼爾第一次見到那女孩的想法。大概是還沒完全回過神,艾維斯下意識脫口問道:「第一次見到的那時候,你在想什麼?」 這個問題讓拉尼爾先是愣住,然後大概是想起了什麼,臉頰騰地紅了起來,撇開視線後遲疑地回答:「咳⋯⋯我想,天使吧。」 明明不是冬天,明明不是寒冷的地區。但是看著拉尼爾這副模樣,艾維斯卻感覺四周都冷了起來。從裡到外,從心臟到四肢末梢,如墜冰窟。 天使。 對於天使,艾維斯其實並沒有一個特別清楚具體的概念。不過最近有時會聽到影迷這麼稱呼自己,因此艾維斯隱約記得大家對這個詞的解釋⋯⋯ 大抵,是指世間上最美好的事物吧。 想著想著,艾維斯的腦海中便突然浮現了一句不久前看過的話,它說:人總會追求得不到的,這是天性。 別人怎麼樣不知道,但套用在他身上簡直貼切得可怕。 艾維斯想追求的事物非常少。即使如此,即使他每次都竭盡了全力,他唯一得到的也只有『演技』。而除此之外的其他所有,都失敗了。 比方家人,比方自我,再比方……愛情。 (4) 鬼使神差地,那天離開拉尼爾家後,艾維斯去了趟美容院,將一頭長及肩頸的頭髮全剪了,換了一個乾淨俐落的髮型。整齊修剪至耳下,將腦後髮尾剃掉推高,露出了白皙纖長的脖頸。 艾維斯的設計師是業內知名且來自中國的一名漂亮的女設計師,叫李雪。兩人挺合得來,做造型時常會聊些不同的話題。 「每次造型的時候都覺得,艾維的髮色真的很漂亮呢。」李雪一邊修剪一邊感慨,艾維斯的髮色是漂亮而沒有雜質的純金色,不會像亞麻金那麼棕又不會像奶金色這麼白,很容易吸引別人的目光,在陽光下尤其亮眼。 「嗯,這是我全身上下最喜歡的地方喔!」艾維斯笑嘻嘻地回答,眼神瞄向鏡子裡的自己。 他喜歡自己的頭髮,因為那是他全身上下和『那個人』最相近的地方。 看著被剪落一地的碎髮,艾維斯問:「李,剪頭髮有什麼意義嗎?」 「那要看『你』是怎麼想的了。」 「我?」 「我問過我老師一樣的問題,他跟我說⋯⋯」李雪放下手中的剪刀,拿起一旁的噴水器,撩起艾維斯的頭髮按壓了幾下。艾維斯感覺視線因水霧而迷濛了一瞬,聽見李雪用柔和的聲音說:「真的下定決心,剪的是『牽掛』;決心不夠,剪的是『煩惱』;什麼都沒想的話,那就只是一般的修剪。」 「『牽掛』和『煩惱』不同嗎?」艾維斯露出困惑的表情。 拿起一旁的髮蠟,李雪旋開蓋子沾了一點,輕笑:「那差太多了。」 「『牽掛』斷了就沒了,『煩惱』剪了還會長啊!」說完笑了一下,對著鏡子開始替艾維斯抓造型。 聽到答案的艾維斯愣了一下,他沒有再回應,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那一地的碎髮。 結果到頭來,他剪掉的只是煩惱而已。 僅僅是暫時的。 (5) 所有人都對艾維斯的新造型讚不絕口,只有拉尼爾第一次看到艾維斯的新造型時愣了很久。 即使態度依舊,俊逸的眉眼依然笑得晃人心神,氣質卻不同了。現在的艾維斯讓他感到有些……陌生。 要形容的話,如果說以前的艾維斯就像頂級的紅酒,他的品質你能窺探一二的話——現在的艾維斯就像是水一樣。 透明,乾淨,可你無法確定他究竟真的只是水,或其實是上等的伏特加。 「為什麼剪了頭髮?」 艾維斯眨了眨眼,看著蹙眉望著自己的青年,下意識地伸手撥了撥後腦勺的頭髮。打過層次的厚實感讓他內心踏實了一點,於是勾起唇角露出一如既往的笑容:「瑞尼,熟悉中文嗎?」 「幹嘛問這個?」 「中文裡有一句話,叫『剪去三千煩惱絲』,你知道什麼意思嗎?」 艾維斯看著比自己矮了一些但氣勢強悍的青年,眨了眨,眼睛笑出了一個好看的弧度:「我想知道,煩惱是不是真的可以剪掉。」 笨蛋,要解決煩惱才不是這樣做好嗎?若是以平常拉尼爾的性格,他一定會這麼反駁。但是莫名的,他現在感覺有些煩躁,於是他問:「你有煩惱?」 「很少有人沒煩惱吧?」 「什麼煩惱?」 「嗯⋯⋯戀愛?」看到對方因為自己的話露出驚愕的表情,艾維斯微笑著,用自己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玩笑的口吻說:「騙你的。」 「什麼煩惱,是秘密哦。」 那是他們認識以來乃至於多年後的未來,艾維斯對拉尼爾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秘密。 (6) 「瑞尼?你工作做完啦?」 比起回憶中更成熟一點的熟悉嗓音成功地將拉尼爾從記憶的回溯中喚醒,偏過頭,拉尼爾看著一些年過去,長得更高大了的男孩⋯⋯不,現在是青年了。 「終於出來了啊?我還以為你又要開會到晚上呢⋯⋯」女性的聲音分散了一些拉尼爾的注意力,他轉過頭看到一向和自己不對盤的七海空正用一貫的吐槽表情看著自己,不禁下意識地蹙起眉心。 「我先去廚房看看餅乾烤得怎麼樣了,你們聊吧!」七海空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對著兩人說。 「天使,加油啊!」艾維斯揮了揮手,換來對方一個同樣燦爛的笑容。 拉尼爾點了點頭,七海空便轉身走進廚房了。拉尼爾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回頭看向艾維斯:「你們,感情挺好的。」 「嗯?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那女人⋯⋯你叫她『天使』,不是嗎?」 拉尼爾的問題難得地堵住了艾維斯的嘴,不是因為無言以對,而是因為⋯⋯這句話聽起來就像在吃醋一樣,讓他有一瞬間幾乎要產生了不該有的期待。 艾維斯只能告訴自己,就算拉尼爾還不知道七海空是誰,他吃醋也不會是因為自己。 不是因為艾維斯,不是。 艾維斯望向拉尼爾那和自己髮色相近的金黃色雙眸,看著那雙眼中清楚映著自己的倒影,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心如明鏡,這個人才能像現在這般,眼底有一片星辰,晶瑩,透亮,乾淨。 「我對天使沒有任何感覺喔。」艾維斯直接乾脆地說。 然而這個答案顯然無法讓拉尼爾接受。越想越煩躁的他,罕見地對對方提出了質疑:「你會稱呼沒有感覺的人叫『天使』?」 「她是天使,是因為她是真的。」 艾維斯冷靜地看著煩躁的拉尼爾,溫聲解釋:「就算我對她沒感覺,也不能否認比起我這樣的贗品,她才是真正的『天使』。」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因為緊皺眉頭,拉尼爾的眉間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溝。艾維斯見狀笑了笑,伸手撫平了那個溝,說:「我不太會說話。你那麼聰明,總有一天會懂的。」 懂得我為什麼這麼說。 懂得她不是我的天使。 懂得她就是那個你一直在找的人。 你口中的,你的天使。 拉尼爾一反常態的沒有執著地要一個能讓自己接受的答案,他看著對方澄澈的金橘色瞳孔,開口:「解決了嗎?你的煩惱。」 艾維斯愣住,有些不確定對方指的和自己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情。 「我就是在說你三年前和我說的那個煩惱,解決了嗎?」看破了對方的疑惑,拉尼爾盯著艾維斯精緻的臉孔。 艾維斯眨了眨眼,過了很久才歎息似地回答:「沒有,解決不了了吧。」 「有什麼不能解決的,我幫不了你?」 可以,當然可以。 可是艾維斯不能這麼說。 拉尼爾從小便正確堅決地走在自己認定的道路上,他小時候被一個天使救過後決定要娶她,於是就這麼一直堅持到了現在。 所以,雖然他確實可以解決那個煩惱,但是不行。 因為那不是拉尼爾真正的意願。 即使艾維斯做夢都會想,只要能得到這個人,就算對方不是發自內心喜歡自己也沒關係。 可是怎麼辦呢?他一點也捨不得為難這個人。 艾維斯只能看著拉尼爾,搖了搖頭說:「你幫不了我的,瑞尼。」 這個答案似乎觸動了拉尼爾一直緊繃隱忍的神經,他拉下了臉,語氣不悅地說:「連我都幫不了的煩惱,為什麼不讓它去?」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呢⋯⋯艾維斯垂下眼簾,思考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覺得,不是眼前這個人就不行。 (7) 對於艾維斯來說,在認識拉尼爾以後,比對方更讓他在意的事情不多,卻也不是沒有。即使對拉尼爾一見鍾情,即使這個人非常合他的胃口。 至少,『演戲』對那時的艾維斯來說無庸置疑地更重要一點。 拉尼爾看了看腕錶,距離約好的時間已經過了十分鐘,那個說著要和自己做朋友的演員還沒有出現。 從對方說出朋友宣言並軟磨硬泡地要了自己的聯絡方式後,交流了一段時間的兩人真的成為了朋友。 明明一個是當紅演員一個是預備的集團執行長,平時應該都很難聯絡到,但是不管是傳訊息或者見面吃飯都異常地頻繁。 作為集團執行長,拉尼爾向來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人能置喙。 可是艾維斯不一樣。 作為目前最被看好的年輕演員,明明正該是最忙碌的時候。但只要拉尼爾傳訊息過來,艾維斯都會非常快地回覆,見面吃飯也從未遲到過。 這是艾維斯第一次晚到。並且沒有任何聯絡,也沒有回應拉尼爾的訊息。 身為一個即將管理整個集團的上位者,拉尼爾一貫厭惡別人不守時,他認爲這是一種無禮和無能的表現。按照常理來說,他現在應該要大發雷霆然後轉身離開,將對方列為永遠的拒絕往來戶。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拉尼爾一直有種不踏實的感覺。他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狀態有點不對勁,有種不好的預感。 皺著眉頭,拉尼爾沉吟思考了一會,轉身上了轎車,等司機幫他闔上車門回到駕駛座後,他向司機報了一串地址。 司機按著地址將車開到了一個挺有名的高級社區,因為這裡住著很多知名人士,所以警備系統做得相當嚴密。 「ㄧ小時後過來接我。」 拉尼爾說完這句話便自己拉開車門下了車,和保全打個招呼後便輕車熟路地走進社區。 搭著電梯到了二十三樓,拉尼爾走到這層唯一的獨戶門前。 說實話,他也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在家裡,可以說是僅憑著一股直覺和衝勁就過來了。 伸出手按上指紋辨識器,這是對方第一次帶他來時,說是要方便出入而拉著他登錄設定的,和保全打過招呼的也是對方。 嘀的一聲,隨著門鎖解除的聲音大門也同時彈開了,從門縫透出來的是一片漆黑。 不在家裡?難道是在工作?猶豫了一下,拉尼爾還是決定開門看看狀況。 推開門望了一眼後,拉尼爾發現裡面似乎非常亂,各個東西都被推倒散落一地。他皺起眉頭,很快地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接著小心地走進去。 才剛從玄關走到客廳,拉尼爾便停下了腳步。他臉上露出了驚愕的表情,瞳孔微微縮緊。 下一刻,他快步衝上前。 「你在幹什麼?瘋了嗎!?」 拉尼爾啪地抓住眼前人白皙的手腕,隨後咣當一聲,傳來了玻璃落地破裂的聲音。 在他眼前被抓住的人正是今天無故消失遲到的艾維斯,可他又有些不確定這個人是不是真的是艾維斯。 眼前的人看上去蒼白而病態,和拉尼爾平時見到的那個人大相徑庭。環顧四周,整個客廳沒有開半盞燈,亂糟糟地,有散落一地的書籍、破碎的瓷器杯碗和一些血跡。 那些散落一地不多不少的紅色太過刺目,拉尼爾只感覺呼吸一滯,轉身用自己也沒意識到的緊張視線看向坐在地板上的金髮青年。上下掃視了一圈後,他看見了對方腳底的血和一些碎玻璃,判斷其他地方的血跡大概是對方移動的時候留下的。 那些傷口雖然細小,卻怵目驚心。拉尼爾只覺得那些傷口、玻璃和鮮血都十分刺眼,讓他心底煩躁。 他皺眉看著屈膝坐在地上的人,對方似乎對他的出現毫無所覺,嘴裡喃喃著同一句話:「不夠⋯⋯還不夠⋯⋯」 拉尼爾只感覺腦神經一抽一抽地疼,眼角瞥見放在茶几上唯一安好的水杯,毫不猶豫地一手抄起便往對方臉上潑去。 冰水迎頭淋下,濕了艾維斯那頭漂亮的頭髮和身上的白色T恤。坐在地上的青年終於停下了自言自語,他怔怔地望著順著髮梢一滴一滴落下的水珠,沈默了半倘才開口:「⋯⋯瑞尼?」 「清醒了?」拉尼爾挑起半邊的眉,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人。 「你怎麼在這裡?」 艾維斯抬起頭看著自己從沒想過會出現在這裡的人,雖然自己半強迫地讓對方登錄了指紋,但拉尼爾其實從來沒使用過。 「為什麼?你問我?」拉尼爾聲音比平時高了一點,代表他已經開始感到不悅了。 頓了頓,艾維斯想起他們今天似乎約好了要一起吃晚餐。而他因為下午剛拿到新戲的劇本,沒忍住就試著揣摩一下⋯⋯現在看來,對方會出現很顯然是因為自己遲到了。 恍惚之間,艾維斯感覺到腳底傳來細小密麻的疼痛,環顧四周才發現現在的狀況有多糟糕。 正確來說,是糟透了。 艾維斯內心對自己的失誤有些懊惱,只能對拉尼爾展開一個懷有歉意的笑容:「抱歉,其實沒什麼,我只是在揣摩角色⋯⋯」 拉尼爾沒有回應,只是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對方的臉,他挑起了一邊的眉:「揣摩角色?」 「嗯,我接了一個重度抑鬱症的解離性身份疾患人士。下午剛拿到劇本,本來只是想揣摩一下沒想到一不注意就太投入了。」 「只有這次,還是常常這樣?」 「⋯⋯偶爾?」艾維斯在說謊和誠實之中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一個比較折衷的答案。 拉尼爾靜靜地看著艾維斯,腦中閃過自己剛剛跨過玄關走進客廳時看到的畫面。 他看見眼前這個有著白皙肌膚、亮麗金髮和精緻容顏的青年,拿著一塊碎玻璃抵著自己的脖子。 那瞬間,拉尼爾甚至感覺自己的心臟停跳了一拍。呼吸停滯,血液彷彿凝固,他幾乎是想也沒想地就衝上去抓住了對方的手。 拉尼爾眼角瞄向地上那一點一滴的血跡,問:「這樣的角色,多嗎?」 「⋯⋯不一定,但這樣的人很有趣,值得挑戰。」 拉尼爾聽得出對方話裡的意思。艾維斯喜歡這樣的角色,認為這是一個挑戰。也就是說將來有其他這樣的機會,他大概率是不會拒絕的。所以今天這樣的事情,以後可能還會繼續發生。 「這樣下去,你會死的。」 「在未來的某一天,因為某一個角色。」 拉尼爾言辭犀利,金色的雙眸認真地看著艾維斯。出乎意料地,艾維斯的神色非常平淡,他眨了眨眼,最後笑了一下。 「可是每個人都會死,總有一天。」 「這樣的話,我覺得因為『演戲』而死反而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哦。」 拉尼爾皺起了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艾維斯的眼神看起來毫無留戀。 他是真心覺得這是一種幸福。 「那麽那些喜歡你的人呢?」 拉尼爾的話讓艾維斯歪過頭,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喜歡我?唔⋯⋯臉嗎?還是演技?」 「喜歡你就是喜歡你,喜歡還要看地方?」 這是艾維斯從來沒有想過的答案。 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一種人,他們的喜歡沒有前提,甚至沒有退路。 要就全部,不然就什麼都不要。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他不知道。 可是他知道他會嚮往,嚮往有這樣的一個人,會用這樣的方式喜歡他。 大概,就是在這之後吧。 從有何不可,到非誰不可。 (8) 「因為比起讓它去,我情願這個煩惱永遠無法被解決。」這是艾維斯給拉尼爾的答案,然後他毫不意外地看見對方露出無法理解的表情。 「可能很難理解,但有些煩惱雖然不能被解決,卻能為你帶來光。」 「你的煩惱,是這樣的煩惱嗎?」 「是呀!所以如果放下這個煩惱,我可能就會失去我的光了。」 艾維斯認真想過。 人啊,是不是真的能閃閃發亮? 曾經有人說過自己那頭漂亮的金髮在陽光下彷彿會發光,也有人說他那雙金橘色的雙眸的裡面像是承載了一整片的星空。 但是艾維斯一點也不認同。 在他看來,人的身上會閃閃發光的只有一個地方。 那就是『心』。 拉尼爾的心就是這樣的存在,所以艾維斯常想,拉尼爾對自己來說大概就是黑暗中的微光吧。 溫暖明亮,想藏起來佔為己有,又不想那抹光因此熄滅。希望它屬於自己,又希望它能繼續發亮。 得不到,所以無法解決。 捨不得,所以無法放下。 「真的有這樣的煩惱?」拉尼爾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當然,或許你有一天也會遇到哦?」艾維斯語氣肯定,臉上滿是笑意。 那抹笑容太過燦爛刺眼,拉尼爾忍不住沉了臉色:「不能解決,也值得你這麼開心?」 艾維斯聞言眨了眨眼,彎著一對笑眼,眼睛裡是自己沒察覺和對方沒發現的寵溺,「我開心,是因為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什麼準備?」 「準備好⋯⋯如果真的能得到,那是我的幸運。不能得到,我也____。」 艾維斯說了一個中文詞彙。拉尼爾愣了愣,他的中文雖然不是特別好,但他曾經聽過這個詞,知道它的意思。 艾維斯最後說的是—— 『甘之如飴』。 那是對某樣事物極其喜愛,願意為其承擔艱苦和犧牲時才會使用的成語。 拉尼爾突然感覺心裡有些堵,他突然非常在意那個讓艾維斯有這樣的煩惱的人是誰,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這個煩惱⋯⋯我說,你的這個秘密,我會知道嗎?」 「嗯,你一定會知道的。」艾維斯看著拉尼爾那看去有些彆扭的臉龐,低聲笑了笑。 你會知道的。 只是我希望那一天可以來得晚一些。 希望你能晚一點、再晚一點知道這個煩惱,這個秘密。 知道了我想說卻沒說的。 『我喜歡你,甘之如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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