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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行】Perfect Scandal

（七）輝

「去老烤箱要揪你，吃雲南菜更不能沒有你，」對面的Nick哥戴著帽子，看起來遮掩得比我更專業，「你是我的好咖。」

「沒辦法，我就沒有朋友只能等你約。」我笑，沒有帽子沒有口罩，垂著的瀏海不久前剛修過，只是遮住了一些眉毛。用筷子隨興地翻攪著碗裡的紹子米線，看見比預料更多的鮮紅色的辣椒末時有些驚訝，我不記得上次來這間店的時候，紹子是這樣的搭配。辛香的味道由碗裡傳到鼻尖。

「啊、那我一定是約錯人了，」Nick哥特別喜歡吃這一家的火燒涼拌茄子，「我約的是那個超難約的江常輝。」

我笑，「才中午你就前後矛盾喔，剛剛還說我是好咖，又講我難約。」

約來吃雲南料理，卻沒有人想吃大薄片。

「現在是下午2點50分，才不是中午，你真的應該好好檢討你的時區。」Nick哥說，但他跟我一起吃著非常遲到的午餐。「很晚睡的部分也是。」

晚睡。

怎麼睡得著呢？在聽見彼端的張行之後。我不會在心裡重複那晚的張行的那句話，內容太危險了，但那有些飄渺的、帶著柔軟鼻音的，聽起來就像是即將睡著的聲音，如同第一次展翅的白天鵝飛過我的胸中，一開始揚起羽翼的羽尖輕輕劃過我的心臟，落下的最後一根絨毛就這麼癢癢地掉在心上了。

別想，我告訴我自己，當晚任由時間從眼角溜過，沒有繞過我的耳朵呀所以沒有磨損那半分被鼓膜保存下來的聲音。心癢。別想，我告訴我自己，這幾天就像是踩著夢遊的枕頭一樣，腳步沒有半分踏實感甚至不記得自己走過。心癢。別想，我告訴我自己，手上機械性地翻著米線，還沒吃下一口。

心癢。

「最近有什麼計劃？」Nick倒是一下子吃了一半的茄子，筷子伸過來夾走我一口米線。

「要好好的活著。」我答。

「這個答案哥聽過了，」約莫是去年過年的時候吧，Nick搖頭，同樣的答案他可不接受第二次，尤其是眼前的傢伙看起來明顯心不在焉，「我要聽聽不一樣的。」

「你想聽什麼，我可以哼兩句『人生很難』給你聽，但你也知道我的歌聲是騙騙人的，只能兩句不能更多了。」我笑著搖頭，心臟上頭的那小小的、絨絨的羽毛，沒有因為我的動作而飄離，「再多你要去紅磡買票才能聽。」

Nick因著我的玩笑話而笑，他說了幾句什麼我其實並沒有聽清楚。我垂下眼，手仍然動作著，看起來就像是忙著挑揀碗裡的辣椒末，但這其實只是我習慣的偽裝方式之一，真正控制著我的，是我那連自己也搞不懂的聽神經構造，明明說話的是對面的Nick，但我聽見的卻是那個有些飄渺的、帶著柔軟鼻音的……

這感覺簡直是──

「……神魂顛倒。」

「什麼？」忽然我捕捉到Nick最後說的單詞。

「等一下你要看的舞台劇呀，不是改編自八仙過海，整個搬到現代版而且重點是李鐵拐的那齣舞台劇嗎？」Nick翻出事先拿到手的簡介，今天的舞台劇行程不算是公開行程，只是我們一起約來挺朋友。「要不是這個舞台劇的李鐵拐上了女生的身，而且這個女生還有未婚夫，我才不在乎李鐵拐的靈魂是不是又不小心愛上未婚夫的妹妹咧，」他帶點意味地笑了笑，讓我看得出來他是開玩笑的，「我今天原本可是跟Tomo約吃冰的。」

「看完也可以吃呀。」我隨口說。

「你說的喔，想想你也好像很久沒有跟Tomo聚一聚了！」沒想到Nick倒是相當開心，馬上拿出手機忙著什麼，想來是立刻給Tomo傳訊了吧，他們還是一如往常，毫無秘密與隔閡，有的時候我會羨慕他們。也更或許是羨慕他們一起養了狗。

但想想自從去年有工作無法替Tomo慶生之後，Nick就一直覺得我們一夥人聚得太少，所以我也就欣然地由著他了。

「剛好耶，」Nick抬起頭，Tomo的回訊出乎意料地迅速，「他有個活動等等就可以結束，趕得上我們看完舞台劇的時間……」然後他似乎看到什麼，皺起眉頭再讀了一次之後才說：「他已經約了之前工作上遇到的朋友，Tomo問可以一起嗎？」

台灣的演藝圈其實比預想中還要小，很多時候活動對我們來說簡直像是同學會，我非常了解地朝著Nick丟出一個笑容，說：「我很怕生的耶。」

「放心，對方你認識。」

「誰呀？」我終於吃下第一口米線。

「茵茵囉，你的另一個前妻。」Nick說，因為康茵茵換過幾個英文名字，所以他反而都直接叫對方的中文名字。

而我咳了一聲。米線果然還是太辣了一些。




***




然而真正讓我大笑出聲的，是當舞台劇結束之後。

當然那是一齣非常用心、充滿魔幻感的舞台劇，每一位演員都散發了令我深深羨慕的魅力，或許有一部分的我還沉浸在舞台劇的影響之中，所以才會如此戲劇性地笑出聲來……但主要原因大概還是面前的鐵皮屋與鐵桌椅，百分之百的菜市場一隅風貌。

「不要笑，這家超好吃的，」Nick雙手叉腰地指責我，「他們四種冰的蜜餞是自家製的，老闆娘阿嬤傳下來的好嗎。」

這種充滿古早風味的飲食，在台北的確少見，於是我跟著Nick找到空位坐下，被拉開的鐵椅發出匡噹聲。他似乎算是常客，逕自地向老闆娘點頭，連開口都沒有，我們的四種冰就已經開始被準備了……希望配料會有我喜歡的紅豆，我暗暗地想著。一邊回應著Nick，說：「我只是想到，茵茵如果被Tomo帶到這家店，臉應該會黑一半。」

「是黑全部好嗎？」

女聲忽然加入我們的話題，當然除了康茵茵還會有誰，她穿著黑白條紋的小洋裝，露出一雙長腿，完全展現身材上的優勢，但說實話，我根本沒有在看她。

人在遇到太過意外的情形時會做出什麼反應，是呆然、震驚、失去語言能力，還是瘋狂地胡亂發出囈語，講什麼自己都沒想過傻話……不、至少我不是，我微笑了，一邊考量著今天一整天是否都是太過逼真的夢境，沒有辣椒、沒有舞台劇，沒有眼前日有所思的張行。

「啊、常輝…」他似乎也沒料到會看見我，略略睜大了眼睛──那雙眼睛跟第一次見面一樣黑白分明，仍然彷彿不該待在演藝圈一般澄澈。那聲名字與其說像是喊著我，不如說更像是自言自語，但我總是聽得見的。

我沒有特別回答什麼，只是很自然地拉開身邊的另一只鐵椅，而他便走過來坐下了。如果要說，這一切其實並沒有經過思考，比較像是自然而然的條件反射──不、反射是受到刺激才會產生的，並非自然而然，這不合理……當我胡亂地這麼想著的時候，我與坐在身邊的張行這才發現另外三雙眼睛正在盯著我們看。

啊、這才發現我與Nick原本選的座位是四人坐的小鐵桌，而現在桌邊有5個人……有些凹凸的白鐵桌面因為使用過度而刮花地，無法反射出任何倒影。我下意識地將張行與他的椅子拉近我一些，給其他人位置，反正張行很輕，而且他也完全配合我地靠了過來。

很奇怪卻又很正常地，一旦見了面我與張行就會有默契。彷彿隔著線路或距離會出現的什麼，好像消失了卻又更確實存在，難以名狀。

「Tomo你沒說還會帶別人過來，」Nick似笑非笑地讓茵茵坐在他的身邊，我的對面，把Tomo分配到最邊邊角角的位置，「現在是怎樣，前任跟現任的對決，《是非》SP嗎？」

「這人家原本戲裡面就演過了啦，」Tomo還站著，「你約江常輝，我活動遇到張行當然要把他帶過來，現在拍一張這兩個人多像私下約會照，我以後老了沒飯吃還可以賣給八卦報。」

這些人就是這樣，湊在一起就愛開玩笑，而我怎麼能不加入呢？於是我接話：「那拍完分我幾張，我老了可能也很需要。」

而張行則輕輕地笑了兩聲，聲音既輕又低地，忽然我好想跟他說『嘿你掉了一根羽毛在我這裡』，他一定會一頭霧水吧，畢竟連我自己也聽不懂，更難說是想叫他一口氣吹走、用兩個指尖捏走，或是告訴我就吞進肚子裡頭去吧也不會死人。

我看著他，而他沒有望向我，這時候茵茵朝他說了什麼，他傾身向前去聽。

擺在桌面上的手機震動時，我差點反應不過來，或許多花了幾分之幾秒我才發現、才看清楚，不正是坐在對面的Nick傳訊給我嗎？

『眼神』他只傳了兩個字。

什麼？誰的？彷彿腦子都不靈光了，我望著張行很認真地考慮除了四種冰之外的選擇，想著或許讓他先吃兩口我的嚐嚐；他似乎沒有特別喜歡這種古早味甜食；畢竟是年輕人……然後才在這一大堆雜沓想法之後看見了Nick的意思，他正在提醒我看張行的眼神。

怎麼了嗎？我總是這樣看他呀。

「是袋子裝的那種嗎？那我想吃鳳梨冰。」茵茵說。

我沒有轉頭看向說話的她，視線還留在左手邊的張行身上。

『眼神』

訊息並沒有再閃現一次，也或許有，在我腦中。

『眼神』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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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mo桑：
https://www.instagram.com/p/Blu6JWbFRw0/?hl=zh-tw

Ni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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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李克勤& 容祖兒—刻不容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