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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輝行】Perfect Scandal

(二十ㄧ)輝

氣息、

溫度、

觸感、

柔軟、

吻。

我用一種非常緩慢的速度──約莫是用袋棍球球棍由我那髒混的海平面想要撈起沙子的進度,理解著現在發生的事態:我。我在。我存在。我存在嗎?這個問題會不會讓笛卡兒跟尼采吵架……好吧、我。假定我,酒精的泡泡此時不合時宜地在心中漲開,破裂的感覺讓我想發笑,畢竟無論再怎麼假設、可能、推測之類的繞圈子,我的意識仍然在這兒,我存在。我在。

有一個比我年輕的,太多了,年輕端正的後輩,太過了。男性,我會感興趣的性別。直的,異性戀,我不應該感興趣的性傾向……我不明白原因,海水從網格太大的袋棍球球棍上流下,我撈不到原因,但他來了。他在做什麼?他是一個禮貌周全、沉穩得難以捉摸,甚至可以說以他的年紀有些老成的人,但他非常善良,所以他忍耐了太久的我的存在,我的迫害使他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了嗎?我不該去傷害的受害者。張行。

腦中的我大概承受了袋棍球運動的典型運動傷害。過度的撞擊與頭暈讓我幾乎無法好好排列組合這幾個單詞……吻。我在。張行。

必然錯誤的答案在我遲鈍的腦中形成、必然錯誤的力度在我頹然的肩頭溫熱、必然錯誤的嘴唇在我無用的口唇上……我感知著那乾燥微潤的一吐一息,只有太短的思考時間,在我拼湊出可以拿得上檯面的正解之前,那明知不該渴望的熟悉感已然退開。

張行在吻我。

不、他現在已經拉開了距離,正確答案應該是『張行吻了我』,但是謝謝,現在沒有觀眾在台下嘲笑我也沒有罐頭笑聲。

噢、糟了,我一定是在不知道哪個時間點睡著了。跟張行通完電話之後他說要等多久?幾十分鐘?我絕對是在那段時間不小心睡著了,然後作了這個由酒精的漩渦捲出的夢境,Siren隨著水花沫子的音符唱歌,所以才會是如此的好夢。對、我一點也不記得他是怎麼出現的,這絕對是夢。

我緩慢地眨眼,不太確定是否希望夢境由那一瞬目的黑暗間轉場,但這個感覺太過真實──包含著嗅覺、溫覺與觸覺──的夢開始讓我害怕了,我的潛意識比我想像中的更來得不堪,才說要送走了腦中的他,卻又如此利用了腦中的他。

停、停止、停下來……我告訴我自己,我鄙視我自己,我告訴我自己我不想再如此鄙視我自己,這不健康……停、停止、停下來。

「那又怎樣?我還不是來了?」夢中的張行說。

我難以分辨他看起來的慍怒是我本身對自己的慍怒的投射,還是我在睡夢中不小心撞上了什麼?我不小心,而受傷的卻是張行……但他的奔離就像他的出現一樣突然,波本在我的肩膀上絮語著至少5種語言的停止,真的該停了吧。

我的雙眼停止追尋他的背影呀、

我的身體停止挽留他的動作呀、

我的腦子停止思尋他的一切呀、

我的心……

停下來吧。

已經沒有可以往前通行的路了。




***




就如同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我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麼醒過來的。或合該說直到花灑下那微溫的水珠伴隨著上午10點46分的陽光落在我的身上時,我才察覺自己好像已經醒過來了。我不太會宿醉、不太會頭痛;就像是我不太會酒醉、不太會清醒,最擅長的就是亂七八糟而已,不管是生理機能還是言行反應,荒唐如我。

昨天我好像決定了什麼。

水花濺在赤裸的肌膚上的聲響聽起來像是一首樂音──天哪,我還在酒精之中──就算是錯覺,我仍覺得這聽起來像是貝多芬的第9號交響曲,我笑了起來,笑聲在浴室之中造成回音,聽起來更像那麼一回事了。

第四樂章《歡樂頌》,在貝多芬喪失聽力、受到財務與精神打擊、陷入人生低谷時的作品,但最後的樂章是燦爛美好而熱情的,Joyful, joyful, we adore Thee。

這就是我與大師決定性的差別,在跟著輕哼鼻音時,我想起來我昨夜在灰暗與醉態之中的,那個漆黑差勁而逃避的決定。

拉開淋浴間的門時隱約聽見的聲響,還以為我的錯覺終於變成真正的幻聽了,直到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打開浴室門,聽見手機黑著一張臉唱完最後一句來電鈴聲,我才慢一步地發現漏接了兩通經紀人的來電……皺了皺鼻子地覺得要糟,我能想像憤怒時分泌的腎上腺素讓她的瞳孔擴大成一圈過深的黑暗,裡頭反射出太多的光亮讓我害怕。

大概心底有數她想問什麼──關於日前她詢問過我的意願的那個網路懸疑短劇。當然她不只有給我共演者的資訊,其他相關包括公司、導演、原案構思等等資料她也彙整給我了,但我的回答卻拖過有些時日了……我努力回想她告訴我幾天之內要回覆?又一邊冷靜下來,想著自己已經決定好的答案。昨天。

前髮上的殘水非常剛好地選在這個時候落到我的睫毛上,在我胡亂揮著毛巾擦過那些水時,手機又再次響起。

「喂,」我看也沒看來電顯示地急急接聽,「我才剛要告訴妳,那個網路短劇不太適合,我想拒絕。」甚至沒有餘裕去開兩個像我的玩笑,或是發現電話那頭出奇地沉默。

『……什麼網路短劇?』兩秒鐘之後女聲傳來,卻不是經紀人。

「什麼、是妳喔,意箴。」我有些好笑地嘆了一聲。明明沒將自己已經十成十確定的答案傳達給正確的人,但卻有躲過一發子彈的僥倖感,不太正常,我抬頭,眼前當然沒有冒著白煙的槍口。

『當然是我不然還會是誰?』電話那頭的人自然不會察覺,她的聲音聽起來清醒明亮,但背景卻有些嘈雜的車聲……『欸你還沒到嗎?我們到了喔!』

到?我花了5秒鐘才想起來,昨晚看完小鯨的短片之後我似乎有打哈哈地約過誰要做什麼……嗯、約誰?要做什麼?真是好問題呢,但很可惜我現在沒辦法從耳邊拿下手機來確認答案,「…你們都到了喔?」我下意識地搔了搔臉頰,可沒臉說出我現在一頭濕髮連上衣都還沒穿,而且完全不是為了出門才沖澡的。

壓根兒就忘記這件事了。沒異性、沒同性、也沒人性。

『對呀,我啊、光漢啊、小豆啊,還有……欸快開演了你不要告訴我你還在停車!』

喔、正確答案是約了去看好夥伴拍的新電影,終於老人如我也是想起來了。正思忖著是不是該誠實地說出口自己即將要把那群人放鴿子的事實,然後被怒殺這樣我就可以完美地逃避『張行』這件事;還是急急忙忙開了車出門最好來個擦撞,然後不太完美地逃避『張行』這件事……

「我大概趕不上了,」想想我還是照實說了,「妳們先進場吧。」

『為什麼?你約我們才來的耶!』不意外意箴當然會在電話那頭抗議。

「呃……」我皺眉,如果面對面的話我大概可以從好幾種所謂有難言之隱的表情中,隨便撿個一種來用;但如果是通話中的話,怎麼樣我都應該給好朋友們一些像樣的交代,「如果我說是遇到了戀愛方面的問題……」我沒說謊,完全,只是也恰好清楚女性最喜歡又最容易為這方面的煩惱而心軟。

『哈哈哈少來了,』但怎麼能忘記我認識的意箴可不是一般女性呀,『江常輝誰不知道你是單身專業戶,你都已經單身幾年了怎麼可能有什麼戀愛問題,喔、對啦,你可能單身太久都不知道怎麼談戀愛了哈哈哈…』爽朗的大笑持續地從電話的另一頭傳來,好吧,這樣的效果也是可以啦,大笑中的人總是比較容易原諒他人。

「總之妳們先去看啦,我再跟妳們約,」手機發出一個伴隨著嗡鳴的輕響,「先不說了,我有插播。」

無視於電話那頭的意箴還想抗議的話頭,我切斷通話,想著反正她們有一群人呢,缺我一個大概也可以吵吵鬧鬧地盡興,或許接下來她們的話題還可以變成『如何在下次見面的時候凌遲將我們放鴿子的江常輝』,感覺更能熱鬧一陣呢,或許比我本人赴約還更好玩。

這才看清楚手機的提醒音不是插播來電,而是有新的軟體訊息。真是的,還自詡跟手機挺熟的,卻心神不寧地連最基本的聲響都會弄錯……滑開提醒,漏接的兩通經紀人來電的提示還在那兒,還有兩則軟體訊息來訊提示,同樣來自經紀人,與張行。

看來我可以把我的決定一口氣告訴兩個人呢。

真是太好了……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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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林奕匡-高山低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