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輝行】Perfect Scandal

(二十九)輝

敘敘苑。

倘若要選擇『烤肉』或是『火鍋』的話,我向來都覺得自己或許比較偏向火鍋男子……也不知道是受Nick哥、還是小豆那傢伙的影響。但身處在日式包廂,側邊跪坐著穿著端正和服的氣質女性,手勢高雅準確地翻動烤網上的上質肉片,醬汁與肉的香氣、烤得金黃焦脆的食材、油花滴落的聲響……仍然非常直接地催動著我的食慾。

簡直是寫在人類基因中的本能。

女將把烤得恰到好處的松阪豬禮貌十足地夾到我的碗裡,我則回上一個淺淺的頷首。

「不枉我們早上6點半就出發到機場對吧!」坐在一旁的經紀人明顯地興奮著,完全與她塗上珊瑚橘紅的指甲襯合,聽說這是今年的流行色。

「我以為是因為日方要開好幾場前會,我們才會搭早班飛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運氣,經紀人幫我接到了一個需要飛往日本,並且與當地工作人員合作的工作──非常幸運地,到日本進行拍攝工作我在去年已經有了仙台的經驗,但這次的工作日方人員更多,也讓我深刻體會到日本人的仔細,工作前會議的長度與再三確認細節的態度,讓事前準備時間大約比台灣工作更多了一倍以上。

相對地,或許是日方覺得落地第一天就開會的排程有些過意不去,今晚安排了高級烤肉料亭的晚宴招待。

「才不是,我當然是為了要吃高級烤肉啊!日本公司出錢,而且我們又不是這次工作的主角,我當然是看中可以坐在這種不用大肆應酬的位置,大吃特吃的機會!」她一口吃下鹽烤牛舌,「還有北海道的四種螃蟹炊飯!」

「我以為這次工作不會到北海道,而且現在才不是吃螃蟹的季節。」普通的情況,我是絕對不會同一位Lady這麼說話的,但經紀人大口吃肉的速度與俐落程度,讓整個情況看起來有點魔幻,稍稍超過了普通的範疇,我也沒看見什麼Lady。

「江常輝,千萬不要破壞一個女人到日本的興致,」一長條的壺漬燒被剪成一口大小地放到她的碗裡,「要不是你的臉還算討人喜歡──」她故意瞇起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瞪我,與其說像看見獵物的鷹隼,不如說更像啄木鳥。而我就是那朽木。

「是、是,沒有人會因為我的內心而愛我。」不可雕也。我隨著她的話打哈哈,或許。

「是嗎,我看你的小豬就愛死你了。」她則一臉意有所指地比劃著我的盤中。是,就算敘敘苑最有名的是牛舌與上質牛五花,她當然會記得讓店家給我準備松阪豬跟海鮮燒物組合,她是個能把工作做得太好的經紀人。

「什麼?」

「那個新加坡的Ian呀,」她哼著笑,好像真的心情不錯的樣子,「你們不是常常『想我』『想你』的講個不膩?」

「那是他愛鬧著玩的,」我揮了揮手,說:「我其實比較喜歡吃海鮮。」而就在這個時候,敘敘苑的女將把烤得熟度剛好的明蝦夾給我,我正式懷疑她其實聽得懂中文。

「都可以,其實不管是Ian也好、Jasmine也好,我都OK,」她點了點頭,「意箴我會比較有意見?因為你跟她合作的時候她還有男友,要是你們真的交往,大概不管怎麼處理,都會傳出你搶人女友的聲音,這會有些棘手。」

工作考量,真不愧是我的經紀人。而我怎麼能不承諾她呢?「好,」我說,「我會謹記不要跟意箴有什麼的。」

「慘了慘了,」但沒想到經紀人聽見我的回答,卻是笑著搖頭,「我故意跳過了一個而你居然沒問,依照我對你的了解,我慘了我。」

她說話的時候,附貝殼的扇貝在我面前冒著蒸氣,讓我不合時宜地想起了波提切利的維納斯,我是該像春神一樣忙著想遮住那個中心人物,還是該像風神一樣試圖吹開一切……

「別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但經紀人才不給我逃避的機會,「張行呀,我很清楚你們最近又熱絡起來了,張行的話我覺得我們會忙慘,做這一行啊,太沒心機或手段太多都很難對付的。你看看,BL劇的共演男明星,多好的新聞點,不要露出那一臉『我沒那麼紅不會有新聞』的表情,對,就是這個表情,你以為自己不紅但是不能說人家不會紅吧?預防工作總是要做,你得要教會他怎麼避重就輕。」大概是擔心自己吃了太多肉,經紀人心不甘情不願地咬了一口沙拉,「而且我不准你說我手裡的藝人不紅!」

「我教過了,」我無奈地,「但是他沒有避開我。」

忽然想起來自己曾經短暫地在中學實習教過書,但效果一點也不好,我對年輕的孩子向來沒轍的……。




***




而回應我的是隔天在工作場合黑著一張臉的經紀人。不、跟昨天晚上吃了太多肉還喝了啤酒,所以她有些浮腫之類的無關,對此她還讚許了我昨天晚宴忍住沒有喝酒的自律,但這也不能阻止她把iPad塞到我面前,讓我看見那張Instagram上的照片……沒錯,是iPad,顯然她覺得手機畫面上的照片不夠大張。

「你覺得這是什麼?」指甲還是珊瑚色的,但是色調看起來比昨天紅了一些,一定是我的錯覺。

「嗯…大阪吧?我不知道張行也來日本耶?」我故意往前湊了一些作勢想要把照片看得更清楚,引來幫我梳化的日本化妝師一聲驚呼,她說了一串日文,我只好連忙用為數不多的日文單詞向她回著『不好意思』,而日方請來協助的專業翻譯也靠近了過來,同時我希望這一小段忙亂可以掩飾──最好是我看這個窗外街景看得出來地點在哪裡,要不是今天早上收到窗子內的早安影片。雖然我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對經紀人坦白?又要坦白什麼?或許是在經紀人靠過來之前,我一時衝動回上的那一則私訊。當然是私訊。

「我也不知道,沒有掌控張行的行程算是我的疏失…不對,你又沒有讓我知道要掌握他的行程,這算你的,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覺得他是哪一邊?」經紀人連珠炮似地說著。

「什麼哪一邊?」

「你看看他IG的留言暴動,需要我唸幾則粉絲的留言給你聽嗎?還是那其實是誰雇用的私家偵探根本不是粉絲……」她把iPad轉回到自己眼前,似乎真的在找要唸出來的留言,讓我急急忙忙地阻止她,終於經紀人再次抬起頭來,盯著我說:「他是太沒心機、還是太有心機,我們有沒有必要防他、還是保護他,而且這事關我們要怎麼──」

警報聲。

突如其來的手機警報聲打斷了經紀人的說話聲。日本人在工作狀態是相當敬業又認真的,端看他們連協助我的翻譯──那位看起來有一些年紀的溫厚女性──即便在面對藝人或演藝圈這種應該相對輕鬆隨興的環境,卻都時時穿著黑色西裝外套與及膝窄裙的套裝,就可以窺知一二。於是現在對他們來說算是工作中的時刻,一般來說手機都會調整成靜音或震動模式,所以這突兀的警報音,再加上在場的日本人全都紛紛拿出手機確認,很明顯這是PWS。

有什麼災害發生了嗎?

但我現在身處的關東毫無感覺啊?

「是大阪方面的地震警訊,震度目前預測是6級。」專業翻譯看見台灣這邊疑惑的眼神,非常貼心地解釋,「對這裡沒有影響。」

地震?大阪不是去年才發生震度6.1級的大地震嗎?不到一年的時間、又不是餘震,有可能重複在同一個地區發生兩次規模6級以上的地震嗎?這在科學上是可能的嗎──我的腦子爭先恐後地冒出一連串的疑問,彷彿這樣就可以無視第一個在腦中漲破的泡泡。

張行。

但事實是我看見了我伸出手抓住了經紀人的手腕,我聽見了我的聲音告訴她:「離開始是不是還有1個小時?」

「40分──」我打斷她,我不知道用哪兒長出來的膽子打斷她:「足夠了,我聯絡他、妳連絡他的經紀人。」我幾乎沒有思考地,這樣就不需要考量任何太恐怖的可能。

「張行嗎?」經紀人不解,「要做什麼?而且如果他們在的地方基地台受到影響怎麼辦?」

「那這樣交通網恐怕也會受到影響,妳的藝人就要缺席工作很長一段時間了。」

「什麼?欸江常輝你什麼意思──」

然而我卻已經抓著手機從化妝鏡前溜走,還好化妝師已經大略完成我的準備,連頭髮都已經吹整完畢,我隨手拉下圍在身上的毛巾,往安全門的方向走去──期望對外空曠處會有更好的訊號,雖然明知如果收訊不良,也不會是自己這邊的問題。

無法接通。當然我沒有那麼好運氣,而且政府機關與電信業者對我這種緊急時期還一直想要擠入通信線路的一般人的怨氣,恐怕還會再讓我的運氣下修2階,讓我大概花了十來分鐘,用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來說,我花了在沙漠中沒水又沒毛毯地走了一個月的十來分鐘,終於聽見自己播出的電話,帶著不穩定的雜訊被接通了。

『常…常輝?』他的聲音有些斷續,我不太確定是不是通訊品質之故。

「我在。」我忽然發覺自己想說的,其實就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你沒事吧?」我閉上眼睛,幾乎想要伸出手,但指尖觸及的那隻粉紅色大象,卻像是祝賀彩球那般『啪』地一聲往兩邊打開,彩帶與紙花漫天飛舞,「不怕,我在。」

『我…沒事…停電……亂…車子不……你在……在哪…?』

如果我回答我也在日本會不會嚇著你?

如果我回答新幹線沒停駛的話我今晚就去接你會不會讓你害怕?

如果我說我想實實地擁住你會不會令你生厭?

如果我說從一開始我便這麼想……


-TBC-

=====
BGM:周柏豪-我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