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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不患反映之猛烈,凜雪鴉看了心裡覺得有趣,他微笑道: 「放心,我既不會讀心術,也沒有偷窺你。」 「唔……!」 連內心話也被說中,殤不患一時語塞;頓了一會才無奈道: 「我還是搞不清你的把戲。」 「這沒有把戲,只不過早上聽你問起日期,方才又見你一副若有所思;魔劍目錄一事已解決,若現在還有什麼讓你煩惱的,也就只有何時該從丹家告辭了。」 「…原來如此。」 乍聽之下很神奇,但被凜雪鴉一解釋,就顯得合情合理。殤不患再度躺下,恢復成原先假寐的姿勢。 「我還在思考,尚未決定。至於巫謠…若真有什麼要事,他和聆牙會想到辦法聯絡上我的,剩下隨他去吧,畢竟他是吟遊詩人嘛。」 「是嗎?也對,你們是夥伴,自然有這般默契。看來在下多慮了。」 凜雪鴉說完,端著煙月頭也不回的走了。 「……」 待凜雪鴉走遠,殤不患又坐起身,望著他離去時的方向納悶道: 「那傢伙在不爽什麼呀?」 --- 夜裡,殤不患輕叩凜雪鴉房門。 「是我,能進去嗎?」 兩人單獨在外時,凜時常假借各種理由纏著殤不患跟到他房裡去,也不管本人是否願意;但在丹家作客的這一週裡,他卻意外的安分,不但一次也沒有趁隙溜進殤不患房裡,也沒有發出什麼可疑的邀約找殤過去他那裡,結果是殤自己先敲了凜雪鴉房門。 「請進,門沒鎖。」 門裡傳來顯然是還沒睡下,仍清醒的聲音。進門一看,凜雪鴉穿著睡袍,肩上披著罩衫,白髮攏成一束,隨意披垂在胸前,看起來是準備就寢的模樣。只是他斜倚在床邊,腿上放了一本書。 「睡不著?需要我說床邊故給你聽嗎?」 凜雪鴉微笑,開口不免俗的調侃殤不患一番。 「不必了,我打算…最快明天,最晚後天離開,你覺得如何?」 殤不患未理會凜雪鴉耍嘴皮子,單刀直入問道。 「這不需要問過我吧。」 凜雪鴉聞言,並沒有露出太驚訝的表情,不置可否答道。 「話是這麼說沒錯……」 殤不患露出有些困窘的表情,以食指搔摸鼻子。 他習慣了獨來獨往、孑然一身,也不擅應付離別,無論是自西幽越過鬼歿之地,抑或是解決了蔑天骸以後再度踏上旅程,他都選擇不告而別、獨自一人默默離去。雖說對身邊的夥伴們不太好意思,但身懷魔劍目錄有其風險,一方面也是為了避免牽連無辜的人,他不願節外生枝。 凜雪鴉自蔑天骸死後就如鬼魅般纏著他不放,就算暫時甩開他,不出數日又能見到他一副沒事樣的現身,任憑他好聽話難聽話說盡,委實困擾;確實兩人也同行甚至同床共枕了好一段時日,糾葛非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本以為一陣子沒聽到他的消息,定是死心了,沒想到是跑去當什麼四方御史去了,說到底還是為了找出他的下落,殤不患不禁對這男人的執著感到可怕。 但殤不得不承認,他必須感謝凜雪鴉的執著。當他中了蠍纓珞之毒時,若沒有凜雪鴉的聰明才智,即時出手相助,單靠他自己和浪巫謠是沒辦法脫困的,也許真的得廢了一條腿也說不定。他曾擔心過凜雪鴉會以此要脅,但那傢伙卻一臉沒事般的說這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愉悅,並未以此索討人情。明明是救命之恩,亦以自身涉險於鬼歿之地,從凜雪鴉嘴裡說出來卻如雲淡風輕一般,往後甚至絕口不再提起,殤不患自此對這個竊賊稍微改觀了一些。 收回七殺天凌與喪月之夜兩把魔劍時,凜雪鴉更是功不可沒,假如沒有此人,他也沒有把握是否能如此順利?無論是計謀規劃和運用喪月之夜,凜雪鴉的心思縝密和劍術才華,他又領教了一回,再次感受此人深不可測的實力;撇開他毫無道理可尋的喜好和不明所以的愉悅哲學,作為夥伴時的凜雪鴉,令人非常安心。經歷種種風雨,直到七日前一行人返回丹家宅邸,欲將兩把魔劍寫入目錄中,凜雪鴉作為夥伴一同留在殤不患身邊,也就順理成章,顯得理所當然。至於七殺天凌未如預期收回,又是後話了。 若是以前的殤不患,打定主意就會直接動身離開,現在想這麼做也無不可;只是凜雪鴉多次在關鍵時刻助他一臂之力,即使本人無介意,他也不能當忘恩負義的無禮之徒,收回魔劍後就不告而別。這麼一想,便陷入進退維谷的兩難;殤不是會讓煩惱一直困在心上的人,起了這念頭後,乾脆直接問問當事人更快。 「你不必顧忌在下,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只是今天已經晚了,明日與丹翡大人辭行的話,恐怕太過匆忙,丹翡大人也會不捨的。不如後天再出發如何?」 凜雪鴉溫和微笑道。 「那你呢?」殤不患反問道。 「這個嘛……」 凜雪鴉偏頭思索,像是咀嚼殤不患話裡的意含;睡袍下的鎖骨隱約露出,雪白鬢髮順著頸部弧線滑下。 「喪月之夜已收回,在下沒什麼特別的計畫。要繼續留下和丹翡大人敘舊也行,要離開也行。」 「…是嗎?」殤不患遲疑了一會,應道。 「我只是覺得丹翡現在也忙,還要協助伯陽侯復興仙鎮城,再在這裡叨擾下去就不太好意思,倒也沒有特地想去的地方。」 殤不患刻意往別處看,搔抓頭髮道。 「………」 他說完,兩人陷入幾秒鐘有些尷尬的沉默。 —唉。 凜雪鴉在心中無聲嘆息。 「你說得也是,就算丹翡大人再怎麼熱情好客,現在正是護印師忙碌之時,確實不宜打攪太久。」 —你就不能坦率的問我要不要跟你一起走嗎? 「你若打定主意,在下與你一同告辭亦可,省去麻煩。」 「…喔,這樣也好,丹翡和捲雲也不必招呼兩次。」 殤不患看似鬆了一口氣。 「那就這樣說定了,明日我和丹翡說去。」殤不患欲轉身離開。 「不患。」 離去前,凜雪鴉出聲喚道。 「怎麼了?」殤不患回頭。 「不聽床邊故事嗎?」凜雪鴉促狹問道。 「那本書你才翻沒幾頁吧?等你看完再說。」殤不患露出淺笑。 「……」 「怎麼了?用那副奇怪的表情看我。」凜雪鴉讀出殤不患眼底的深意,問道。 「我只是在想…你心情好像變好了。」 無論視線交會幾次,殤不患都無法抗拒那雙赤紅如焰火的雙眼。 「…我的心情沒有不好過吧。」凜雪鴉的微瞇起眼,以如常的語氣應道。 「是嗎?那大概是我誤會了,晚安啦。」 殤不患未再多言,轉身出門去了。 --- 縱然有再多不捨,考量到殤不患的顧慮也是事實,丹翡和捲雲在二日後的上午,送走了殤不患和凜雪鴉。由於兩人實際上並無特定目的地,又不想被輕易察覺行蹤,因此決定姑且先回到最近的市鎮上,找了一間看起來還可以的旅店落腳。 殤不患是有屋頂可遮風避雨、有床舖可躺就萬事滿足的個性,加上盤纏有限,對旅館要求不高;但凜雪鴉與生俱來的富家子弟氣息卻非虛有其表,說著:被褥不夠乾淨的話在下睡不安穩。非得依他的意挑了這間旅店,還硬是要了兩間上等客房。 「話說,你不用再當什麼四方御使了?」 那是兩人轉換陣地,投宿此處的第四天下午,殤不患喝著酒,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四方御使不過是其中一個身份,不礙事的。」 「那是中央官員的職位吧?虧你能來去自如。」 「你沒資格說我,明明就是能和西幽皇帝說上話的人,卻跑來當流浪劍客。」 凜雪鴉優雅抽上一口煙月,慵懶說道。 「怎麼突然說到我身上來了…」 「不喜歡提西幽的往事?」 氤氳白煙自凜雪鴉的杏桃色唇中吐出,傳來一陣幽香。 「也沒有不喜歡。」殤不患不置可否。 「’’拋棄了清白的生存之道’’ 你是這麼對嘯狂狷說的?」 「你當時不在場吧。」殤不患伸手又倒了一杯酒。 「就算不在場…也能知道很多事,何況嘯狂狷那傢伙絮絮叨叨說了不少你的事蹟。」 「我大概猜得出來他說了些什麼,反正不外乎大逆賊之類?」殤不患苦笑。 「真可惜,我很想多聽一些的,可惜沒機會了。」 凜雪鴉指的是嘯狂狷已死。 「哪有什麼好聽的,都已經過去了。」 「唉呀,你沒否認呢。」凜以手指順下自己的頭髮,將髮絲撥至胸前。 「別忘了多少人尋著你的腳步從西幽追來,你的樂師夥伴也還對你念念不忘。」 聽到’’樂師夥伴’’,殤不患抬起頭:「你的說法聽起來很怪呀……」 「咦,我有說錯嗎?」凜雪鴉將新的菸草放入煙月中,點燃後又吸了一口。 「怎麼一直提他,我記得你跟那傢伙合不來。」 「是合不來沒錯,各種方面都是。」凜說完,曖昧一笑。 「所以你對他這麼有興趣,我實在意外。」 「不喜歡我對你的夥伴有興趣?」 「…也沒有不喜歡。」殤不患遲疑約半秒,略顯無奈道。 「巫謠他啊……」 殤不患正要解釋,卻被打斷了談話。 「敢問可是殤不患大俠?」 「………」 殤不患沒想到離開丹家不過四天光景,在人生地不熟處就能被陌生人叫出全名。 「詢問別人名號之前,先報上自己的才是禮貌吧?」 殤不患應道,寬袖下的手握緊拙劍。 「說得也是,思慮不周,敬請見諒;在下姓星名煌,來自西北方的玄虎鎮,正在找尋殤不患大俠的下落。」 抬頭一看,眼前是一名目測約莫二十多歲,未結髮髻,而是留著俐落黑短髮,腰間配劍的年輕男子。被殤不患提醒後,露出爽朗的微笑,以恭敬的口吻自我介紹。看遣辭用字與舉止,是一名彬彬有禮、有教養的年輕人。 「所為何事?」 見對方看起來不像有敵意,殤不患暗暗嘆口氣,放下酒杯問道。 「在下來此,實為有事相托,不為別的,懇求殤大俠協助我尋回家傳寶劍!」 名為星煌的年輕男性,突然大動作彎下腰,以九十度鞠躬對殤不患哀求道。 「喂、喂……」殤不患被嚇了一跳,環視四周,唯恐引起注目。 「在下知道唐突拜訪有失禮數,但若事成,願重金答謝。」 煌屈身向前,低下頭道。 「這不是錢的問題,你先起來……」 由於他的動作已引起旁人側目,殤不患跟著為難道。 「星公子不必如此多禮,有什麼困難不妨坐下來慢慢說。」 為了緩和氣氛,凜雪鴉即時插嘴。 「喂,我還沒答應啊!」殤不患白了凜雪鴉一眼。 「只要殤大俠願意,在下很樂意說明,只是這個地方有點…」 煌如同見了救星般,以求助的眼神看向凜雪鴉。 「只是聽聽看罷了,沒準會聽到什麼有趣的事。到裡面的包廂去吧。附帶一提,在下名叫鬼鳥,算是殤不患的友人,請多指教。」 凜雪鴉的愉悅天線似乎感應到什麼,不理會殤不患面有難色,逕自答應煌的請求。 「就不能饒了我嗎?」殤不患以手扶額。 「這名叫鬼鳥的傢伙是全東離最危險的人物,千萬不要和他扯上關係,能離多遠是多遠,否則你會後悔的。」 他指著凜雪鴉,對煌以抱怨的語氣說道。 「你想讓這孩子繼續在這糾纏你?說不定到時候整家旅店都知道你是殤不患了。」 凜雪鴉的話極具說服力,殤不患無力反駁,只好依他的意思,另外找了一間包廂聽聽這名年輕人的來意。 「先說了,我沒答應要幫你的忙。」 殤不患一坐下便翹起二郎腿,雙手抱胸道,低頭沉吟道。 「聽完我的話,殤大俠若仍不答應,屆時也走投無路,只能死了這條心…」 煌盡力維持禮貌,但話語裡難掩失落。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殤不患假裝沒看見煌眼裡的失落,問道。打從被蠍纓珞等人自西幽追殺以來,他極度小心別再露出能被跟蹤的破綻,這四日裡也全無被跟蹤的跡象,因此完全不明白此人怎麼找到他? 「我在仙鎮城附近四處打聽,因為被魔劍屠殺,幾乎沒什麼村民留在那裡。後來好不容易得知到收回魔劍的俠客,到了護印師丹家的鍛劍祠,不過趕到丹家時,才知道你們已經在前一天離開了……」 「星煌公子,請問你又是怎麼知道收回魔劍的人是殤不患?」 凜雪鴉趁隙問道。 「…因為這個。」 煌有些遲疑的從懷裡拿出一張經過數次對折而變小的黃紙。 「這是……!」 殤不患看著凜雪鴉攤開黃紙,大驚失色。那張紙上寫著:與此人交談、交易者,皆是玄鬼宗之敵,同時畫著殤不患的肖像畫。正是兩年前玄鬼宗追殺殤不患時貼出的通緝令。 「我知道玄鬼宗的蔑天骸覬覦丹家守護的天邢劍,因此殺死了前任當家丹衡。但是蔑天骸最後被一個神秘的流浪劍客打敗了,那人正是殤不患殤大俠您。」 「然而,衙門裡的捕快大人說,收回魔劍,並解除所有人詛咒之劍客,自稱名號為刃無鋒;殤不患是來自異國,欲爭搶魔劍的逆賊。原本我以為自己是不是搞錯了?但細問特徵後,發現和您非常相似。捕快大人僅看過自稱刃無鋒的您,未見殤不患的樣貌。在魔脊山一帶,都說殤不患是俠義的英雄;但到了衙門卻變成狡詐奸賊,這是由於官方與民間的認知不同。政府束手無策的難題,卻被一介平民解決,自然顯得刺眼。加上劍術高超又擅長應付魔劍的劍客,出現第二個的機率很低,我認為兩人應該就是同一人。」 「………」 殤不患聽完,愣得連話都忘了說。他沒想到煌能在完全不認識自己的情況下,把他的事調查得這麼詳細。從談吐與說話的條理來看,這名自稱星煌的男子,不像未經世事的年輕人。 「你到了丹家去,發現我們已經離開了,然後呢?」 凜雪鴉很認真聆聽煌的解釋,問道。 「丹家門衛說你們回到鎮上去,但似乎沒有明確的目的地。我只能如大海撈針回到鎮上慢慢找……旅人必要投宿在旅館裡,我便從鎮上的旅店一間間問起;但老實說我一點把握也沒有,如果你們並不是住在旅店,而是寄住在別人家,或根本已經離開,我就走到死胡同裡了,幸好老天似乎還沒有遺棄我。」 煌說完,露出待有些許疲憊的微笑。 「你花那麼大心力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殤不患問。 「就如我開頭所言,我想拜託您幫助我找回被搶走的家傳寶劍。」 「又是劍……東離這國家是怎麼回事?對劍的執著會不會太深了點?」 殤不患扶額嘆氣道。 「從你剛才的話語聽來,你說你叫星煌,又來自西北的玄虎鎮,該不會……閣下是鎮守玄虎關的星氏一門?」 凜雪鴉從方才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終於問出內心疑惑。 「鎮守…什麼關?」 聽到陌生的詞彙,殤不患結巴問。 「鬼鳥大人似乎知曉不少事呢。」煌並不否認凜雪鴉的問題。 「如果我沒記錯,星家的當家才過世沒多久吧?」 「是的,家父過世至三週前方滿百日。」煌低頭頷首應道。 「原來你是星家的公子,請恕失禮。」凜雪鴉恍然大悟。 「我聽說,星家正為了繼承人的問題,鬧得不太愉快。」 凜雪鴉吐出煙霧,平靜說道。 「原來家醜已經傳到那麼遠的地方……」煌啜飲一口茶。 「不不不,只是我在中央也有一些人脈罷了,多少會聽到一些風聲,請勿見怪。」 凜雪鴉微微一笑道。 「我說…你們在聊什麼?能不能解釋一下,讓我這個外地人也聽懂?」 殤無患左右張望,看著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來,最後忍不住望向凜雪鴉,面露不滿。 「抱歉抱歉……」 凜雪鴉見殤不患滿頭問號的模樣,才想起還沒和他說明。 「東離和西幽之間,間隔著鬼歿之地,我想你是很清楚的。」 凜雪鴉解釋道。 「鬼歿之地充滿了有毒的瘴氣和各種妖物,總之,若非像你這般武藝精湛,底力深厚,尋常人無法輕易踏入。」 「那又如何?」 殤不患總覺得從凜雪鴉嘴裡吐出來的稱讚話語,都帶有股說不出的諷刺意味。 「在西北方,東離國境和鬼歿之地的交界,時常有妖物進犯入侵,因此在那裡配合山勢,設下了城門與關卡,名為玄虎關,是東離邊境的要塞;而玄虎關代代皆由星氏一族擔任將軍守護。」 「原來如此…這麼說這位是東離的將軍之子。可是你怎麼這麼快就知道?」 殤不患的訝異有增無減,凜雪鴉看似優哉游哉,卻能冷不防說出精準的話,有好幾次他都以為其中有什麼術法。 「聽到玄虎鎮與姓氏,我內心就覺得很熟悉,只是一時半刻想不起來。但是再聽下去,你沒發現玄機?」 凜雪鴉的表情彷彿在說:這麼顯而易見,你看不出來? 「我沒發現什麼異狀…畢竟我不像你這麼聰明。」 殤不患抱胸偏頭道。 被殤不患一稱讚,凜雪鴉樂得笑出聲:「說得也是。」 「你倒是否認一下啊!」殤不患佯怒。 「事實怎麼能否認?」凜雪鴉的赤紅眼瞳似有水光流轉。 「算了不說笑了,然後呢?玄機在哪?」殤不患問。 「這位星公子不但直接登門拜訪丹家,打聽我們去路,還能到衙門去找捕快大人問話呢。」 凜雪鴉看著煌答道。 「咦…被你這麼一說…?」殤不患也看向煌。 「能與丹家和捕快大人說上話,表示他們都認得也信得過這位星煌公子吧?至少我不認為丹家會隨意報出我們的行蹤。」 「那麼,東離的將軍之子兼繼承人,怎麼會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找我這個前科在身的平民?」 「將軍之子兼繼承人?」 煌聽著兩人有如相聲般的對話,感到十分有趣。當話頭又繞到自己身上,他複述了一遍殤不患的語尾,露出疑惑表情。 「你方才說令尊過世了,你不就是繼承人了?」殤不假思索說道。 「殤大俠的話…只說對了一半。」煌的嘴角似笑非笑。 「說到繼承人,我記得星家有一把代代相傳的寶劍。」 凜雪鴉努力翻找腦海內的情報知識庫。 「代代相傳的寶劍…該不會?」 殤不患有種總算要說到主題的感覺。 「鬼鳥大人真的知道很多事啊。」煌佩服道。停了一會,他說: 「星家代代相傳的寶劍,名為’’破雲’’。星家的繼承人,並非以子嗣輩份決定,而是交由這把’’破雲’’來選擇。」 「讓劍自己來選擇它的主人?好像七殺天凌。」 凜雪鴉輕率說出那把魔劍的名號,勾起了殤不患不好的回憶。 「再來一把七殺天凌,我可受不了!」 「我覺得很有趣呢。」凜雪鴉以愉快的語氣說道。 殤不患惡狠狠的瞪了凜一眼,他才如學生知錯般噤口不言。殤不患懶得再出聲罵人,接著轉頭問煌: 「是怎麼樣的選擇法?」 「在當家過世的守靈夜,星家所有年滿十五歲的男丁必須在當家遺體前,試著拔出破雲…能夠順利拔劍出鞘者,就是下一任當家人選。」 「喔喔…很有意思的儀式。」 凜雪鴉彷彿聽到了他很感興趣的新鮮事。 「只要能拔出劍的就是下一任當家?所有男丁裡只會有一位能拔出劍?」 殤感到很不可置信。 「若有參加過儀式而無法拔出劍者,就無法再參加下一任繼承者儀式。只要有人能拔出劍,儀式就結束了。」 「難道就不會有誰都拔不出劍的時候?」凜雪鴉問。 「據說所有家族內的男丁中,必然會有一人獲選為當家,大多是一、二十歲的年輕人。只是其中選擇的標準是什麼,我也不甚明白。」 「既然你說令尊已過世,那麼肯定已經舉行過儀式了?」凜雪鴉腦子動得快,立刻又問。 「是的,儀式在三個月前的守靈夜就進行了。」 「既然進行過儀式,又怎麼會為了繼承人的問題鬧得不愉快?跟劍又有什麼關係?」 話兜了一圈,總算又回到開頭。殤不患換個姿勢,往後靠向椅背。 「雖然是家醜…我就老實說了。在儀式進行以前,無論是家族內的親戚或是我父親,都相信我就是下一任繼承人……不過,實際上在守靈夜裡,破雲選擇的…不是我,而是我的異母弟弟—凌。」 不待兩人開口,煌以眼神示意自己準備再往下說。 「我父親共有三名子女,我是長子,還有一個小我兩歲的妹妹—麗;凌則是最小的弟弟,他是父親與塞外女子通婚而生下,與麗相差三歲,與我相差五歲。凌雖然與我和麗不同生母,但他的母親並未與我們住在一起,他從小和我們住在同個屋簷下長大,我娘待他如親生,我們一起唸書一起習武,在我心裡他和麗一樣都是重要的手足。」 「不過,家族裡的其他親戚不這麼認為。凌的生母是塞外異族的巫師之女,一直有耳語傳出這是塞外異族為了讓鬼歿的妖物能攻破玄虎關而刻意誘惑父親,對父親納異族之女為妾十分反對。考慮到星家遴選繼承者的方式,加上父親這些年來戰功彪炳,將軍之位無絲毫失職,也沒有將凌的生母接入宅中,聲浪就慢慢平息下去…只剩下背地裡的閒言閒語。」 「原來如此,沒想到令尊死後,破雲卻選擇了異族巫師混血的子嗣,也難怪星家爭吵不休了。」 凜雪鴉恍然大悟道。 「依族內規矩,守靈夜儀式進行完畢,選出下一任當家後,前任當家的百日法會上,就要舉行交接儀式。」 「百日法會……」殤不患又聽到了熟悉的名詞。 「在三週前的百日法會上,我的母親…被殺了。」 光是聽到都令人感到痛心的話語,煌的表情卻很平靜。 「被殺?什麼意思?」 殤不患忍不住追問,旁邊的凜雪鴉雖未出聲,眼神也跟著一厲。 「那陣子,我埋首於交接的事忙個沒完。為了向皇上稟報繼任者,法會當日清晨,我才從京城趕回來。但是我一到家,采迎就大驚失色的跑出來,告訴我母親被殺的消息……啊,采迎是我們家的僕役總管,平時也是家母的女侍。」 「家母倒在她和父親臥室內的地上,看起來是被一劍刺穿了心臟而身亡。」 煌的聲音益發乾澀,他停下來喝了口茶,繼續道: 「同時,破雲與凌……同時失去了行蹤。」 「族內的人都認定凌就是殺人兇手,必定是他以破雲手刃母親後逃逸……但…但…凌絕對不可能是兇手!」 一直保持冷靜的煌,此刻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以顫抖的聲音說道。 「請恕我失禮,你怎麼能肯定令弟絕對不是兇手?」凜雪鴉問。 「他根本沒有動機!也不是會殺人的人!就算整個家族的人都不相信,我也絕不懷疑凌……」 煌篤定說道。 「嗯…也就是說,這只是你的感覺,而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兇手不是令弟。」 凜雪鴉又吸了口煙月,慢條斯理的說。 <<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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