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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時刻：P.M.5:50

「維克托。」
「是？」
他們在房間安靜的不發一語，只是任由美奈子為自己打扮。
過了十幾分鐘後，維克托突然聽見面前的女子喊了自己的名字。
「你以後，會對勇利很好很好的，對嗎。」
她問出的話不是問句，而是要求。
「當然，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維克托失笑，在美奈子的動作下拉高自己的袖子。
「這個世界不待見你們，我希望你會永遠保護他不受傷害⋯⋯又或者說，即便受到傷害，你也會永遠陪在他身邊。」
女子的表情嚴肅，但底下卻是飽含的溫情。
「⋯⋯這是我對他一生的承諾。」
維克托頓了頓，半晌後才輕聲說出自己的回答。
「我們⋯⋯這個烏托邦勝生裡的所有人，就把勇利交給你了。」
「是。」
看著青年背光的面容，她突然覺得這個瞬間有些不真切。
「好了，你在這裡等吧，我過去幫勇利打扮。」
「麻煩妳了。」
「不麻煩。這種一生一次的大事，當然要慎重以待。」
重新露出豪爽的笑容，美奈子輕輕把門關上。

「美奈子老師，維克托呢？」
看著單獨回來的女子，勇利疑惑的問道。
「等我幫你弄好，你再過去。」
「保持驚喜感。」
想了想，她又補上一句。
協助青年穿上白色的羽織與下袴，她在替勇利打扮時突然有了諸多感慨。
——當年那個小蘿蔔頭，已經這麼大了啊。
那個她幾乎從小看到大，只有大學時期不在她身邊的孩子，竟然已經就這麼到了成家的年紀了嗎？
他挑了一條比自己想像中還要辛苦很多的路，也曾為此吃了許多苦。但未來，他會很幸福的吧？
——但是，是一定會幸福的吧，只要勇利與那個人在一起，就再也不會受到委屈與痛苦的侵擾。
而今天，她就要將這個自己視如己出的孩子，送到對方的手中讓他小心呵護。這讓她如何不百感交集呢。
「⋯⋯好了。」
她聲音有些沙啞。
仔細看著面前的青年，她在恍然中想著，自己似乎很久沒有好好看看他了，也很久沒有聽他說說自己的事。
就算她不知道勇利在過往經歷了什麼，但她知道，勇利今天將要開啟自己全新的人生，往另一條路走去。
感覺自己眼前的青年身影快要在湧起的淚水中逐漸模糊，她趕在第一滴淚落下之前，將已經長得快要比她高上一整個頭的青年推出房間。
「過去吧。」
看著勇利對她小聲道謝往維克托所在的房間小跑步過去的模樣，她終於忍不住湧起的情緒，輕聲地哭了起來。
——這一天來得好快啊。

「維克托，我要進來了⋯⋯」
敲了敲維克托所在的房門，他在聽見對方的應答後緩緩地推開了門。
維克托沒有開燈，背對著他安靜望著窗外柔和的夕暮。
當未婚夫轉過頭的那一瞬間，他不禁屏息。
所有還流動著的時間在這一刻定格。
維克托望著他的樣子就像一幅畫，他能在愛人如同碧海般湛藍的雙眼裡看見自己的倒影，像夏天的他拉著維克托去湖邊划船時所看到的那般清澈。
清淺的波紋在他們之間的空氣綻開，彷彿一朵無聲舒開的花。
他甚至不敢說話，就怕自己一說了什麼，就會讓眼前這個彷彿夢一般的瞬間化為泡影。
「我穿這樣好看嗎？勇利？」
也許覺得他發呆的模樣很有趣，維克托對著他溫柔的笑了笑。他笑起來的瞬間彷彿也同時點亮了他的世界，閃閃發亮。
到底像是什麼呢，他想了好半晌終於明白了——
是天燈。
像是他們曾經牽著彼此的手寫下願望的天燈，隨著其他人許下的無數祈願，一起緩緩在夜空裡升起的模樣。
「⋯⋯很好看。」
他說不出其他的話，只能低聲這麼說。
其實他有好多話想說，有好多感慨，好多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愛，好多他暫時找不出適合的詞來說的想法。
昏黃的夕照透過窗戶落在維克托臉上。
勇利不曉得現在自己所看見的是迷濛的淚霧，還是是柔和的暖光模糊了愛人輪廓分明的稜角。在他水氣氤氳的視野中，他覺得自己看見了維克托的臉上透出些許此生只留給他的溫柔。
這個像夢一樣的瞬間，竟然是真實存在的嗎。
「勇利穿這樣也很好看呢。」
上前一步，維克托輕輕的將雙手搭上未婚夫的肩膀讓他坐在床緣。
「真不敢相信我們今天就要結婚了。」
他拿出一罐髮蠟，溫柔的將勇利有些亂翹的頭髮整理成他最喜歡的模樣。
「⋯⋯我也不敢相信。」
「就好像是在做夢一樣哪，對不對？」
「⋯⋯嗯。」
喃喃應答，他試圖想壓下自己在維克托的動作裡開始翻湧的哽咽。
「好了喔，你看看？」
他隨著維克托的動作抬起頭，鏡子裡映出兩人的身影，他們彼此靠近的模樣就像兩隻交頸的丹頂鶴。
算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勇利在維克托的陪伴下回到自己的房間拿起一封輕薄的信箋，將之放進自己的袖袋中。

*
現在時刻：P.M.6:45

「你們兩個，都整理好了嗎？」
是真利。
當姊姊推開他的房門時，他發現她已經換上了典雅莊重的黑色振袖。寬長幾乎要垂地的袖緣盛放了幾朵高貴又大器的牡丹，原先隨性紮起的的頭髮也綁成了優雅的髻，讓他覺得挺新鮮。
「啊，真利姊。」
「好了就要準備下去了喔，賓客差不多到齊啦。」
真利的微笑很淡，在勇利的眼中像是籠罩了一層薄霧般讓他看不真切。
——如果這是一場鏡花水月的美夢，願我能永遠不要清醒。

「走吧，勇利？」
「嗯。」
在真利的帶領下，他們小心的捏起羽織下擺，緩緩邁步下樓往宴會廳前去。
還沒走到門口，他們就已經能聽見裡面的親友正在談笑的聲音，中間不時穿插著幾句中氣十足的吼聲。
「⋯⋯雅科夫？」
兩人面面相覷，接著又因為想到老教授那嚴肅的面容而對彼此笑出了聲。
「我要推開門了喔。」
對著兩人輕聲道，真利拿起鈴鐺用力晃了幾下，以此為首正式宣告儀式的開始。
——叮鈴！
清脆的聲音像流星般劃開空氣，原先在宴會廳裡滾沸的笑語嘎然而止，肅穆的等待兩人到來。
女子將宴會廳的紙門拉開後退到一旁，讓兩名新郎能攜手往廳內走去。
當他們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刻，房內原先流動的空氣靜止了幾秒後突然爆出了驚雷般的掌聲與歡呼。
勇利的父母與雅科夫教授坐在最前面的禮桌，如山椿般艷紅的桌巾上點綴了許多他叫不出名字的鮮花，身後的落地窗旁放了一扇風景秀麗的手繪屏風。
雅科夫與利也換上他們最好的西裝，寬子身著花紋華美的黑留袖，等待著新人往禮桌走去。
「⋯⋯爸爸、媽媽、雅科夫老師。」
在所有人的注目禮下，勇利攜著維克托的手緩緩在他們面前跪下。
「今天只有親友們來參加婚禮，就不要那麼多禮數了吧。」
寬子站起身，繞到前面將自己的小兒子扶起身。
「今天呢，媽媽要代表爸爸跟雅科夫老師，對在座的大家與你們說一些話。」
她望著面前的兩人，頓了一會後從袖袋中拿出一封信。
「首先，非常感謝大家在百忙中撥空前來參加這個婚宴。作為一個母親，能親眼看到孩子的幸福，是非常令人高興的事情⋯⋯在座有不少人，是從小看著勇利長大、又或者是在他的求學路上陪他一路往前走的，謝謝你們，而未來他也將繼續與你們一同前進。」
寬子拿出手帕按了按眼角，繼續唸下去。
「勇利，你是我最小也最好的孩子，而今天是你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今天，我跟爸爸，就會將你交到你身後的丈夫手中。他向我們承諾，將會以此生守護你不受風吹雨打，不讓你受到世人的分毫傷害。」
「但我也有幾句話希望你們記住，婚姻象徵著你們從此後就是一體同心，就算生活中有所爭執，也要記得各退一步去審視自己是否有做不好的地方。你們經歷過許多旁人難以想像的痛苦，願過往的傷已經能夠昇華，成為你們攜手走下去時的燈火。」
「維克托⋯⋯你是很好的人，謝謝你願意接受我的孩子。謝謝你願意在風雨之際，依舊牽緊他的手。勇利有時候很彆扭，謝謝你總是如此深愛他。」
她唸到一個段落後像是再也不能忍住自己的情緒，已經有些蒼老的頰上落下了透明的淚珠。
雅科夫清了清嗓子，依舊擺著那張萬年如一的嚴肅臉龐拍拍寬子的肩膀，接著走出來繼續讀下去。
「維嘉，我最聰明、卻也最令人頭疼的學生，我將你視如己出。即便在你的人生道路上你從沒給我少添過麻煩，但我卻由衷感激——是你讓我本該無趣的生活多了許多光彩。做為你的老師，我贊同你的才華與成就，但以嚴父的角度，我期許你在今天這個重要的日子之後，能保持你的本心，與勇利一同往未來走去。」
「我曾問過你，是否未來是荊棘之路，你也願意持續往下走。你說你願意，這很好——我知道你有能力承擔這份責任，而這將是你此生最重要的事。我不想給出俗套的祝福，但我希望你能夠記住你的承諾，不要辜負我對你的期待。」
「勝生家是非常親切、也非常善良而敦厚的一群人，當我們結為親家，我希望你也能學習他們身上的溫暖與圓融，一如我也同樣需要提醒自己的課題。」
雅科夫走上前，用力的在維克托的背上拍了拍。
他拍擊的力道很大，甚至讓維克托覺得有些疼痛，可他明白那滿溢著老人對他最誠懇的愛。
「那現在，就請新人進行三三九度吧。」
利也從桌上端起一個小盤子，上面擺了三個小小的清酒杯。
稍微拉起袖子，勇利從爸爸手中接過琉璃製的淺紅色酒杯，小小的啜了一口後，將手與維克托的勾在一起，讓他就著自己的手也淺淺地喝一口，再自己將杯中剩餘的一飲而盡。
一次， 兩次，三次。
他們總共喝了九次，當勇利放下酒盞時，他們兩人對著彼此露出溫煦如陽的微笑。
「嘿，你剛剛喝的可不少哦。」
維克托悄悄的對勇利咬耳朵。
「那⋯⋯你等等多喝點？」
勇利保持著不會被旁人發現的音量，對他露出促狹的笑容。
「米拉，什麼是三三九度？」
金髮的俄羅斯少年不懂，小聲的問著隔壁的紅髮少女。
「我查了一下，說是新人交互連喝三杯，就象徵著這段姻緣是合了天、地、人的好，九度交杯是表示可以白頭偕老、長長久久⋯⋯好浪漫喔。」
她捧著臉，有些陶醉地笑了。
「妳喔，嫁不出去啦——痛！」
少年聳聳肩，被她從底下用盡全力狠狠掐了一把。
「你就不要以後奧塔別克不跟你結婚。」
「⋯⋯」
奧塔別克無言的看著兩人在一旁製造的迷你鬧劇，感覺自己無話可說。
「竟然連這麼莊重的場合都能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