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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光暈逐漸褪去,忽然之間有個人影從淡下的光裡跌了出來。
  看起來不過十一、十二歲的孩子哇地冒出來,如同被人那個光圈裡抓起、然後隨意扔到地上,他穩住了身子,然後愣愣地環顧四周那一雙雙盯著他的眼睛。
  詫異、疑惑、震驚……他很快但仔細地辨別跟解讀那些眼底的情緒——那是他的習慣——接著他聽到空氣中有人吸氣的聲音。
  他知道有人認得他。
  而他也的確認得一些人的臉孔——只是比他記憶裡的更加蒼老些許。

  那人拍了拍自己沾了些泥土的手,然後抖落身上的髒汙,畢竟在被奇怪的光抓來之前他正在仔細照養他在偏殿的小花園。
  接著他回過身,見到了白色頭髮的精靈,他不認得,但他大概猜得出來是誰。
  然後是他身後的年輕男子。

  跟自己一樣的灰藍色頭髮,髮絲稍嫌凌亂,而他雖然已是個成人的樣貌,但仍保有一絲未褪的稚氣,然後是深藍色的眼睛。
  澄澈的深藍色雙瞳對上了佈滿震驚與一絲不解的深藍色雙瞳。
  他認得那個人,不管他變成什麼樣貌他就是能瞬間認出那個人。

  他知道那人啞住了,於是他先開了口:「衛里斯特。」

  與聽慣的聲音不同,還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青澀、比起原本更加高亢些許,但卻是衛里斯特記憶深處最熟悉、即使什麼也不記得了,卻還是清楚記著的那聲呼喚。
  還有現在他臉上漾起的笑容。
  那是他最懷念的溫柔。
  「哥……」衛里斯特瞬間軟了腿,跪下了單邊的膝蓋、然後是另外一邊。

  聽到他的呼喚,那人微微彎起了眼,「嗯。」

  突然地眼眶酸澀,但衛里斯特硬是睜著眼睛不讓淚水有機會流出。他深吸了一口氣:「你回來了……?不,復活嗎?為什麼是這個樣子?」
  「復活」兩個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他感覺到古怪,這宛如奇幻小說般的情節居然就在自己眼前上演,而且哥哥還以小孩子的模樣復活。
  接著衛里斯特想著,說不定自己這一切都只是夢而已。
  就像他一直夢到自己是皇室孩子一樣,這不過是故事的接續罷了,醒來以後說不定仍在學校桌上伏著,爬起來會看到老師生氣的雙眼瞪著自己,要自己回答下一題的答案。
  自己從來都不是什麼皇族子孫,魔族跟精靈也不過是自己的想像,而自己從來就沒有什麼哥哥。

  感受到一隻纖瘦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衛里斯特這才將自己拉回現實,睜圓著眼瞪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年齡還要小的少年。
  發現自己平視著對方,這才想到自己方才因為過於震驚而腿軟跪下,這讓他感到有些羞恥,畢竟旁邊還有這麼多人在看著。
  啊,若這只是一場夢的話就不用擔心了。

  當衛里斯特又開始神遊的時候,少年開了口:「壞習慣喔,衛里斯特。」
  「嗯?」
  那人笑了笑,應:「每次你想逃避事情的時候你的小腦袋就會開始天馬行空,你放空的眼神我再熟悉不過了。」
  接著感受到自己的頭髮被人慢動作輕輕地揉亂,照理來說衛里斯特超討厭被人這樣對待的,但這動作卻讓他備感熟悉,小時候好像也有個人總是笑笑著這樣對他。
  對他說:「不可以喔,這是壞習慣。」一個比他自身還要更督促自己身為皇室的儀態的人。
  「哥……」他將那隻手拉下,輕輕放在自己的臉頰旁,感受著對方微涼的體溫。
  這個溫度不論是小孩子還是長大後都是一樣呢,如水一般令人心安的溫度。
  魏里斯特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第二滴眼淚不從臉頰滑落,但來不及的第一滴眼淚已經順著眼角滑落至那人的手掌心裡。
  少年將衛里斯特的臉捧起,溫柔地以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濕潤。
  「沒關係,你可以哭的喔。」

  ——沒關係,哥哥在這裡,你可以哭的。

  一句溫柔的話語喚起了令人懷念的記憶。
  身為皇室子孫不能流露的真感情,必須戴起喜怒哀樂都不能被能知曉的假面具,他怎樣都學不會戴上的假面具。
  但他的哥哥卻學會了。
  不能開心的笑和難過的哭泣是多麼令人難受的事情。
  但他的哥哥卻總是在私底下偷偷地為他張開溫暖的臂膀,對他說:「你可以哭。」

  衛里斯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將那人給擁入懷裡,很緊很緊,瘦小的臂膀被他緊緊收著。
  但那人不掙扎也不喊痛,反而是拍了拍他的頭,沒說任何話,卻足以代表了一切。

  衛里斯特從沒想過還能見到他,那個他最想念的人,還是以如此令人懷念的姿態再次出現。
  於是即便對方比起自己不過是個小孩子,但他仍舊像個孩子般抱著對方大哭。
  撒嬌一般,嚎啕大哭著。

  把他這些日子以來積累的憤怒、悲傷跟想念都在他懷裡這個瘦小的身軀上發洩出來。
  「沒事了。」那人靠在他的耳側,親吻了他的頭,如此輕聲說道。

  還沒來得及跟自己的哥哥多相處幾秒,淒厲的聲音朝著少年喊叫:「少爺——」
  少年下意識地朝聲音來源處轉頭,下一秒卻被人激動的撲上,硬是分離了他和衛里斯特。少年被突如其來的動作給稍微嚇愣了一秒,但卻很快回過神來看著眼前朝著他哭泣的人。
  那是一名婦人,年紀大約三、四十,看得出來原本還算清麗的臉龐被憔悴跟倦容給帶走了些許元氣,還有幾乎是纏繞在她臉龐的淚水——
  「少、少爺?」少年回過神來也扶著婦人的肩臂:「我嗎?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那名婦人抬起橫滿淚水的臉,那棕色的眼瞳寫滿了恐懼及擔憂:「請您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只有您了——」
  她垂下頭,像是哀求。
  少年微微蹙起眉頭。
  「怎麼了?」他拉起婦人的手,作勢要她帶路。並且拍了拍衛里斯特的肩膀,眼神傳遞著告訴他讓他等一等,而衛里斯特則是理解的點點頭,擦掉了臉上的淚水。
  畢竟自己也算是一國的王子,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能露出醜態。
  他以口型告訴少年「快去吧。」
  「嗯。」少年點了點頭,便快步地跟著婦人而去。

  那是一個很簡陋的帳棚,不知是什麼動物皮製成的棚頂還有些碎屑剝落,看樣子已經用了許久,但真正吸引少年注意的並不是簡陋的帳棚——幾乎來到這裡的第一秒鐘少年就看到了洞窟各處都立著差不多的帳篷——也不是什麼擺設,而是躺在裡頭幾乎奄奄一息的少年。
  大概只長自己兩三歲左右,他全身皮膚青紫,布滿了黑色的紋路,那些發青的血管隨著少年孱弱的呼吸似乎也有著自己的生命,一抽一吸之間像是隨時爆出。
  少年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從前只有在書上看過,但實際看到卻是第一次。
  ——是被魔族氣息給感染了。
  看著少年不安穩的囈語跟痛苦的表情,他清楚這是惡夢的侵擾。

  沒有人的神智可以不被侵擾而平安度過感染,最後的結果就是轉化成魔物。

  不是沒有看過怎麼驅散氣息,只是這種程度……
  少年暗自咬著嘴唇。

  看著不發一語的少年,婦人緊張地捉住了少年的肩膀:「您能救他的,對吧?我知道您能救他的。」
  「啊……不,我……」從來都只有在書籍文獻之中看過這種情況,就他而言只是紙上談兵,更用不著說是實用了。
  恐怕這讓克薩多爾最高權位的大祭司來也不一定能救得回來。
  婦人拼命地搖著頭,像是不認同少年的回答:「您可以的,您總是可以的,不是嗎?」
  總是?
  少年腦中浮現出了巨大的疑問,正想提出問題的時候被另一道聲音給打斷。
  「他辦不到。」
  少年回過頭,望見的是自己從沒見過的精靈面容。
  那個人銀藍色的眼睛像是寒冰一樣冰冷無情,直直地盯著婦人以及地上苟延殘喘的她的孩子。
  「妳就別指望他了,他不是妳認識的銀月,他辦不到。」青年精靈語氣冰冷,毫無感情的起伏:「那個孩子的下場只有兩個,一是等他轉變為魔物的時候將他斬殺,二就是妳把他丟去地面上讓他跟那些魔類們一起。」
  「不——」婦人拔高音量的喊著,幾乎是憤恨地瞪著精靈:「他是我的孩子,不是外面那些噁心的東西!」
  「他這個樣子變成魔物是遲早的。」
  絲毫不理會精靈的言論,婦人發了瘋似地瞪著被精靈稱為銀月的少年,緊捉著他的手都發紅了依舊不放開:「銀月……銀月少爺,您可以的,對吧?拜託您了,不管我們以前做什麼錯的事情我都願意付出任何向您致歉,只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看著婦人泛著血絲的眼,銀月怎麼樣也不忍說出拒絕,他微微嘆了口氣,有些無奈:「不是我不想……但他這個樣子,已經……我也愛莫能助。」
  「不,少爺!不——少爺,拜託您,拜託——」
  婦人開始尖叫起來,彷彿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一樣地嘶吼。

  精靈看不下去地將婦人緊捉著銀月的手甩開:「就說了沒有辦法!妳現在決定你要在他禍害到其他人之前交出來給我們,或者是等到他轉為魔物之後被精靈獵殺。」
  「不……」婦人像是斷了線了人偶頹喪地坐在地上,一邊喃喃自語著:「不會的……我的孩子,不會的……」
  接著她又回過身抱著自己的孩子放聲尖叫、哭泣。

  銀月不悅地回頭看著精靈:「你是誰,憑什麼決定那個人的生死?」
  「我是誰不重要,我也沒有決定他的生死,他早在被感染的那一刻就已經決定了無法繼續存活了。」
  精靈平淡卻帶著些微高傲的口問惹得銀月有些火大。
  「他是我國的人民!你沒有資格奪去他的生命!你也無權過問這裡的一切事物!」他字字堅定地朝著精靈大聲說著。
  但精靈只是冷哼了一聲。
  「『你的人民』那樣對你,你依然這麼心慈嗎?還是你真的當你是克薩多爾的大王子?這裡有人把你看得這麼尊貴嗎?」
  「你——」銀月仰起頭怒瞪著眼前的精靈,分明是故意踩著他的痛處:「你又是誰?理解我多少?」
  「就憑我了解你這十年來你不了解的光陰。」
  精靈的語氣很輕、很淡,銀月愣了一下,但沒有漏掉他瞬間轉換的語氣跟眼神。

  「這麼說來,你知道『我』一定能救他的,對吧?」如果他推斷的沒有錯,從長大了的衛里斯特、蒼老了許多的熟悉的人們、還有婦人跟精靈的話,他是來到了未來的時間軸上。
  ——其實在被召喚到此地時腳下圍繞著他的召喚陣法他也看得出來那是個時間轉移陣法。
  「即使我說了,你也不知道怎麼救他,別白費工夫了。」
  「告訴我。」
  「你救不了他的。」
  銀月再度火大了起來,他不認識眼前的人,但眼前的人卻好像很了解他一樣地,這種感覺他不喜歡,也不想受人支配他的想法:「救不救得了是我說的!你只要告訴我怎麼救他就行了!」
  精靈又是一聲冷哼。
  「如果你真的有辦法,你早就救了,不用我告訴你。」精靈用著篤定的語氣告知了銀月他不可能會告訴他的,並且掀起了帳篷走了出去:「反正他活不了了,你好自為之。」
  忿忿地朝著精靈出去的方向瞪了一眼,銀月很快地旋身蹲在了婦人與少年旁:「你們放心,讓我想想辦法……」
  銀月在腦內拼命回想著自己讀過的魔法文典、歷史文獻,翻找著有沒有一絲的可能性可以挽救眼前的人的性命,讓他不用變成可怖的魔物。
  卻在此時手腕被人捉住,冰涼的溫度讓銀月皺下眉頭,欲甩開手的他卻在看到來者時愣了一下:「你真的很——亞維諾?」
  還以為是剛才的那個精靈又來搗亂,沒想到一轉頭卻是迎上了一張熟悉的臉龐。
  雖然比自己認知的在更顯成熟、身高也高了些許,但那雙天真的雙眼他怎麼樣都不會認錯。
  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亞維諾給拉了起來。
  「你跟我過來。」
  「等——」
  幾乎是被拖出帳篷,銀月本想問亞維諾這是在幹什麼的時候,卻發現帳篷外站了一圈精靈戰士。「精靈戰士?這是……做什麼?」
  「剛才哥哥說了吧,那個孩子已經沒救了。」
  那幾乎不像是他所認識的亞維諾,語氣幾乎冷淡。他很快地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意思,甩開亞維諾的手繞到了他的面前。
  「難道連你也見死不救嗎?」
  「我沒有,但已經救不了的就不要勉強了。」
  銀月的心底浮起了一股焦躁,他沒有想到一向愛好和平、熱愛生命的亞維諾會說出這種話:「你怎麼了?為什麼連你也這樣?」
  但亞維諾卻是撇頭不願意多說些什麼。

  決定不理會這對精靈兄弟,銀月正欲再度進入帳篷內的時候被兩個精靈戰士給擋住了,他不悅地望向亞維諾:「這是什麼意思?」
  而那個背影卻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氣,冷冷地說:「不會讓你救他的。」
  比起剛才那個精靈,亞維諾這種無所謂的語氣更讓銀月光火,他不理解這十年來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的好友變成了見死不救的人。
  上前拽住亞維諾的手,銀月朝他大聲斥問:「你這樣還算是光之精靈嗎?」
  而他薄唇卻是一抿,不願再多說什麼。
  「——亞維諾!」
  「銀月!」亞維諾幾乎是瞬間抽出腰間的劍,銀月當下反應地向後跳去才沒有被他的劍給傷到。
  銀月震驚地看向朝自己拔刀的好友,而那個好友則是緊咬著牙、像是努力抑制自己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你要守護你想守護的,我也想要守護我要守護的!」
  看著顫抖著的劍尖,銀月嘆了口氣,然後輕輕摁下劍尖。
  「亞維諾,如果你想守護我,就是守護我想守護的。」

  然後是一滴淚水的滑落。
  「……太狡猾了。」

  ——「亞維諾,我不需要你守護我。」
  ——「那我還能做什麼?」
  ——「替我祝禱,然後祈禱我能守護住我想守護的,那對我便是一種祝福。」

  「太狡猾了……銀月。」亞維諾低下頭啜泣著,無法抑止的淚水就這樣頻頻滑落。他知道的,他再清楚不過了。不管是哪一個年紀的銀月,他始終惦記著的、想守護著的,就是他所屬於的這個國家。
  而自己只能看著這樣的銀月的身影漸漸地走遠,而自己卻連守護他的性命都辦不到,只能任他凋零。
  所以這次,他不想再看到銀月在因為誰而痛苦了,如果可以,他也想將銀月帶離這個讓他痛苦、卻怎麼樣都離不開的國度,然後自由。
  看著這樣的亞維諾,銀月也無法在對他生氣,於是柔聲呼喚著他的名字:「亞維——」
  還沒能來得及說完,一道黑色的身影朝他們之間撲過來,銀月下意識地就推開了亞維諾,然後自己敏捷的往一旁閃過。
  接著是婦人的尖叫聲:「查爾——」
  很快地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連瞧都不用瞧一眼,銀月很快地朝一旁的精靈戰士下了指揮:「保護那名母親還有亞維諾!」
  四名離他們最近的精靈戰士很快地兩兩將他們護在身後。

  這時銀月才轉過頭看向朝他們攻擊的人。

  正確來說那已經不算是人了,說是野獸也不為過。只能在黑色混濁的身形裡勉強辨認出來人類的四肢,鮮紅色的眼睛惡狠狠地瞪著銀月。
  他要轉變成魔物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遇到魔物,要說是經下都不為過,但他努力壓下自己的神智,拔出了腰間的劍對著那頭「野獸」。
  而那個崩潰的母親又再度尖叫:「不——」只不過她被精靈戰士給擋住,無法再向前一步。
  那個「野獸」發出了低沉的吼聲。
  看起來他轉變為魔物是會獸化……銀月煩惱著要怎麼不傷害到他為前提閃過他的攻擊,但似乎挺困難的,畢竟自己並不擅長近距離戰鬥。
  
  ……以下好懶喔自行腦補。(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