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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他的世界由黑與白構成。

01.
范統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是在醫院，因車禍而骨折與輕微腦震盪的他需要留在病房觀察，他也只是太過無聊才與對方搭話。

「你好啊，我叫范統。你呢？」

少年面著窗外的臉轉了過來，范統因那俊美的五官而陷入震驚中，沒發現少年渙散的目光沒有注視自己。

「……月退，我是月退。」

「喔，我們好好相處吧。月退。」

「嗯。」

少年輕聲回應，再度轉過了頭。

02.
范統察覺到月退的異狀已經是幾天後的事了，就連少年的雙眼看不見這件事，都是從護士那邊聽來的。

也因如此，少年的一天幾乎就是在床上度過，偶爾他會睜著眼對著窗外，像是想感知外面的世界般。

對此范統的心底生出了一點憐憫之心，他想為眼前的少年做點什麼，哪怕只是一些小事。

「月退，你一直盯著窗外，是在看什麼阿？」

話才剛說出口，范統就後悔了，他這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或許會給少年帶來傷害。

月退先是一愣，半晌後才回答對方的話，從他的語氣聽來，范統的擔心似乎是多餘的。

「外頭有鳥鳴，我在想是不是有鳥在樹上築巢。」

范統走近窗外一看，果然有隻鳥正在哺育一群雛鳥。

他把自己所見的告訴月退，少年邊聽著他的話，勾起淡淡的笑容做出評語。

「能夠陪伴在一起，真好呢。」

03.
過去了幾個禮拜，范統每天都會找月退講話，除了排解無聊外，兩人的關係也更加親近了些。

月退發現了一個秘密。

他們正好聊天到月退容貌的話題，月退感嘆了句以前還嫌自己的髮色太顯眼，不過失明後就不用煩惱這個了，反正會看到的也只有醫生與護士。

講到這，范統停頓了很久，再次開口時是附和自己的話。

他察覺到了異狀，試探性地問范統現在是什麼時段。

范統看了看天色，絲毫不覺有疑的回答。

「白天阿，天還很亮，怎麼了？」

聊了一整天的天，沒注意時間流逝的范統理所當然會覺得現在還早，但月退不一樣，雙眼看不見任何東西後，他對時間的概念就比一般人強許多。

事實上，現在已時值黃昏時分。

他發現了一個秘密。

范統的眼睛雖然看得見物品，卻分不清色彩。

04.
第四個禮拜，月退有個訪客。

起初對方與月退過於相似的容貌還讓范統以為兩人是兄弟，不過月退馬上澄清他們只是遠親而已。

那人的表情冷到最低點，即使是來探病的，語氣卻不帶一點關心的情緒。倒是月退不怎麼介意這點，熱情的跟范統介紹他的遠親，范統這才得知冷漠青年的名字叫那爾西。

拉了張椅子坐在月退病床旁邊，那爾西若無旁人的削起他拿來當慰問品的水果，俐落的刀法讓范統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對方是用不好刀子的類型。

完成工作後，那爾西把裝著蘋果的盤子遞給月退，語氣絲毫沒有起伏的問道。

「今天讀哪一本？」

「你挑就好，反正我也看不到。」

面對月退如此隨便的反應，范統看見那爾西的眼神沉了下來，不過僅僅一剎那。

「那就這本，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

對方點頭後那爾西便開始朗讀了，雖然他的嗓音好聽，但不帶抑揚頓挫的聲音還是讓范統昏昏欲睡，相比他沒出息的行徑，月退倒是很專注的聽著故事。

進到耳中的故事因睡意分成許多零散的段落，不過在范統陷入沉睡前，故事就已經到了尾聲。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闔上眼，他如此心想。


05.
范統這覺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那爾西早就離開了，只剩月退坐在床沿，皺著眉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月退，你怎麼啦？不舒服嗎？」

「不……我只是在想剛剛的那個故事。」

「阿？那篇小說怎麼了嗎？」

月退輕聲問道：「范統，你對主角的轉變有甚麼想法嗎？」

「想法……是個被上天捉弄的可憐人？」

范統不確定對方想聽到甚麼樣的答案，加上那個故事他根本只聽了片段，因此只能給出這樣的回答。

聞言，月退淡淡一笑。雖然在笑，但令人感覺不到一點笑意，反而帶著一絲……寂寞。

「要是主角從來就沒改變、或是在意識到自己將變回原樣前自殺就好了。從未接觸過現實，也不會注意到那些讓人難受的事。」

要是從出生那刻起就失明就好了。

要是從來沒看過世界就好了。

要是不被生下來就好了。

命運擅自的玩弄他的生活，先是賦予，接著掠奪。

像個看透一切的人，站在面前嘲笑他的無能。

范統不知道該說什麼，努力地斟酌用詞，只希望能說出讓對方再度露出真實笑容的話。

「但、但是至少過程中他還是有快樂的時候嘛！一開始的改變也讓他很開心啊！雖然後頭就……」

看范統那麼極力的想說服自己那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月退抿起唇笑了，儘管想法仍舊沒改變，心裡卻踏實了不少。

「……嗯，說的也對。至少有一段很幸福的生活呢。」

月退悄悄握起范統的手，感覺到後者微微顫了下，猶豫再三後才輕輕地回握那隻帶著冷度的手。

「范統，我今天能跟你一起睡嗎？一天就好。」

「怎麼突然……是可以啦，但我睡相不好喔。」

「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感謝，但是謝謝你，范統。」

他小心環抱著范統的手臂，對方身上帶著一股清淡的墨香，月退便往對方懷裡靠，讓香氣溢滿鼻腔。

沒關係，已經沒事了。因為有你陪著我。

所以，能不能聽我一個任性的請求？

范統，不要離開我身邊。

好不好？

06.
燈會焰火的光在兩側蔓延開。

為了趕上煙火表演，他正牽著一個人跑向無人的高處，月退只注意前方，因此沒發現後方的人其實有些跟不上腳步。

終於到了目的地，月退開心地指向綻放的煙火光芒。

「范統，你看！很漂亮吧！」

驀然回首，青年因剛剛的奔跑而滿臉通紅，胸膛正上下起伏，頸上覆了一層薄汗。

剛剛還激動不已的少年說不出話了。

月退已經無暇顧及煙花，只能將全部的視線都投在青年身上。

他是如此的絢爛奪目。

07.
霍然睜開眼，熱流沿著眼角流下。

儘管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但夢中的光景被深刻烙印在他的記憶中，就好像是他又重見光明一般。

淚水無法停歇，就連范統來關心他時，月退也只能以夾帶換氣聲的零散字句輕語。

「我……做了個夢。」

月退撫上對方的臉龐，一邊努力回想夢裡那個青年的樣貌，道：「看得見的夢。」

他擁緊了范統，深怕對方消失。後者雖然未能理解狀況，但還是順著月退的背輕拍地安撫他。

夢中的那個青年彷彿正在對他微微一笑。

月退哽咽輕語，並破涕為笑：「我好像能看見你了，范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