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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華山有間寺廟,廟裡有名和尚,出家之人不好評論外表,不過見過和尚的人都說雖面貌平凡,但氣質出眾,頗不似佛門中人。可這是大華寺方丈親手教養出來的人,你又挑不出他哪裡不對勁,只能說許是這山靈水秀的,生養出一兩名氣質出眾之人方也是平凡事。幸好是個和尚,如此風華倒也不怕惹來殺機。 故事要從十五年前龔大將軍府上說起。 龔將軍忠心為國那是不用多說,這大南朝還得靠他一人保衛,受到朝廷器重的程度不言而喻,龔將軍為人坦蕩,性格爽朗,亦是很受百姓愛戴,麾下軍士對他也是百般崇拜,而這樣一個大好人,更是愛妻如命,娶為正室後便不再納小,兩人也只生下一名獨子,可說是疼入了心坎。 而這將軍獨子性情穩重,受盡寵愛非但沒有使他驕縱,反而天真爛漫,更是討人歡心。這般受寵又地位不凡的孩子,往來的自然也是同樣的玩伴,其中他便跟當朝陛下最寵愛的十六皇子最為要好,十六皇子長他一歲,聰穎不凡,八面玲瓏,很是受到陛下看重,母家勢力龐大,那可是未來皇位的熱門候選。 十六皇子名為守,這南國成氏皇朝的小小皇子被寄望的是守成,不過見他小小年紀心性思考卻大膽帶著細膩,有心人也看得出這決不只是守成的主兒。不過成守的年紀尚小,加上皇帝的確是寵愛他,眾多大臣多也選擇靜觀其變,不多插手管教。 成守性格早熟,看起來誰都處得好,但事實上也沒跟誰人特別好。唯獨對上龔將軍的獨子龔少雲,那是入了骨子的喜愛跟親近,沒人知道原因,也就說一說或許是兩子天生有緣吧。母家也有意和大將軍結好,便時常讓兩個孩子玩在一起,兩家很是親近。 小小年紀的成守帶著龔少雲總是露出調皮的一面,常常他惹麻煩,然後讓龔少雲給他圓場,明明龔少雲年紀還比他小呢,在他身旁卻顯得穩重一些。不過成守也只在龔少雲面前如此,輪到他給父皇驗收太學成果時,那可是老成得不得了。 世事總不盡人意,北地發起了戰爭,身為當朝大將軍,龔將軍自然是要出征,於是挑了良辰吉日,攜上十五萬大軍,就這麼出發征戰,保家衛國。 可令人心寒的是,大將軍一心盡忠,朝廷卻出了小人進讒言,皇帝雖然做得不差,但功高蓋主永遠是每一個皇帝心尖上的刺,又聽聞大將軍與小十六的母家親近,小人幾句擠兌,便在龍的逆麟上添了幾筆。 當龔將軍正在沙場上奮力抗敵時,後方傳來的是他的妻兒被關押進了皇宮,有傳言道龔將軍和北地串通要反咬朝廷一口,只是這流言還沒被民間百姓所信,但這麼一點也足夠讓皇帝對他起了戒心,於是打了道奏令讓龔氏及將軍獨子入宮服侍,美其名如此,但誰不知道這就是掐著大將軍的弱點,逼他不得不服從。 後方給的支援少了許多,皇上另外派了幾名人手取代了龔將軍的位置,試圖將他已經打下的大好形勢給搶入手中,這顯赫的軍功自然也成了皇帝底下之人的囊中物。 可憐龔大將軍一世輝煌,最終在聽聞妻與獨子被毒死宮闕之中後,戰死沙場。 而十六皇子的母家因為勾結龔氏一族,亦在這次事件栽了跟斗,十六皇子的生母被貶為貴人,母家勢力式微,恨不得當年不與龔氏一族交好。於是在母家面前,這龔少雲的事情,成守是不能再提了,而他年少無力,又怎有辦法起死回生,這一道道的痛苦,被他深藏心中,再也無人能挖掘得出。 「哎,好長的故事。」說話的人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又一下子把自己整個人塞進了木椅上,修長雙腳掛在椅子扶手上,要多沒坐姿就多沒坐姿,可這人偏偏生得好看,氣質一派悠然,雖已是成年模樣,可看見他做出這番姿勢、擺出這副表情,又總覺得無比合適。 「小師父覺得這故事如何?耐不耐聽?」那人轉頭一笑,竟是在對和尚說話,才知道原來他身處寺廟之中,這邪魅一笑、這輕挑語氣、這不正坐姿,可都是對著這位德高望重的年輕和尚所做。 可真是大不敬。 但是到了他這個地位,能當面指責他不敬的人可不多。成守笑嘻嘻地看著和尚,似乎真的在等對方給自己一點感想,只是他這充滿玩笑的模樣還真不適合對著一名出家人。 也不曉得這氣質非凡、脾性穩重的和尚是怎麼忍耐他的。 很少人知道當年龔少雲並沒有死,龔夫人託了龔將軍舊友,將龔少雲給換出了宮,自己則犧牲性命以保龔家後代存活。但這世道總沒有穩妥的事,這舊友頂多幫著掩飾帶出小孩,但要怎麼處理後續,他可是沒有多的心。於是把孩子送進了大華寺,託付給方丈,也沒說原因,只說這孩子家中遇賊,滅了個全門,望佛家給條生路。 幸好這方丈也是個良善的,將孩子養在身旁,以佛法教他,盼能化開血海深仇,不以想著報仇血恨生存。龔少雲從此消失,留在這世上的,只有修平和尚。 那些不知道的人,自然也包括了成守。當年母家勢力受挫,他也消沉了好一陣子,不會有人告訴他龔少雲其實未死。他憑藉自己的力量,從瀕臨棄子的地步,一路又爬上高位,母后重回貴妃之位、母家勢力攀漲,這些背後都少不了他的動作。 人人只道這十六皇子手段驚人,並非池中之物,嫉妒他的、仰慕他的、痛恨他的、看重他的各有人在,但能走入他心中的,卻已不再有人。 多年後他在查案時恰巧查到了當年龔將軍的舊友,各種蛛絲馬跡讓他燃起了小小的希望,各種微小的不起眼的消息串在一起,最終讓他找上了大華寺。 他在石梯下往上注視,那人低頭望他,只一眼,那怕是過了十多年,仍如初見。 他露齒一笑,喊了聲:「小師父好。」 修平本來性子就平穩,年幼時有如何的血恨,於他來說,已然放下。便是這份心性讓他與凡人不同,方丈也很是器重,本想著這一生在大華寺度過便已足夠。 豈料闖入了一個放蕩不羈的皇子,在方丈面前明明能正經八百的禮佛,可在修平面前卻站不好半刻鐘,總愛對著胡鬧,一下是撒嬌想吃荔枝要修平給他剝皮,一下又撒潑抱怨誰人又跟他對著幹不省心,這一面一面的模樣,如同少年,性情爽朗帶著幾分機伶,說不討人喜歡那是騙人。 但走出了寺裡的房間,他擺一擺衣袖,又是那叱吒風雲的天之驕子,臉上掛著微笑,卻是高高在上,誰也不近,哪有半分少年模樣。 修平知道,那是只有對著自己,成守才會如此。他可太清楚了。 每一次相見,他都感覺得到成守又變了一點,他在做些什麼,修平也是清楚的。 要說修平不知世事那是決無可能,大華寺本就是赫赫有名的佛門之地,平日香火鼎盛,往來香客無數,從皇子皇孫到平民百姓、從江湖走士到名門貴族,稍稍留心,便能知曉不少天下事。 包括十六皇子的崛起,包括皇帝的身體有恙,包括這些年來多名皇子暴斃或意外死去,這些本該留在宮中的消息,隨著宮人來訪,也帶進了大華寺。 修平不是個凡人,他自是知道成守在想什麼。 那人聽了他的話,突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顧禮儀走近了他,雙手收近衣袖之中,只微微彎身,鼻子幾乎要貼上他,臉上仍帶著那迷惑人心的微笑道:「你若還俗,我便罷手。」 八個字兩句話,代表著背後的驚濤駭浪,別人不知道,但修平是清楚的。他點點頭,興許就能解去一次改朝換代的腥風血雨。 可他總有做不到的事。方丈似是察覺了什麼,雖然並沒有出言阻止,但擔憂之意仍是有的,修平只向師父道:「無意。」 方丈只是搖頭。 無論日子怎麼過,時勢仍在變動,只憑一己之力也難以阻止。但這是對其他人來說。修平很清楚自己能夠阻止,只要他一個承諾,還俗跟著成守回去。 但回去能做什麼?他已無名無份更無意討回什麼,如今他身處佛門,便以打定要成為佛家弟子,塵世的事他無需干涉。想這也該是爹娘給他的平靜。 成守旁敲側擊猜得出意思,當下只冷笑:「征戰一起你當這佛門之弟能多清境?我這成日往這跑的,說不定都看在太子黨的眼裡,早晚拿你們開刀。」 修平望了他一眼,卻猜不出對方心思,而這一眼成守也看不出意思,兩人只無語相望。 時光可以改變人,但改變成守最多的,卻是遭遇。 成守總是說,「你若還俗,我便罷手。」 在這之後他會開始向修平耍賴,有時候甚至會大著膽子去拉和尚的手,晃呀晃的,嘟起嘴說,「有了小師父,我就不要什麼皇位了,要那做啥的啊,悶。」 好像這只是他可要可不要的玩具。而不是這十六皇子若登高一呼,向他的父王逼宮,改朝換代勢必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修平仍然沒有點頭答應。成守佯裝生氣,摔了他的衣袖走出門外,望著小院裡的樹枝不說話。沒多久修平就跟了出來,站在他後面也無語相對,很多時候他們便是如此。 「小時候我總愛爬樹,然後拿果子往下扔,扔中僕婢便是一分,侍衛是兩分,你就在下面替我看著,有一次我打中你父親麾下的副將,那人也真有趣,明知道我是皇子,還敢把我倆抓去訓了一頓。」突地,成守開了口又說起往事。 「現在已經沒有人敢這麼對我啦,無論我有沒有做錯事,能把我捉去訓話的,能看著我的人,都沒有了。」他轉過身來,對著相隔不過幾步遙遠的人笑道。 笑彎了眼睛,兩道酒窩鑲在臉上,也掩不去世事的變化,他追求的東西注定要讓他失去童年把握的美好。追來這裡不過是求一個希望,豈知上天收回了他的好,把握在佛祖掌心不還他了。 當下可真是覺得人生無趣至極。 突然他落入一個溫暖懷抱,這是第一次,修平擁抱了他。兩人都是身材高大的男子,一是浪蕩皇子,一是出家和尚,這模樣看來該有多詭異便是多詭異。但這世道艱難磨人,若能貪這一刻美好,誰還顧得著好看與否。 「小師父,真的不還俗?我真可以罷手,你知道我不騙你。」成守的聲音悶悶的,從對方的頸間傳來。 良久,久得讓成守以為小師父不會回應他的時候,那人開了口。 「你若罷手,便再也沒法來了。」 他倆都知道的。到了成守這地步,是已經無法回頭的了。他若罷手就是死路一條,而他母家的勢力也會崩潰,只要他一個人收手,死傷的會是背後千條人命陪葬,他的母家一生榮華將不再,依賴著他的人也都將死盡。 他是已經無法罷手了。 修平是知道的。 所以他不能還俗,他不能讓成守就此死去。成守用了這個理由推動自己前進,說到底是自私的,但他修平和尚又何嘗不是?方丈搖頭的理由他當時不知,後來才自己想出來,他做什麼都注定造成死傷無數,所以他選了一個順自己心意的,他要成守好好活著,當上皇帝,那怕會死很多人,至少活著的是他所在乎的那一個。 混亂並沒有持續太久,先皇年邁、而十六皇子萬事早已周全,不說是兵敗如山倒,畢竟沒有真正發生什麼動搖國家根本的內鬥,就是死了很多大臣,也倒了不少權貴,但對於百姓來說生活卻是沒有太大影響的,自然也打擾不著大華寺裡的一干大小和尚,很快的,新帝就登基了。 換了個新皇帝,對百姓來說卻不是什麼大事,新帝愛民如子,擔憂地方官換血造成管理不當,特別輕徭薄賦,甚至令受影響最深的地方能免稅一載,讓百姓好生休養並立派新官上任,不得延誤。幾個德政發布下來,這下百姓也沒幾分怨言,紛紛說起新帝的好,說起新帝誰不是滿臉笑容,大概也就倒台的權貴暗地裡對新帝恨得牙癢。 大華寺的香火又逐漸旺盛,除了來往的百姓,新上位的權貴大臣,更多了一批為女兒燒香拜佛的母親。 舊帝後宮那是不可能留著的,一干妃子死的死、要不就是跟著搬去了偏宮,新帝的後宮就要新納,大概等上一段時間,讓內政安穩後,就要廣招天下適齡女子入宮,而新任大臣的女兒們也該適時送進宮裡,這官位保不保,跟女兒能不能在宮中爬上不可動搖之位,還是有很大的關聯性的。 於是這娘子軍可多了不少,七嘴八舌的,這些母親心思全都也讓修平給聽了去。 成守當上了皇帝,他的手段凌厲而心思細膩,上是砍了大半舊臣腦袋,下是各種德政安撫百姓,聲望很好。本就是不需要他人擔憂的角色,現在也做了皇帝,更是不需要一個小小和尚替他擔驚受怕。 明年這時節,該是有更貼心可人的女子伴在他左右,替他紅袖添香,替他分憂解勞。 修平和尚敲著木魚的手頓了頓,但接著路過的人,再沒聽到和尚敲木魚及念經的聲音停下來過。 轉眼,新帝登基五年,國泰民安,百業興旺。 這五年之中有幾件大事,其中一件是皇帝立了母家遠親的一個表妹為后,另一件則是多年前龔大將軍一案平反,雖已是多年舊事,不過經歷過這件事的百姓仍在,相信龔將軍的人並不少,得知這一件事後,也紛紛感慨這將軍在天之靈也該安心了,也盼將軍一家能好好安息。 而在大華山上的大華寺裡,翹著腳喝著西域進貢的上等茶,一臉悠哉愜意的,可不就是當朝皇帝。 「小師父,不誇一誇我嗎?我可是用了五年的時間才說服母家鬆手,還娶了那什麼表妹當皇后,你不知道她有多悶,臉上掛著一張假笑,像乾掉的泥牆,打都打不穿。」 要說不感人,那是騙人。修平自然知道成守要替龔氏平反有多不容易,皇帝母家對龔氏當年拖累一事自然記恨,許是成守與他們交換了條件,答應立母家指定的對象為后,才能換來名正言順替龔氏一族平反。 新帝造訪的時間並不長,也通常隔得相當久,雖已登基五年,國家大事卻不曾停歇,既要顧及母家利益平衡,萬不可有外戚勢力過大之事發生,卻也得給上一定的好處讓母家安心不生事。加上北地一直蠢蠢欲動,養兵之事也不容忽略,各家大臣之女要進宮、宮中人事變化……各式各樣大小事,皇帝沒一項不管。 人說知人善事,真當上皇帝又何必大小事都得自個兒管。但就是得顧著,他還太年輕,萬萬容不得半點疏忽,他就是要比所有人都還清楚朝廷動向,還明白他的國家需要什麼、缺少什麼。 說來可笑,這皇帝當得,還沒比他是皇子時輕鬆自在。掌握得越多,卻也得花上更多時間去把握住。 成守來的時候越來越少,他總戲稱這大華寺就是他唯一的清淨之地,倒也不全是因為佛祖。他最愛的就是偎在修平身旁,起初還擔心小師父惱他,不敢造次。但越來越多次的造訪,越來越親近的二人,到了現今,就能見到這人人稱羨的新帝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便是躺在一個和尚的腿上。 偶爾他倆會到外頭散步,大華寺的後山極廣,總有地方是能讓皇帝閒晃也不怕被人撞見。新帝到了這麼多年以後還是不放棄,抓著機會就問:「小師父真不還俗?要是還俗了,我這皇帝就不當了。」 這話要給外人聽去,哪還得了。就沒聽過有人皇帝說不當就不當的,成守來時都笑嘻嘻的,修平卻是知道他這十數年來沒有一晚能睡好,當上皇帝前是爭權、擔心入睡後就沒有明天,而當上皇帝後卻是憂國憂民,豈能安眠。 修平能為他做的事極少,也就只能這樣讓他把自己當作理由好好活下去。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在新帝的治世下,當真能說是國泰民安。反正百姓是只知道日子好不好過,那些存在於宮中的血腥算計,實在與常人無關。 而這些年裡,幾個小孩被收留進大華寺,雖說南朝局勢穩定,但天災仍是難以預防,皇帝加派人手處理卻仍無法保住所有百姓的安危,這些因為災難而出現的孤兒,多會送往各地寺廟或公學撫養。大華寺位在朝都,也收留了十數個孩子,以佛法教養,望能培養出沉穩性子。 其中有個小孩特別喜歡跟著修平,起初到來時是誰也碰不得,夜裡夢靨了還會哭鬧,很是令人頭疼。但說也奇怪,修平和尚讓他跟自己一同睡之後,這孩子就不再擾人,除了只擾修平。 咬著指頭,一手捉著和尚衣袖的小孩,怎麼看都像玉雕的娃兒,忒可愛。 於皇帝來說,後宮就如同朝廷,他寵幸哪一個妃子都是設計好的,多一分關心、少一份寵愛都是不行。 「我覺得自己跟伎子沒什麼不同,除了得對大臣賣笑,還得對他們送來宮中的女兒賣身,對這大南朝鞠躬盡瘁的賣藝,我都要想大概伎子還比我這皇帝快活了。」 這話已經不是足夠嚇暈一干大臣的地步了。要是給史官聽了去,估計都是能留名青史……且留的是惡名罷了。 修平卻是很清楚,最讓皇帝難受的並不是後宮妃子的勢力如何平衡,而是女子們為了爭權奪利,竟能對年幼孩子痛下殺手。 成守沒有多說,但他偶爾會面露苦澀,只看一眼,就讓修平知道他心裡有多難受。 隔日便聽聞宮中傳出消息,皇帝的子嗣又出意外。這些年來,已經是第五位皇子遭害。 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卻只能在一間小小的房裡,依偎著一名和尚,連哭泣都不能發出聲音。 跟著修平的小孩已經五歲了。而成守這皇帝,也做了十多年,這十數年間每一步走來都如此艱辛,回頭看身後,卻是一片空白。 在那日下朝,成守回頭一望,彷彿見到歷代帝王們共同所見過的風景,那便是什麼也無。註定無法有長相廝守的對象,畢竟這後宮是如此複雜陰險;子嗣難保,除非是個有足夠時間待在後宮增產報國的皇帝;若在後宮耗得久,勢必朝政就得犧牲,那自然沒能好好治理國家。 那一刻,成守感受到無以倫比的孤寂。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他日夜繁忙,這十數年來幾乎沒有好睡,睜開眼就是忙於朝政,與妃子共處時也處處防備,在政治上走一步前得先多思量未來兩三步如何前進,這些年來他如此付出,但是當他回頭一望,卻發現他掌握的都是一場空。 什麼也沒有。 但是突然他想起了他的小師父。 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幸運的。孤獨的帝王嘴角泛起了微笑,一旁的太監還以為自己是看走了眼。 南朝盛世二十載,這帶領國家進入繁榮的皇帝宣布退位,因無子嗣接位,成守帝親選了已逝親弟的兒子,也就是成恭王世子繼任王位。 「我只告訴他,皇帝這活兒真他娘不是好幹的,現在看你骨骼奇佳、天資不凡,就將這責任交諸與你。」舊帝一邊嗑著零嘴,一邊不忘向對方講述他如何把皇位隨便交付給一名年輕人。 修平是知道這名世子的,性子與成守天差地遠,古板嚴肅得很,但天資的確聰穎,很是讓成守信任。只是想著世子聽見自己的皇帝伯父這般隨便就將皇位傳給他,不曉得那心情會是如何。 想著便覺得有趣。 「你是不是笑了?」成守從椅子上爬了起來,「你笑啦?小師父,太難得了,早知道多跟他說幾句,還能逗你笑!」 成守帝退位,新帝繼任,於百姓來說並無太大影響,畢竟沒有什麼爭權奪位,像成守這般對權勢毫不眷戀的帝王恐怕沒有,但他偏偏就是像脫離苦海一樣,趕緊把事情解決,恨不得新帝立刻上任別來煩他。 一年、兩年,偶還有百姓想起他們的舊帝,但新帝的治理也相當好,三年、五年過去了,漸漸百姓們也就只知道當朝皇帝,而不去多想那位退出朝政的舊帝。 至於這舊帝去了哪裡? 老實說,連新帝本人也不是很清楚。他想找人問一問關於朝政的問題都沒辦法,他的伯父真是跑得比飛還快,除了一年偶爾寄封信給他以外,真是處處不見蹤跡,不知死活。 新帝很是懊惱,繼任五年,他終於知道為什麼當年伯父像逃難一樣把責任丟給他扛。 而在這些年中,有幾件事情發生了。比如說大華寺的方丈繼任者,那位人人都看好的修平和尚還俗了。 他向師父告別後,帶上跟著他多年的小和尚也一起走了。 新帝以往只聽說過舊帝挺喜歡大華寺,於是這麼點小小的消息他也只聽聽便罷。直到多年後他收到消息,他的伯父在東國和一名男子辦了宴席,說是許了彼此個名分,寧可永不入帝王祠,也甘願和對象共葬。 收到這封信的新帝愣了愣,難以想像這事發生。而他突然想起了那大華寺的和尚,想起了成守帝曾寫給他的信,信中不乏提過一名男子,而新帝是個聰明人,很多事聯想一下便能想通。 互許一生,是嗎。 他在夜深人靜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便是帝王亦難眠。 -Fin- 真沒想到我會寫完這篇文,前後隔了一個月呢。 其實原本設想的結局是BE的,想寫寫帝王戰死,直到他死前都沒等到心上人的還俗。 而到了他死後,也沒能葬在那人能見到的地方。 最終修平還俗,在郊外建了墳,日夜相守。 原本設想是類似這樣的結局。 不過後來還是順其自然的發展,寫了個有點歡樂隨意的結局,開心就好嘛。 雖然最近都在看古裝片但一點文學素養都沒學到,要裝模作樣寫一些艱深難懂的東西對我來說還是太困難了,索性就隨便寫寫,自己輕鬆就好,也請大家多多包涵寫得有夠隨便的古代帝王短文,這篇甚至連個接吻都沒有,清水到比清水寺還清水。 就這樣,寫得開心,而且我真的好好填坑了。 回報一下今天送我噗幣的小天使,我努力奮發向上ㄌ!(幹這不是應該ㄉ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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