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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聖誕老人》












「明天是聖誕節了，今晚放一雙襪子在床頭吧。」

「為什麼？」

「那樣聖誕老人才有放禮物的地方。」

「聖誕老人？」

「對，聖誕老人。」


很久以前，有人這麼對凜雪鴉說過。

「他是一個會送禮物給乖孩子的老人。」

那時候，好像還有一雙手放在他的肩上。並不溫暖，但握得很緊。

然而那天夜晚，聖誕老人並沒有出現。

凜雪鴉在溫暖的被窩裡睡去。醒來後躺在冷冰冰的醫院裡。

窗外下著雪，他只有一絲力氣窺見窗台上的一點雪花。

「他只剩下自己一人了。」凜雪鴉聽見有人在遠方說。

那天起，聖誕老人從凜雪鴉的世界裡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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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

丹翡拉開嗓門，好蓋過一大片嬉鬧聲。

「同──學──！」

嘻笑聲低了下來。丹翡帶著微笑，眼神從長桌的一端看了過去。

飯廳不大，幾張不成對的桌子旁擠滿了年幼的孩子，年齡或大或小，一個一個睜著大眼，瞪著桌前的食物。

丹翡知道要是不趁現在開口，這群野孩子吃飽飯後一句人話都聽不進去。

在她的座椅旁分別有兩張安全椅，坐著兩個仍牙牙學語的孩子，丹衡正熟練地給其中一個安上係帶。刑亥和幾個比較大齡的孩子坐在一起，正在開紅酒。

耳語聲終於消失了。丹翡清了清喉嚨。

「謝謝大家。」她說，「一年又要過去了。明天就是聖誕節了。我相信舊的同學都不陌生吧，」

「聖誕節是我們和家人一起慶祝的節日之一。我知道今年有些哥哥姊姊離開了，也有新的弟弟妹妹加入我們，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都能在這個家好好相處，好嗎？」

躁動聲又響了起來，老舊的木椅發出了嘎吱嘎吱的摩擦聲。這個飯廳的好處就是丹翡永遠看的出來孩子們在想什麼。

「最後，睡覺前，請大家把剛剛發下去的襪子在床頭掛好，」丹翡說，「沒掛好的人就別收到禮物啦。」

又是一陣耳語聲。

「開動吧。」她笑嘻嘻地說。

同學們就等著這一刻，大家動起碗筷吃了起來。菜色不多，卻都還冒著熱氣，丹翡知道他們很久沒吃過這樣的大餐了。

她的眼神落在刑亥那桌的空位上。

「哥哥，凜雪鴉去哪了。」

「老樣子。消失了。」丹衡正想辦法把湯匙塞進嬰兒的嘴裡。

「又來了，那殘雲呢？」

「老樣子，去找他了。」嬰兒嘟著嘴把湯全吐了出來。

丹衡慢條斯理地拿起餐巾，給嬰兒擦了擦嘴，然後是自己的圍裙。

「別擔心，他也長大了。」

「我擔心的是他餓了會自己溜去廚房偷東西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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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雪大了起來，凜雪鴉縮起脖子，艱難的爬上屋頂。學院的建築不高，只有三層樓，屋頂為了防止積雪鋪了斜斜的屋瓦，害得他不得不歪著身子調整平衡，免得腳一滑掉了下去。

那就前功盡棄了。

凜雪鴉知道在建築西翼，有個獨立於主建築的小廚房，捲殘雲經常在那裡忙進忙出的，給大家做飯。再過去是一片瓦牆，緊挨著鋪著平整柏油的馬路。東離學院的孩子們只有每隔幾周的校外教學，才會排好隊伍，順著那條馬路去往市中心的圖書館。

現在凜雪鴉等不到下一次的校外教學了，他要趁著大家忙著吃大餐，從學院溜走。

只要他跳過那片屋頂，剩下的就是攀過那道牆了。

他打了一大噴嚏，冷空氣凍的雙腳沒了知覺。這是凍傷的前兆，凜雪鴉知道時間不多了。

動作要快。他往後退了幾步，調整好背上的背包──儘管裡頭只有幾件衣服。

他在屋頂上跑了起來，脆弱的屋瓦在他腳下喀喀作響。凜雪鴉穿著布鞋奮力一跳，在屋簷上飛起。

然後在矮了一大截的廚房屋頂上重重落下。在凜雪鴉站穩前，他的左腳拐了一下。

他痛的大口吸氣，冷空氣一口一口的灌進肺裡。凜雪鴉眨著眼淚看見下方不遠處有光。捲殘雲正撐著傘，打著手電筒在找從餐桌上缺席的他。

儘管是這樣的日子，凜雪鴉對捲殘雲還是一點歉意都沒有。他在這個學院裡並不欠誰什麼。就讓他們去找吧。

凜雪鴉站了起來，一跛一跛的往前走，他藉著廚房的煙囪做掩護，繞道了圍牆邊。

他攀著圍牆往下看，這個高度對他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不免還是有些高了點。

但有什麼辦法呢。凜雪雪鴉想著。總之先越過去再說吧。他解下背包，扔到石牆外，接著攀了上去，背著馬路，看了學院最後一眼。

哼，我不會再回來了。

凜雪鴉沒注意到就在圍牆外的下方，一把紅傘在他的背包前停下了。

他搖搖晃晃的調整姿勢，然後把自己一點一點地往外挪。帶著半截手套的雙手已經凍成紅色，再不久就會是發黑的紫。

他慢慢的呼了一口氣，雙手緊抓著圍牆邊。

當雙腳一懸空，凜雪鴉就後悔了，沒想到要撐住自己是這麼困難的事。

他的手臂根本無力支撐自己的體重，就算手指沒有凍僵也一樣，更別提那個突然從他腳下傳來的人聲。

「喂。開玩笑也要有個限度。」一個男人說，語氣還帶著不可思議。

凜雪鴉嚇了一跳，雙手立刻就鬆了開來。這下好了，他還來不及思考會不會摔死，視線立刻仰天朝上，腦袋因失重而一片空白。

然後一張大臉遮住了雪幕，一個帶著鬍渣黑髮男人正低頭看著自己。

「你還好吧？」那個男人說。

凜雪鴉意識到自己被接住了，他驚魂未定的睜大雙眼。

「站得起來嗎？」

男人放下他，凜雪鴉立刻跌坐在厚厚的雪堆裡，自己的背包還躺在地上，一旁多了一把撐開的紅傘，手柄朝天，雪花落在傘面上。

凜雪鴉撐起身體，冷得發抖。但接著一件溫暖的大衣蓋住了他的全身。

「你知不知道東離學院在哪？」男人替他把頭從大衣裡伸出來，扣起一顆鈕扣。

凜雪鴉反射性地猛搖頭。

男人在自己身上和圍牆間來回看了幾遍，搔了搔頭。

「你叫什麼名字？」

凜雪鴉瞪著他。

「好吧。」

男人撿起了地上的背包背上，接著突然一把將凜雪鴉抱起。

「喂‧‧‧‧‧‧」

「我還要拿雨傘，幫個忙，你抱著我好嗎？」

不等凜雪鴉回答，男人已經將他移到一隻臂彎裡。凜雪鴉趕緊伸手還住男人寬闊的肩。

「‧‧‧‧‧‧你是誰？」

「這個嘛‧‧‧‧‧‧」男人彎下腰，將雪地裡的紅傘扛到肩上。

「今天，你就當我是聖誕老人好了。」

男人壞笑著看著他。

「現在，告訴我，大門在哪兒？」







──1.《聖誕老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