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2.《塗鴉》














殺無生蹬著腳，在鞦韆上來來回回地盪著，晃的鐵鍊咿呀作響。

凜雪鴉也坐在鞦韆上，他的左腳還不能自由活動，只好看著遠方發呆。

學院的花園並不大，給幾個孩子奔跑也夠了。冬天的雪會令花園開出更美的花，但通常這個季節裡只有角落那幾隻雪人會給這片雪景帶來生氣。

他們所坐的鞦韆正對著學院開放式的走廊，主建築的一樓是教室，東側是可供車輛出入的大門。此刻一輛卡車吐著灰煙，在校門口停了下來。

像是算準了時間似的，那個新來的黑髮老師從樓梯上走了下來，看了花園裡的兩人一眼，轉身往大門走去。

一個送貨員從車裡卸下了幾個大紙箱，和那個老師說了幾句話，最後朝他遞了一個紙板。男老師簽了字，送貨員壓了壓帽子，把卡車開走了。

殺無生的鞦韆停了下來。

「你說，那個老師會教我們什麼？」

「不知道。」

「他叫什麼來著？」



「給大家正式介紹一下，這位是殤不患老師。」丹翡向大家介紹。

聖誕節清早的飯廳裡，溫暖的暖氣嗶啵作響，許多孩子都還在打瞌睡。

凜雪鴉縮在最角落的扶手椅上，看著那個站在丹翡身旁、鬍子拉扎的高個男人。他臉上是一副莫測高深的內斂表情，彷彿昨天的壞笑是自己的想像。

「新學起開始，他會和大家一起生活。」丹翡說。

殤不患朝大家點了點頭。

吃完早飯後就是鳥獸散了，凜雪鴉正想回房間睡回籠覺，卻被丹衡擋了下來。

「凜雪鴉，你等會。」

「反正我也跑不掉。」凜雪鴉鼓起臉，故意露出扭傷的腳。

丹衡苦笑了起來。「無生，不好意思，你也留下。」

往樓梯的隊伍裡，一個紫髮的孩子停了下來，眼神比凜雪鴉還兇惡。

「不是我幹的。」他說。「你們應該去找凜雪鴉。」

「別擔心，什麼事都沒發生。」

「無生，雪鴉。」丹翡從兄長後探出頭來，殤不患跟在後頭。

「有件事要麻煩你們。」丹翡在兩個孩子前蹲下，「雪鴉，從今天開始你和無生分開住，和我們的新老師睡一間好嗎？」

「為什麼？」兩個孩子異口同聲道。

「不是還有一間空房嗎！」凜雪鴉率先回神。

「考量到我們有轉學生，」丹翡看了一眼丹衡，兄長點了點頭，「我想讓新同學和同齡的孩子住一起會比較好。」

「所以我是犧牲品了。」

「沒錯，你是。」殤不患插話，「誰叫你比較成熟，就委屈你和我住同一間囉。」

那個壞笑又出現了。凜雪鴉憎惡地抬頭，盡可能惡狠狠地瞪著新來的老師。

「很好，我們會相處愉快的。」殤不患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我們今天就先幫你搬家怎麼樣？」



「殤不患。他叫傷不患。」凜雪鴉說。

「喔。」殺無生說，「他人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

「算你倒楣，想跑還被抓。」

「下次不會了。」

「難講喔。你都要和他住同一間了。」殺無生笑道，「以後別找我幫你把風。」

殺無生又盪起了鞦韆，捲殘雲推來一台平時運貨的手推車，替殤不患把紙箱推到了樓梯口。兩人扛起箱子上樓去了。

「無生，你覺得，我讓他離開這裡的機會有多大？」

殺無生停了下來，吃驚地轉頭看著凜雪鴉。

「不是優先考慮離開這裡嗎？」

「也許我可以兩邊同時進行。」

殺無生露出一個"你瘋了"的表情。

「東離學院哪裡不好了。」

「這裡很棒。但我不能一直待在這裡。」

「那你說，我們還能去哪。」

「不知道。」

凜雪鴉從鞦韆上站了起來。

「我應該要去"幫幫"那個老師。」他回頭給殺無生一個微笑。




-------------------------------------




凜雪鴉原來的房間在二樓，但多虧了那個新老師，往後他得多爬一層樓，到那個破房間去睡了。

幸好三樓是刑亥和捲殘雲的地盤，一般他們管的不多，不像那對兄妹嚴格；也因此住在三樓的大多數是年齡較大的孩子。

也好。他來到了最邊間的門前，地毯上還留著幾個泥巴腳印。

他抬手，又放了下來。他動了動嘴，露出一個笑容，徑直轉開門把。

殤不患坐在一地的木板前，手裡還拿了一張紙，漆黑的眼睛隔著一個鏡架看向門口的凜雪鴉。

「回來啦。」他說。

凜雪鴉沒有回答，方才殤不患搬上來的紙箱在房間堆的到處都是，直立式衣架上掛著那天披在凜雪鴉身上的黑色大衣，房間裡有兩張小床，卻只有一對桌椅(不是不放，而是放不下)，凜雪鴉看見自己的背包正擱在摺疊椅上。

而殤不患周圍的木板和工具幾乎占滿了房內剩下的空間。

「你在幹嘛？」凜雪鴉問，把門帶上了。

「裝書櫃。」殤不患回答，眼神又回到了手裡的紙頭上。

「書櫃？」凜雪鴉看了房間一圈，「放在這裡嗎？」

「對，」殤不患頭也不抬，「我算過了，如果把我們的床併攏一些，那個牆角就還擺得下這玩意。」

「併攏？」凜雪鴉臉上的笑容退去了。

「對。」

「我不要。」

殤不患把四塊白色的木板立了起來，然後拿了一塊較長的，放到四塊木板的垂直面。

「來不及了。」他說。

「這是我們兩個的房間。」凜雪鴉生氣了，「你怎麼可以這樣。」

「因為我是大人。」

凜雪鴉怒火中燒。

「你來這裡也才幾個小時，我待的可比你久。」

殤不患笑了起來。「好。但是那又怎麼樣？」

「你怎麼可以隨便‧‧‧‧‧‧」

殤不患豎起一根食指，阻止他說了下去。

「首先，不是隨便。」殤不患說，「昨天你睡著的時候我可是好好把房間都量過了一遍。」

「相信我，你會需要一個書櫃的。」

凜雪鴉走了過去，故意絆倒了其他立在一旁的木板。木板匡噹匡噹的倒向一旁，本已半栓好的螺絲全鬆脫了。

然而殤不患卻不為所動。

「再來，和人談判的時候，」他放下了手，「你要往對方有利的點下手。」

凜雪鴉抬起的腳放了下來。兩人沉默了片刻。

「你為什麼要來這裡。這裡什麼都沒有。」凜雪鴉耐不住這樣的氣氛。

「青年失業，多悲慘啊。」殤不患又回到了那個內斂的樣子，「你知道什麼是失業嗎？」

「‧‧‧‧‧‧不知道。」凜雪鴉的聲音很小。

按以往的經驗，凜雪鴉知道回答一定會是「長大以後，你就懂了。」

所以當殤不患認真地回答他的問題時，凜雪鴉不自覺地看向了老師的眼睛。

「失業就是，有些人不需要我的幫忙了。」

凜雪鴉似懂非懂的看著他。

殤不患拍著屁股站了起來，示意他借過。凜雪鴉只好坐去殤不患床上。

殤不患從口袋裡摸了一把美工刀，在紙箱堆裡物色了一會，最後他彎下腰來，割開了一個較為扁平的箱子，從裡頭翻出了一包蠟筆。

「接著。」

他把蠟筆往後扔。凜雪鴉伸長了手，差點沒接住。

「要做什麼？」

「你不覺得我們房間的牆有點悲慘嗎？」殤不患指了指床頭那些剝落的白漆。

「刑亥說，我們已經沒錢修理那些東西了。」凜雪鴉說。

「唉唷，那個女老師說的嗎，」殤不患說，「慢著，你懂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嗎？」

「我又不是小孩。」

殤不患又笑了，只是這次凜雪鴉並不覺得惱怒。

「這樣吧，反正你也不能幫我拆箱子，」他比了比凜雪鴉的腳，「不如幫我把牆畫一畫吧？」

「牆壁不能畫畫。」

「你什麼時候這麼聽話了？」

「‧‧‧‧‧‧我不會畫畫。」

「那就寫寫字，隨便什麼都好。」殤不患說的很隨意。

「對了，這裡也不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他笑著補了一句。「你睡著的樣子很可愛。」

凜雪鴉忽然覺得自己的臉頰發燙，他轉過身去，假裝對著斑駁的牆壁思考了起來。















──2.《塗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