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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晚安儀式》












那片牆還是空空如也,剝落的痕跡好像還增加了,但凜雪鴉知道那只是他自己的想像。他最近盯著那面牆的時間增多了。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畫點東西,線條也行。寫寫字也可以。』

殤不患的聲音又浮現在他耳邊。畫畫就算了。他會寫字,但為什麼要在牆上寫字?

凜雪鴉很訝異自己竟然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更奇怪的想法在腦海浮現。

他不知道要寫什麼、要畫什麼。

夜已經深了,凜雪鴉在床上輾轉反側,他把窗外那排路燈來回數了兩遍,卻還是睡不著。

熄燈時間早已過了好幾個小時。靠門的床鋪上仍一片空蕩,殤不患還沒回房。

這時間不可能會有課。凜雪鴉想,殤不患一定是去開會了。

東離學院的老師們有個固定的辦公室,位在主建築一樓最靠近大門的位置,裡頭明亮寬敞,甚至還擺了一架鋼琴。那座鋼琴上頭蓋了一塊漂亮的蕾絲,從灰塵看來已經很久沒移動過了。

此刻他們應該就擠在那座鋼琴旁邊,吱吱喳喳地討論什麼事情吧。

凜雪鴉最初發現這點是在殺無生剛來不久的事。當時那個小子半夜不停地說夢話,吵的凜雪鴉心煩,於是他穿著睡衣,把那個新來的孩子拖下床,帶著他夜遊校園去了。

就是那時,他發現了大人們會在夜晚聚在那個辦公室裡,就著月光討論著什麼。

那個氣氛是凜雪鴉從沒見過的,每個人的臉上的笑容都消失了,捲殘雲、刑亥、丹衡,就連丹翡也不例外。

他突然害怕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是平時,跳進去把大人們嚇得半死是他的偏好的選擇,但此刻的他卻愣在原地,甚至忘了自己還牽著殺無生的手。

直到殺無生被他的情緒感染了,忽然哭了起來,凜雪鴉才趕緊摀住他的嘴。

當然來不及了。

丹翡首先跳了起來,一看見兩個孩子,臉上是驚恐的表情。

「雪鴉!還有無生!」她小跑了過來,在兩人面前蹲下,不顧自己的裙子都拖地了。

凜雪鴉驚慌地想辯解。

「丹‧‧‧‧‧‧丹翡‧‧‧‧‧‧」儘管害怕,他還是快速地轉著腦袋。

「無生說他想尿尿‧‧‧‧‧‧」他終於擠出話來。

丹翡的表情融化了,她沒來由地緊緊把兩人摟進懷裡,大力地順著兩人的背。

「沒事了、沒事了、」丹翡說,「來,我帶你們去。」說著牽起兩人的手。

「丹翡,我來吧。」捲殘雲也走了過來,擔憂地看著丹翡。

「我沒事。」丹翡說。

「我來。」捲殘雲的聲音很堅定。

手放開了,凜雪鴉看見丹翡偷偷地在擦眼角。為什麼呢?

就像現在,如果他溜下床,摸到那個辦公室去,是不是也見的到殤不患露出那樣的表情?

正當凜雪鴉胡思亂想之際,房門輕手輕腳地被推開了。

「晚安。」殤不患對著門外的什麼人說著。

「晚──安。」是捲殘雲打哈欠的聲音。

「明天見。」刑亥的聲音很遠。

門關上了。凜雪鴉趕緊閉上眼,動也不動,假裝熟睡。

一陣輕手輕腳的窸窣聲,是東西放下的聲音,還有衣物的摩擦聲。

凜雪鴉可以想像得出來,那雙那曾抱著他的強壯手臂,此刻正小心翼翼地解開一件洗的有些褪色的襯衫,撐到衣架上掛好。殤不患一定是解開皮帶了,因為凜雪鴉聽見那個金屬扣環清脆地靠上椅背。

老舊的衣櫥也吱呀打開了,那裡頭嵌了一面簡單的鏡子,凜雪鴉還不夠高,從沒在那面鏡子裡見過自己。

角落的洗手台傳來一陣細細的流水聲,然後是毛巾從掛鉤上取下來的聲音。

所有的一切都在凜雪鴉的腦海裡進行,唯獨毛巾後的那個表情,他想像不出來。

突然那個聲音靠近了,凜雪鴉覺得自己的?了起來。殤不患好像走了過來,正靠在他床緣。

「我知道你沒睡。」殤不患的聲音很近。

凜雪鴉眼皮動了一下,但他告訴自己別動。

「睡不著不是什麼錯,」聲音遠了,那股壓迫感消失了。

凜雪鴉睜開眼,翻身坐了起來。

「眼睛先閉上,我要開燈。」殤不患在黑暗中說。

他照做了,燈光隔著眼皮亮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沒睡,」凜雪鴉說。

「太明顯啦,根本不需要理由。」殤不患說,他穿著一件黑色的棉質上衣,還有一件鬆垮垮的灰色棉褲,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麼莫測高深。

「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凜雪鴉又問。

「以前老師們都怎麼回答你的?」

「他們才不會回答我。」

「好吧。我們在討論明天早上要吃什麼當早餐。」

凜雪鴉的臉沉了下來。殤不患抱歉似地笑了起來。

「對不起,我只是累了。」他說。

「那睡覺。」

「等等,」殤不患看著凜雪鴉的眼睛,坐到了他的床緣。

凜雪鴉感覺床墊往下沉到了地上。

「睡不著的話,我們來說說故事。」

「什麼啊。」

「晚安故事啊,老師們沒和你說過嗎?」

「那是說給樓下那些小孩聽的吧,」

「不不,」殤不患肯定地說,「三樓有三樓才能聽到的故事,」

他起身,凜雪鴉都感覺床墊會把自己給彈起來。

殤不患越過自己的床,幾乎趴了上去,姿勢難看地舉著手,在角落那個書架裡游移。

「凜雪鴉,你知不知道偵探是什麼?」

「知道。」

「很好,」殤不患選了一本書,想了一會,又放了回去。

「不,我想還是這本吧‧‧‧‧‧‧」他往下層的書架抽了一本厚書。

「那是什麼。」

「寫給"大人"看的書。」

凜雪鴉狐疑地瞪著他。

殤不患得意地靠了過來,坐到他床頭的地板上。他啪唰啪唰地把書本從第一頁撥到最後一頁,又撥了回來。

「為什麼不直接給我看就好?」

「也可以,」殤不患回答得很乾脆,他伸出左臂環過凜雪鴉的肩膀,把書端在兩人面前。

現在凜雪鴉後悔了,他不知道最該後悔哪個,是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呢?還是答應要聽故事?

他連什麼時候答應的都沒察覺。

殤不患沒有顧及他臉上的表情,也可能是出於故意,他開始念了起來。

『他是那個年代,最令人聞風喪膽、也最令人欽佩的盜賊了。說是盜賊有失風雅,人們都稱呼他為"怪盜──』

「等等,」凜雪鴉打斷他,「你唸一本主角是小偷的書給我聽?」

「是啊。」

「小偷?」

「有什麼問題嗎?」

「那不是壞人嗎?」

「你還要不要聽故事?」

「要。」

『人們都稱呼他為"怪盜──XXXX"。沒有他到不了得地方、沒有他偷不了的財寶‧‧‧‧‧‧』

殤不患的聲音很平穩,修剪得整齊的指甲劃過那些奇怪又複雜的文字,寬寬的手給那些紙張翻了一頁又一頁。

『‧‧‧‧‧‧盜賊在義母面前痛哭失聲,也就只有她,能看見這個江洋大盜最真實的一面,也就只有她,能讓盜賊卸下心防。然而又有誰能──』

凜雪鴉的頭點了起來,殤不患的聲音就在他耳邊,卻又在腦袋裡繞圈打轉。

最後他的眼皮暗了下來,背脊好像有條線被鬆開了。凜雪鴉的臉靠在柔軟的枕頭上,他能感覺到裡頭的每根羽毛。

好像還有個人這麼和他說。

「晚安,凜雪鴉。」












──3.《晚安儀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