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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紀念品》








今天凜雪鴉早早就被殤不患拖下床，在半夢半醒間刷好牙。殤不患抓著他的手，替他換上一件帶領子的上衣，再給他套上一件淺藍色的夾克。

凜雪鴉不記得自己有這件外套。

「我討厭領子。」凜雪鴉扭著脖子抱怨。

「很可惜，今天想翹課，就得聽我的，」殤不患替他把釦子扣好。

「等你長得比我高了，想裸奔我都不會有第二句話。你知道什麼是裸奔嗎？」他說。

接著凜雪鴉被推去廚房吃早餐。這個時刻大家都還在熟睡，捲殘雲已經在冒著蒸氣的廚房裡忙開了。

「大哥，你們的早餐在桌上！」他翻著炒鍋，轉頭朝兩人大喊，「別忘了丹衡的！」

於是一大一小匆匆地喝了茶和牛奶就離開了。

殤不患讓凜雪鴉抱著那個冒著香氣的紙袋在鞦韆上等他，自己則拿出鑰匙，把車從棚子裡開了出來。

學院上鎖的車棚裡有兩台車，一台是五人座的紅色轎車，一台是銀色的八座廂型車。比起載人，它們更常被老師們拿來運送日常生活用品。

此刻殤不患開的是那台銀色大車。他從駕駛座上跳下來，繞到車子的另一端拉開前座的車門，朝凜雪鴉招招手。

「算你好運，今天前座給你了。」他說。

殤不患今天穿了一件沒看過的襯衫，似乎還整理過頭髮。凜雪鴉爬上略高的車底，從後照鏡看見丹衡也走了過來。他也穿了一件襯衫，還有一件淺色的西裝外套，和平時穿著圍裙的模樣判若兩人。

丹衡抹了一下臉，笑嘻嘻地向凜雪鴉打招呼。

「沒想到凜雪鴉比我還準時。」

「當然，他可是凜雪鴉。」殤不患說，替凜雪鴉把安全帶係好。

「伯陽先生要是見到他，我們這趟說不定還有勝算。」丹衡走向駕駛座。

「喂，都還沒出發就想著失敗嗎？」殤不患把前門關上了，自己則爬進後座。

「丹翡昨天可是吃了不少閉門羹啊。」丹衡心痛地發動引擎。

「我們要去哪？」凜雪鴉一來一往的看著兩人，把三明治拿了出來。

「去仙鎮城。」老師們異口同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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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開了至少四個小時的路，期間凜雪鴉睡睡醒醒，一開始他還記得那條往圖書館的路，但接著他就不認得了。一小時後他們離開了市區。

大片大片的白雲，厚厚的壓在沒有盡頭的馬路上。丹衡時不時會指著路邊起伏的山稜，告訴凜雪鴉一些名字。

他們在馬路邊一間小店停了一會，丹衡從置物箱拔出一個老舊的望遠鏡，讓凜雪鴉看看一隻躲在遠方草叢裡的野兔。

殤不患從小賣部買了午餐、幾瓶水和咖啡回來。他們很快又繼續上路了。

周圍又開始有了建築物。凜雪鴉發現這裡的建築高了很多，路上的車子也很新，好像剛洗過。

「這裡就是仙鎮城？」他問。

「是的。」

「差不多吧。」

「到底哪個？」

老師們笑了起來，凜雪鴉覺得他們的笑聲裡好像有什麼心事。

他們在一棟方正的建築前停了下來，大片的黑色玻璃還映著刺眼的太陽光。

凜雪鴉被帶了進去，那是一個人來人往的寬敞大廳，日照從大片的透明玻璃透進來，落在光滑的地板上。一雙雙穿著皮鞋與跟鞋的腿把他擠來擠去，最後殤不患讓他坐到自己的肩膀上。

丹衡原本緊繃的臉露出了一絲微笑。

「殤兄，等等搭電梯怎麼辦。」

「也許我們應該爬樓梯？」殤不患說。

「我才不要。」

「好吧。那等會見了。」

「你們可別遲到。」丹衡笑著說。

於是殤不患真的扛著凜雪鴉去爬了樓梯。

「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凜雪鴉的聲音在安全梯裡迴盪。

「嗯‧‧‧‧‧‧」殤不患說，「為了可以繼續和學校裡的大家在一起。」

樓梯間的光線昏暗，只有應急照明有一閃沒一閃地亮著，到處都有菸頭卡在牆角的夾縫裡，藏在被遺棄的紙屑和飲料包裝後。

「我聽不懂。」

「那，為了不要讓我失業？」殤不患抬高了頭，「你還記得失業是什麼意思嗎？」

「我忘了。」

「好傢伙。我也忘了怎麼和你解釋的了。」

在他們頭頂上方，光線亮了起來。丹衡好整以暇地倚著一扇厚重的安全門，替他們把出口打開。門的背面有兩個油漆寫的大字：『七樓』。

殤不患把凜雪鴉放回地上。

「看看我們到哪了？」他推著凜雪鴉往裡頭走，安全門在他們身後關上了。

凜雪鴉瞇起眼適應著光線。

在他前方，一排又一排的書架並列在眼前，五顏六色的書背填滿了那些架上的空間。這裡的天花板是木製的橫樑，書架間的走道上掛了好幾盞吊扇，上頭的燈泡都亮著柔光。空氣裡有一股好聞的味道。

「圖書館？」他又隱隱覺得不是，這裡沒有那股發霉的臭味。

「差不多。」

殤不患牽起他的一隻手，示意凜雪鴉也去牽牽丹衡的。凜雪鴉照做了。丹衡似乎吃了一驚，但還是回握了他的手。

於是三人牽著彼此，穿過那些被書堆的高高的矮櫃，走到了那片書架林的中央。

他們在一個高高的櫃台前停了下來，兩個外表幾乎一樣的男人從櫃檯上緣冒了出來。

「碧樞、祐清。」丹衡說。

「丹衡，總算到了啊。」左邊那個人說。

「是啊。」丹衡打了招呼。

「見到你真好。」右邊那個人伸出一隻手。

「謝謝。」

大人們開始說話了，凜雪鴉忍不住回頭，想去看看那些書架。殤不患蹲了下來。

「凜雪鴉，這個給你。」他把一張陳舊的紙張塞到他手裡，那是一種凜雪鴉沒見過的材質，儘管有些髒汙了，上頭的花紋卻很漂亮，還印了一個立體的數字。

「這是什麼？」

「這個就是『錢』，凜雪鴉。」

「買東西用的？」

「對。」殤不患露出壞笑，「給你一點提示好了。如果想離家出走，你也會需要這種東西。」

凜雪鴉瞪著他，殤不患繼續說了下去。

「我和丹衡要離開一下，你自己在這裡待一會，看看書什麼的，好嗎？」

「你們要去哪？」

「去見一個人。」

「你們還會回來嗎？」

這次換殤不患愣住了。他看著凜雪鴉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臉。

「會，我們會回來的。」

「那好吧。」

「喜歡什麼就買，他們好像也有賣玩具。」殤不患又回到了原本的笑容。「喔，不過拜託你要和別人保密。」

「殤兄，我都聽見了。」丹衡湊了過來。

殤不患故意給他一個鬼臉。

丹衡不理會他，逕自搖了搖頭。

「凜雪鴉，有事情就找這兩個哥哥，」他比了一下櫃台上的兩個人，「碧樞，我們的小朋友就麻煩你們了。」

接著凜雪鴉就剩下自己了。他看著大人們消失在書架的另一端。

那個叫碧樞的男人從櫃檯走了出來，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圍裙，口袋裡還插著幾隻筆。男人彎腰看著凜雪鴉。

「聽說你會看書。」

「嗯。」凜雪鴉挺起肩膀。

「那好，你跟我來吧。」

碧樞鞋跟一轉，往後排的書架去了，凜雪鴉趕緊跟上。他被帶到了一塊開放式的閱讀區，明顯是為了年齡較小的讀者設計的，因為這裡的書架凜雪鴉全都搆的著；如果他坐在那些動物椅凳上，雙腳還可以著地。

但凜雪鴉並不想待在這裡。

「我不看這種的。」他瞪著那些嗲裡嗲氣的動物裝飾。

「"這種"？」碧樞似乎覺得很有趣，「那你平時都看什麼？」

凜雪鴉想了想，「偷東西的。」

碧樞笑了起來，招手要他跟上。

這次他們回到了那片高大的書架區，碧樞在一個角落停了下來，雙手插到腰上。

「少爺，從這一排往前看，包你滿意。」

凜雪鴉看著那排書架，光是同種顏色的書背就佔了幾乎整層，他忽然害怕了起來，這種書和殤不患書架裡的一樣嗎？他還無法看懂真正的『文字』啊。

「別擔心。」碧樞看穿了他的想法，「給你個建議，試試最底層的那排。」

他蹲下來，抽了一本遞給凜雪鴉。

凜雪鴉翻開那本黃皮封面，發現碧樞說的沒錯：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旁，都寫著他看得懂的那種符號。

碧樞從隔壁書架裡移了一把塑膠矮梯過來。

「我想你用的著。」

「謝謝。」凜雪鴉抬頭。

碧樞給了他一個真誠的微笑，把手插在圍裙口袋裡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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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雪鴉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殤不患正沿著走道朝他走來。黃昏的夕陽曬在腿上，暖暖的，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看了這麼久的時間。

丹衡和兩個大哥哥在書架的另一端，正在和對方握手。凜雪鴉闔上書，從矮梯上跳了下來。

「你們見到那個人了嗎？」他問。

「見到了。」

「那現在呢？」

「現在‧‧‧‧‧‧」

殤不患苦笑了一下，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丹衡，又轉了回來。

「現在我們回家吧。」

凜雪鴉點點頭。

碧樞讓凜雪鴉帶走了那本書。

「送你了，少爺。」他說。凜雪鴉訝異地看向殤不患，老師朝他點了點頭。

他們在夕陽的餘暉裡走回那輛廂型車。太陽把車裡頭的空氣烤的火熱，凜雪鴉抱著書，讓丹衡替他把安全帶扣好。

「你手上那本書在說什麼？」殤不患也拉上了安全帶，發動引擎。丹衡坐進後座，把門關上了。

「是那個小偷的另一個故事。」

「你竟然找的到啊。」

「對啊，很棒吧。」凜雪鴉的眼睛亮了，「以後我也不用等你念給我聽了。」

「咦，那我會很傷心的。」殤不患笑著嘆氣。

「哼。你就去陪浪巫謠吧。」凜雪鴉也故意笑著撇頭，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

有那麼一瞬間殤不患的表情複雜了起來，但很快又恢復了笑容。

「你有沒有給自己買點什麼？」

凜雪鴉的心跳漏了一拍。

「書籤。」他盡力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保持平靜。他把夾在書裡的那張小卡拿到殤不患面前。

「品味不錯，臭小子。」殤不患瞄了一眼。

凜雪鴉沒答腔。低著頭把書籤夾了回去。幸好殤不患沒再多問，也沒要他把找零交回去。

丹衡在後座「扣」地一聲，靠著車窗睡著了。他的襯衫領口已經解開，外套斜斜地抓在手裡，幾乎掉到椅子下去了。

「殤不患，丹衡睡著了。」

殤不患看了一眼後照鏡。

「沒關係，讓他睡吧。」

凜雪鴉往後看了看，接著解開自己的安全帶，朝後坐伸長了手。他把外套蓋到了丹衡身上。

殤不患沒有阻止他。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們今晚會帶著星空回家。











──7.《紀念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