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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甜點》









淺藍色的包裝紙上印著小小的愛心圖案，像是要遮掩那些被膠水裹得起皺的痕跡似的，粉色的緞帶硬是扭了一個方向，在盒子斜角處打了一個蝴蝶結。

殤不患瞪著手裡的盒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緞帶下壓著一張電腦列印的彩色小卡：『東離學院-蝴蝶班-8號-』

署名是一行歪扭的字跡：『ㄌㄧㄣˇㄒㄩㄝˇㄧㄚ』

沒有其他備註了。他把那個扁扁的紙盒翻看了一圈，最後張口把盒子咬在嘴裡。

殤不患用騰出來的手將置物櫃底層的信件抽了出來，夾到腋下，大部分是商場寄來的廣告單，還有一份晚報。

一般丹衡會負責把送到信箱的信件分給每個老師，但那並不表示他會替凜雪鴉做信差。

他把置物櫃的門關上，搖搖頭。現在該思考的不是這個盒子怎麼進到他置物櫃裡的，而是這個盒子裡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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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們，請把你們帶來的材料準備好。」丹翡說，她穿著一件米色的圍裙，兩束深藍色的長髮垂在胸前。

「老師這裡的鍋子很燙，只有我喊道名子的人，才可以過來。」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其他人要在地上那條白色的線後面排隊站好！」

同學們興奮地交談。

「浪巫謠！」丹翡提高了語調，「你現在就把材料吃掉，等等要怎麼做巧克力！」

橘髮的孩子收回了手。

「都排好隊，不然老師要把你們的巧克力吃光光了喔！」丹翡誇張地把手叉到腰上。

她環視了教室一圈，一雙雙明亮的眼睛回望著她。

「很好。」丹翡挺起胸，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丹翡喜歡孩子們專注的表情。

在他們的雙眼裡，什麼都是那樣的透徹而純粹。

「來，凜雪鴉，把你的材料拿過來。」丹翡喊了第一個名字。

那個紮著白馬尾的孩子走上前來，雙手捧著他的材料盒。

「你準備放什麼進去？」丹翡說。

「嗯，這個。」凜雪鴉低低的說。

丹翡接過她的盒子，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錯了。偶爾還是有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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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不患剝開淡藍色的包裝紙，連著緞帶一起放到一旁。

凜雪鴉給的包裹是一盒巧克力。深色的糖塊泛著牛奶的色澤，有的上頭還撒著彩色的巧克力豆。

好吧。殤不患認輸。

他挑了唯一一塊不加裝飾的糖放進嘴裡，用舌頭把它移到臼齒上咬了一口。

接著殤不患的牙差點沒崩掉。

那塊巧克力的中間似乎包著什麼硬塊，咬的他頭都痛了起來。殤不患把嘴裡的東西吐到手上，一截紅色方塊的從半融的巧克力裡露了出來。

殤不患罵了幾句，這小子到底在想什麼。

他走到水龍頭下，把手裡的巧克力撥開，用水沖乾淨。

現在那個紅色的東西溼答答地躺在他的掌心。那是一個塑膠做的英文字母『M』。似乎是從積木玩具裡拆下來的。

殤不患很清楚凜雪鴉聰明得很，不會傻到把玩具放到食物裡去。

但這麼做確實太過份了些，要是他就這麼吞下去了該怎麼辦？殤不患有點惱怒地想。他從抽屜拿出小刀，把那盒巧克力全切碎了。

果不其然，其他糖塊裡都包了一樣的積木。

殤不患看著水台上一字排開的玩具字母。

『M‧A‧R‧R‧I‧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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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雪鴉，你手裡的這是什麼？」丹翡問。

「是彩色巧克力。」

「你是從哪‧‧‧‧‧‧」

「殤不患給我的。」凜雪鴉直勾勾地看著老師的眼睛。

丹翡有些狐疑。

「但是這樣一來，這些巧克力會融化在一起喔。」

「沒關係，可以吃就好了。」凜雪鴉毫不猶豫。

「好吧。」

丹翡舉起勺子，將溶解好的巧克力漿舀入八個紙製的模型裡。

「你可以把材料放進去了。」

凜雪鴉點點頭，把手上的七塊材料一格一格地壓進那些小小的巧克力甜沼澤裡。

「做得很好。」丹翡稱讚他，但語氣有些擔憂。「把它平平的端好，放到我後頭的桌子上，好嗎？」

凜雪鴉點點頭。捧著模型走開了。

「浪巫謠，過來吧。」丹翡喊了下一個名字，免得他把材料都先吃光了。

她不知道在她背後，凜雪鴉將一個金屬環壓進了第八個模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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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金屬環無辜地躺在殤不患手裡，看起來小小的、毫不起眼。殤不患認得這個色澤，如果是平時，這就只是個普通的電鍍金屬環。

偏偏這塊金屬的尺寸，戴到手指上大小正好。

殤不患的思緒跟不上眼前的指環。

醒醒吧，他告訴自己。鐵環上刻著細細的花紋，此刻好像動了起來，在他耳邊低語。醒醒吧。

這個小巧的東西在他手裡突然變得很沉很沉，像是要將他壓垮。

殤不患提醒自己，對方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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殤不患送完最後一批孩子回房間睡了，和丹翡道過晚安後，他經過了殺無生和浪巫謠的房間，卻不敲門進去。最近他不太需要哄浪巫謠睡覺了。

殺無生和浪巫謠之間的話不多，但有天殤不患發現浪巫謠竟聽著殺無生轉著魔術方塊的聲音睡著了。

現在他得把注意力放回更麻煩的孩子上。

那個凜雪鴉。

一想到上午那盒甜點，他的頭就隱隱作痛。

殤不患回房間時，凜雪鴉正坐在桌前，看著那本碧樞送的新書。殤不患最近從倉庫修好了一盞舊檯燈給他。

他讀得很專心，完全沒發現有人來了。於是殤不患握起指節，敲了敲衣櫥的門。凜雪鴉抬起頭來。

「你看了很久嗎？」

「沒有很久。」凜雪鴉說，「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

殤不患搔了搔臉，凜雪鴉看起來和平時沒兩樣。

「今天大家都挺乖的。」除了一個人。

「那太好了。」凜雪鴉把書闔上了。

他從書堆後拿出一個碟子，上頭是一塊蜂蜜蛋糕。

「你從哪拿到這個的？」殤不患抬起眉毛。

「丹翡給我的。」

「這麼好？」

「我想留給你吃。」

殤不患的胃攪了起來，他知道自己不會拒絕的，儘管他應該這麼做。

他倒了兩杯水坐到床緣，決定今晚就解決這個問題。

「巧克力我收到了，謝謝你。」殤不患說。

「嗯。」凜雪鴉不敢看他的眼睛。

「這句話我只說一次。」殤不患道，「但你真的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凜雪鴉把頭抬了起來。

「謝謝你這麼用心。不過這件事情就到這裡為止。」

「到這裡為止？」

「就是指，今天以後我不會再提起這件事，你也把這件事忘了吧。」

「為什麼？」

「你很聰明，但是有些事情，只憑你現在的聰明是不夠的。」

「我知道你很討厭這句話，但是，這件事情等你長大了以後，如果你還有同樣的想法，那我們再說吧。」

「你又再說我聽不懂的話了。」

我知道。殤不患把這句話吞了回去。

他也知道這些話與其說是講給凜雪鴉聽，不如說是在講給自己聽。

「我是認真的。凜雪鴉。而且我相信你會越來越聰明的。」他必須這麼做，「我會等你。」

凜雪鴉的眉頭皺了起來。殤不患覺得手心都是汗。

「不過，這塊蛋糕還是要吃。」殤不患放鬆了表情。

「哼。」

「分我一半好不好？」

「‧‧‧‧‧‧好吧。」凜雪鴉看著他。

殤不患向他推了推叉子，凜雪鴉猶豫了片刻，才拿起叉子把蛋糕分成兩塊。

凜雪鴉叉起了靠近他的那塊，殤不患用手拿起另一塊，碰了碰凜雪鴉的，一口塞進嘴裡。

兩個人最後都笑了。











──8.《甜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