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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闖禍了》











那場大雨來的又急又快。眼前的山景茫茫一片，幾道響雷打碎在滂沱的雨聲裡。凜雪鴉的連帽衣已經濕透了，布鞋髒兮兮的沾著泥巴，大滴大滴的水珠斜斜地打在他裸露的腳踝上，冰冷的涼意直竄腦門。

殺無生走在他後頭，瀏海濕濕地貼在額前，浪巫謠在他背上看著天空，眼神卻不像天色陰鬱。

凜雪鴉舉著那個已經濕糊的破風箏替他們擋雨，自己則拉起兜帽，視線糟透了。

他們迷路了。更倒楣的是還下起了大雨。

果然就不該去追斷了線的風箏，如果待在原地，現在應該已經和老師們在回學院的路上了吧。

凜雪鴉手裡的風箏幾乎快破了，幸好在他們前方的水霧中似乎有個小候亭，鐵軌荒廢多時，應該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了。

「無生，你看那裡。」凜雪鴉把風箏抬高了些。

殺無生也看見了，他點點頭，兩人在大雨中跑了起來。涼風灌近凜雪鴉的衣服裡，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幾秒後他們爬上了那個小小的水泥台階，候車亭是開放式的，簡陋的塑膠板已經泛黃，根本無法抵擋從迎風而來的雨勢。

不過對孩子們來說，眼下這裡已經足夠乾燥了。

風箏已經爛了，凜雪鴉嫌棄地把它扔到一旁，掀下帽子，溼透的布料貼的他背脊發涼。

他們手做的風箏是這樣的下場，這趟郊遊簡直白來了。凜雪鴉有些煩躁地想。

殺無生把浪巫謠放到椅子上，他的褲管也濕透了，上半身只比凜雪鴉好些，幸好那個風箏夠大，足夠替他和浪巫謠擋上片刻的雨。

三人一聲不吭，殺無生彎著腰把褲管捲了起來，眼神閃爍著不安。

凜雪鴉忽然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他打了一個冷顫。

「等雨小了，我們沿著鐵軌走回去。」凜雪鴉說，他穿的是短褲，進水的鞋襪讓他很不舒服。

「你知道怎麼回去嗎？」殺無生問。

誠實的答案是不知道。但凜雪鴉點了點頭。

剛才他們只顧著追著風箏和浪巫謠跑，現在已經連方向都分不清了，但鐵軌還在。

凜雪鴉第一個想到的其實是殤不患，但他很懷疑這種情況下老師要怎麼找到他們。

「我們先等雨停吧。」最後他說。

殺無生走到浪巫謠身邊坐了下來，生鏽的長凳發出一陣難聽的摩擦聲。

「浪巫謠，你看起來很高興。」殺無生捧著浪巫謠的臉替他把雨水擦乾。

浪巫謠只看了他一眼，又回去看那片霧茫茫的山了。

「你聽過他說話嗎？」凜許鴉問。

「不多。」

「真奇怪，不是嗎？」

「是啊，我剛來的時候也沒像他這麼安靜。」殺無生說。

「你至少會說夢話。」

「哼。你醒著也會說夢話。」殺無生說。

凜雪鴉放心了，現在他的注意力回到了自己濕透了的衣服上，渾身癢的難受，周圍的風吹來寒意，寒意又刮著他的頭隱隱作痛。

他找了一塊乾燥的地方，抱著膝蓋坐了下來，為了保暖他把雙手按到頸子後，瞪著地上一排螞蟻排著隊，消失在一條醜陋的裂縫裡。

今天下午他們在鐵軌旁玩得多開心啊。老師們要他們帶著風箏上車，一路就到了那塊空曠的平地，丹衡指著遠處下方縮小的城市，說他們就是從那裡來的。

殤不患站在鐵軌前，和捲殘雲示範著如何放風箏。

逆著風跑，然後放手。

他們當然都失敗了，大家的風箏做的歪七扭八、步伐也歪七扭八，沒有人真的讓風箏飛上天去。

烈日當空，凜雪鴉和殺無生自然躲到了樹下乘涼，只有浪巫謠似乎很感興趣，一個人在樹下舉著風箏跑。

然後那塊風箏捲著線飛了起來。

凜雪鴉發現的時候，已經和殺無生追了上去，浪巫謠的腳程很快，一下就跑遠了。

「逆風跑，在阻力最強的時候放手。」

「阻力？」

「就是拿不動風箏的時候。」

「放手嗎？」

「對。」

凜雪鴉把頭抬了起來。逆風。

如果雨停了，往風吹來的反方向走，是不是就能回去了呢？

他又把臉埋進了膝蓋。

「這麼熱的天氣，幹嘛要出去玩啊。」

「小子，你能不能有點小孩該有的樣子。」

「那裡有樹蔭，也算挺涼的喔，凜雪鴉。」

浪巫謠的布鞋出現在凜雪鴉視線裡，綠色的眼睛對上他的。

「凜雪鴉。有人來了。」

「‧‧‧‧‧‧你說什麼？」

浪巫謠轉身，指著鐵軌的另一個方向。

「從那裡。」

大雨仍唰唰地下著，凜雪鴉覺得頭暈呼呼的，他站起身來，往浪巫謠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殺無生也湊了過來。

幾分鐘後，三個黑點從鐵軌的那端冒了出來，接著黑點成了黑影，然後是他熟悉的面孔。

他又看見那把殤不患那把紅色的傘了，丹衡、捲殘雲各打著一把傘走在殤不患後頭，三個大人看見候車亭，幾乎是同時跑了起來。

凜雪鴉不自覺地步下台階，又停下腳步。紅傘下的人他幾乎認不得了，殤不患竟然也會露出這樣可怕的表情。

他後退，老師抬起了一隻手，有那麼一瞬間，凜雪鴉咬緊了牙齒。

然後他打了一個大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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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雪鴉被抱著坐進舒適的車內，他看的見車窗上每一顆滑落的水珠。殤不患把他放在膝蓋上，把他腳上的鞋子和襪子都脫掉，替他把腳擦乾。

刑亥從車門的另一邊鑽了進來，她冷冰冰的手放在凜雪鴉的前額上，又順到耳後摸了摸。

「你最好就這樣抱著他回去。」女老師把門關上了。

於是殤不患就這樣把他抱在懷裡。凜雪鴉聽見他的心跳聲，也聽見自己的，他靠在殤不患胸前睡著了。


「我不能一直在你身邊照顧你，」殤不患的聲音從耳邊傳來，「總有一天你要會照顧自己。」

凜雪鴉動了一下，發現自己躺平了，柔軟的床舖讓他動彈不得。

眼前的景象很模糊，他只能看見一團昏暗的亮光。

「風箏。」凜雪鴉說。

「風箏怎麼了？」有人捏了捏凜雪鴉的手。

「‧‧‧‧‧‧飛起來了。」

「我知道。他們兩個和我說了。」

「飛得很遠。浪巫謠還說話了。」

殺無生在前方大喊浪巫謠的名字，加快了步伐。樹蔭抵擋了大部分的烈陽，細碎的陽光灑在土地上，快速地掠過眼前，而凜雪鴉緊跟在後。

終於距離拉近了些，殺無生在一塊沒有樹蔭的陽光前停了下來，那只風箏卡在他眼前的樹梢上，而浪巫謠正在樹下伸長了手跳著。

殺無生試著爬上那棵樹，卻屢屢失敗，樹幹太過光滑了。凜雪鴉撿了幾塊石頭，想把風箏打下來。

結果差點打中自己。

最後他們找了一根長樹枝，凜雪鴉拿著，踩著殺無生的肩膀，踮高腳尖，才把風箏給扯了下來。

得手的那一瞬間，殺無生被腳邊的樹根絆了一下，凜雪鴉雙腳一歪，從他身上滑了下來，落地前又反射性地拉了浪巫謠一把。

三人跌坐在地上，笑成一團。

「無生很害怕。」

「我知道，凜雪鴉。你做的很好。」

「為什麼要放風箏。」

殤不患抓起凜雪鴉的手，放到自己臉上。凜雪鴉的手摸過他亂糟糟的鬍渣，刺刺的，很好玩。

「因為那樣你才會知道，什麼事情做到什麼份上最好。」

殤不患湊近了。凜雪鴉閉上眼，迷迷糊糊地聽了進去，他感覺發燙額頭有那麼一瞬間的冰涼。

接著自己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9.《闖禍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