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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的情緒時常不穩定。
『我真的快失控了,尤其在沒有人的環境裡,安靜到快發瘋,我需要對話,急需,該死的螞蟻一直出現,明明就沒有食物好吸引牠們。
是說我大概知道是什麼讓我這麼不安,但我一直在拼命壓抑,大喜大悲的情緒實在擾人,酒精和菸癮再次襲來,需要倚靠那些東西常讓自己覺得太軟弱』
有時候我覺得,比起壓抑,他還是去抽菸或是喝酒會比較好
//105.9.14

『因為你的母親睡前不喜歡有亮燈,所以你會習慣性地蹲在廚房的櫥櫃前,開著一盞從書房帶來的檯燈,二手書店老闆娘推薦的《末日前的啤酒》,滿適合這種時刻拿出來讀,耳機流出的音樂是隨性樂團的《想你點煙》,手裡拿著一碗剛蒸好的地瓜。
其實你沒瘋,只是太少人能和你對話。
1%這家伙很有意思。』
//105.9.17

阿義和1%是室友,在台北十五坪大小的老公寓,對於兩個魯宅,很夠了。
這房子是阿義的一個朋友出遠門,說是要去環遊世界,請他幫忙看家。就在朋友離開一年又五天後,1%住了進來,今天不多不少剛好是他們同住的第三百六十天,也是小說得獎名單公佈的日子。
//105.9.18

在國中的畢業紀念冊裡,1%看起來很清秀,但沒有看鏡頭,而阿義留著一個all back髮型,只帶了左邊的銀色環形耳環。
同班的一年半時間,他們幾乎沒說過話,唯一的共同點是,在班導興致盎然地討論民主思想時,他們是臺下仍然清醒的三人之二,另一個人忘記本名了,只記得她要大家叫她「六六」。
六六最喜歡的交通工具是火車,沒有紅燈,火車沿著鐵路,倚著固定頻率晃啊晃的,就像小時候的搖籃床,她總能在火車上領悟到什麼,好比她景仰的老師們都有著藝術家的性情。
基隆到台東的那一段路程,看得到山,看得到海,每一次經過龜山島的時候,她還是會很興奮,即使童年已經離她有三十年這麼長了。
//105.9.18

離開今晚的最後一攤,等阿義把最後一位醉醺醺的同學送上計程車,拿出剩下12%電力的手機一瞧,已經是凌晨兩點二十二分,即使多年沒聚,他仍然是群眾的焦點,由他炒熱氣氛。
身體像是不跟隨使喚,步伐不穩地走在忠孝東路上,右手從前方襯衫的口袋裡拿出一根,點上,緩緩地對著天空吐著。像是想到了些什麼,又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來電答鈴重複著『我能想像,在遠方的路上,會有一雙目光......』
「好安靜啊。」
//105.10.23

「其實我沒辦法一個人做事情,特別是需要堅持的事。」
「那妳為何還能一個人到各地旅行這麼久呢?」記者採訪六六時問到。
「那個時候我都在和自己對話,所以我不是一個人喔,我滿喜歡孤獨的感覺。」
「孤獨嗎?」記者疑惑。
「孤獨的感覺很奇妙,一開始會很不適應也會害怕,像被世界遺棄了,但是當你不會被其他人干擾時,自己的聲音會變得很清晰,你會知道這個人的個性喜好,然後和他對話。
我想我應該是對孤獨上癮了。」六六笑了一下。
//105.10.27

聽說Asagada的聲音很有魔力和穿透性,很多下了班的人都喜歡在星期五晚上十一點來到酒吧,就為了聽她一小時的駐唱。
這是阿義第一次聽駐唱,還是六六帶他來的。他看著在台上的Asagada,突然懂了為什麼,麥克風裡傳出的,不僅是那夾雜著頹廢和憂鬱的聲線,以及心裡被召喚的心靈的孤寂,碰觸了自己最深最柔軟的地方。

「最後帶來的是今天的最後一首歌,先知瑪莉的《星夜裡的人》。」這是阿義在今夜,唯一聽清楚的一句話。
//106.4.25

自從那一天,六六帶阿義去聽Asagada的駐唱後,每到星期五晚上,阿義都會獨自一人去酒吧報到。
那天晚上很特別,阿義沒有在駐唱表演臺上見到半個身影,反而在吧檯裡看到了Asagada,正用右手將冰塊一塊塊放入高腳杯中,再側身用左手拿取身後木櫃上的利口酒。
「今天沒唱?」阿義簡短地問道。
「嗯啊。」Asagada稍稍揚起頭看了一眼阿義。
其實這是阿義第一次和Asagada對話,只是駐唱久了,有哪些熟客一秒便能認出。
「要喝什麼?」Asagada剛調完一杯Daiquiri,一邊問,一邊拿起抹布擦拭自己的雙手。
「妳左手無名指上的刺青是什麼?」
Asagada聽完愣了一下,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刺青,淺淺地笑了。
她展開自己的手指靠近阿義的臉,無名指接近中指的內側,有兩個英文草寫的字母。
「M和I。」
//106.9.7

「欸,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酒吧遇到的時候,你第一句話不是問我還有沒有在寫作嘛?」1%把一袋滷味拿到阿義的滑鼠旁。
「喔,你說我們畢業後重逢的那天嘛,你那時候不是說沒有嘛,怎麼突然提起?」阿義把電腦外接音響的喇叭調小。
「其實我那時候已經很久,沒有呼吸到自己的空氣了。」1%邊說邊坐到乳白沙發的靠背上。
「我把小怪獸封印地很好,我怕牠失控、怕牠受傷,雖然牠才是我本來的原色。
很多人都想把小怪物給做掉,牠為自己承受了不知道多少傷,還是努力為對的事奮戰,後來小怪物發現即使再努力,很多事依舊無法改變,做對的事卻會傷到人,牠看到過去未曾看到的醜惡,同時懷疑自己的能力,牠不知道如何應對,所以牠把性格和想法都藏起來,最後我根本忘了小怪物是什麼模樣了。」1%很少主動提自己的事,說著又打開了一瓶1664,這是他今晚的第五罐了。
//106.9.9

平常下車的站牌附近佈了一個短期的展覽,即使經歷一整天的忙碌全身疲憊,六六最後還是決定先去晃一圈展覽再回家。

在其中一個紀錄老人生活的展區中,活潑的工作人員問六六有沒有想過以後老的樣子?
「沒有耶,我覺得我活到四十歲就夠了。」
工作人員大概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回答,愣了一下,改問有沒有老了之後想做的事情,或是理想的老年生活?
「其實我真的沒想過,現在就是一步步去做自己現在想做的事,至於未來,如果真的活到四十歲了,大概才會知道下一步想完成的事吧。」

走到另一展牆,工作人員指著牆上的一個正在笑的老人的照片,介紹到這個阿公很酷,他希望他是死在飛機爆炸,我說這樣要有兩三百個人陪葬欸,妳不覺得很可憐嘛?
六六笑了一下說:「我的話會想高空跳傘然後心臟病發死掉,不用麻煩別人,而且能夠在死前看到美麗的景色,不是很棒嗎?」
//107.1.12

六六叼著菸頭的一邊,手指劃過了火柴。
「想念的時候,我會點一根菸,靜靜地抽。」說完仰著頭吐出一陣菸。

Asagada沒回話,只是拿出口袋裡的打火機,用拇指把玩著打火機上的蓋子,推開,蓋上,推開,蓋上,推開,蓋上,推開。

第一次見面的兩個人蹲在店門口的階梯上,自顧自地說想說的話,做想做的事,在那一刻,她們知道彼此是同一種人。
//107.3.30

「脖子。」1%躺在床上玩著手機,沒頭沒腦地對著半裸上身蹲在床邊餵貓的阿義冒出了一句話。
「幹嘛?」阿義頭也不抬地摸著貓。
「為什麼是THANKS。」1%用著不像是提問的語氣問道。
挑了一下眉,阿義低下頭,知道他在指什麼了。

脖子上的軍牌。
上頭不是過去軍人用來刻有自己的身分標誌,也不是現在有些人會放上自己與愛人的名字,而是用英文說的謝謝。
「這不是我的,是為別人戴的。」阿義把軍牌拿起來,看著刻有THANKS的那一面看了很久。
「不重嗎?」1%把手機放下,一把把貓從地上抱了起來。
//108.6.10

走進家門前,Asagada習慣性地往信箱內探頭,把手伸進信箱口掏一掏,即使她一天出門超過三次以上,即使早就過了郵差送信的時間,即使理智上都知道,她還是會忍不住。

把雜事都處理完,橫躺在沙發上才想起晾在茶几上的一疊信件。透過信封袋上的資訊一封封看過然後分類,把最有趣的放在最後,無論寄件者是誰,她都會全部看完,包含五花八門的廣告單和帳單。廣告單有時很有趣,像是房屋廣告的封面:「鄰近學區、高鐵站開車只要十分鐘、生活機能佳」,而實際上,那附近連便利商店都要走上一公里;帳單則是討人厭又可愛的,看到自己的錢變成喜歡的樣子,或是不得不變成的樣子。

今天的最後一封是訂閱的英文月刊,一翻開就看見內頁夾了張保健食品的廣告單,標題寫著:你被世界推著走,或是你推著世界走。
「大部分的人不都是前者嘛。」Asagada喃喃說道。
//108.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