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吾命/朔月】聖騎士墮落原因之二：愛（汶篇）


蟬聲此起彼落，純白茉莉一簇簇盛開，清雅的花香浮在空氣中，沖淡了些許燥熱。
在這個炎炎夏日，聖殿迎來了前任主事者……的同僚。
收到尼奧的信，得知艾爾梅瑞「在光明神的住所度了短短幾小時的假」的消息後，汶就快馬加鞭從故鄉趕到葉芽城，考慮到自家學生愛操心的性格，他特地在旅店洗了個澡換了套乾淨衣服，一身清爽地來到聖殿大門口。
「汶大人。」輪值站崗的聖騎士向他敬禮，即使烈日當空，聖騎士臉上依然帶著溫和親切的微笑，眼神卻忍不住往他身後瞄：「願光明神的仁慈庇護著您。」
「辛苦了。」拍拍聖騎士的肩，汶壓低聲音：「放心，尼奧沒有來。」
聖騎士頓時鬆了口氣，笑容燦爛許多：「綠葉騎士長剛剛結束射箭訓練，正在房間等候您。」
「謝啦。」
告別了聖騎士，汶輕車熟路地穿越富麗堂皇的聖殿外部，走進內部相對樸素的生活區域。
「嘖，都離開四年了，這木板上的落漆仍然沒重新粉刷，教皇還是一樣摳門。」站在曾經的住所面前，汶感知到門後有人，直接轉開門把，看見自家學生坐在床邊，低頭注視著手中的箭。
以弓箭手的敏銳，早該察覺自己的接近才對。汶挑了挑眉，走到艾爾梅瑞身邊，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小艾梅，你為什麼要一直看著這支箭？」
艾爾梅瑞反射性回答：「我想把眼睛挖出來還太陽……啊！」
他猛然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前綠葉騎士面無表情的臉。
艾爾梅瑞頓時慌了，記憶裡的老師從來都是嬉皮笑臉的痞子形象，即使在戰鬥時也是狂放不羈的，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老師這副模樣。
「老、老師？！」他丟下箭支，站起身向前走了幾步，語無倫次：「我沒有……不，我有，我曾經想過，但堅石已經勸過我了，我我不會真的——」
「艾爾梅瑞。」
老師竟然叫自己全名。他瞬間噤聲，睜大眼望著汶。
汶突然笑了出來，「小艾梅，怎麼那麼緊張？為師又不會吃了你。」
他走近艾爾梅瑞，把自家學生擁入懷中，拍了拍他的背，「嚇到你了嗎？抱歉，為師只是太擔心了。知道我可愛的小艾梅差點永遠地離開後，為師的心簡直要碎了。」
感受著熟悉的寬厚胸膛與力度，艾爾梅瑞眼眶微熱，「老師，太陽為了復活我而失明了……都是因為我……」
「小艾梅，那不是你的錯。光明神要收走小西亞什麼東西是我們無法決定的。」從拍改為一下一下順著背脊輕撫，汶低沉的聲音分外溫柔：「與其花時間自責，不如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比如陪我喝酒。」
艾爾梅瑞顫了下，把臉埋在汶的頸畔，「老師，您喝太多酒了，我等下要把您酒壺裡的酒全換成果汁……」
「唉，我錯了還不行嗎，這可是十年難遇的上好桑葚酒，不要倒掉啊。」肩膀傳來點點濕熱，他收攏臂膀。光從外表來看，他實在不像以輕靈敏捷著稱的綠葉騎士，艾爾梅瑞倒是從內在到外型都很符合綠葉騎士的形象，整個人比他小了一圈，他可以把自家學生完完全全保護在懷裡。
即使想一直看著艾梅，為了讓學生能獨當一面也表示自己對他們的信任，寵學生如蘭碧、他以及法爾等退休後都回到了故鄉，然而放手的結果卻是如此。
如果格里西亞不會起死回生術，他現在已經失去艾梅了。
……不，如果格里西亞不會起死回生術，沉默之鷹根本不敢殺死艾梅。
必要的時候，誰都可以犧牲，就是不能失去太陽騎士，但當時艾梅是沉默之鷹為了拖住格里西亞才被一箭穿心，根本沒到必須以綠葉騎士換取太陽騎士的地步。
小西亞，你說過不准任何人傷害聖騎士，我就再相信你一次。汶微刺的鬍茬在艾爾梅瑞柔軟的髮頂摩娑，擁抱的力道又加重幾分。
就一次。

從前從前，有位帥氣的騎士，在路邊看到了一朵長著小小花苞的玫瑰，覺得玫瑰的葉子特別翠綠可愛，就順手採了回去，種在自己莊園裡城堡的花園中。
他每天幫玫瑰澆水，給玫瑰晒晒太陽，為玫瑰除除蟲。經過了五年，玫瑰的花苞變大了一點，粉紅色的花瓣非常柔軟，被這裡摸摸那裡碰碰也不會抗議，枝條上的尖刺只有在蟲子飛來時才會冒出。
之後又過了五年，騎士的玫瑰開了花，尖刺銳利得可以瞬間刺死所有蟲子，騎士於是放心地離開，去環遊世界。
沒想到，二十年後他再回到城堡，看到的卻是散落一地的花瓣和斷裂的枝條，而兇手正是莊園所庇護的農民們。騎士一夜之間將農民全殺了。
為了救回玫瑰，騎士把玫瑰殘存的尖刺跟葉片收集起來，刺進自己的胸口。他躺在花園中，安靜地閉上了眼。
玫瑰的葉子浸泡在騎士的鮮血裡，慢慢長出新芽，新生的根深深扎進騎士的心臟，根系逐漸朝整具身體蔓延，一點一滴吸收著每寸血肉。
最後的最後，玫瑰終於再度盛開，仍舊像第一次綻放那樣粉嫩美麗。

『……老師，您為什麼要說咳、暗黑童話嚇我……』聽完故事，躺在床上的艾爾梅瑞臉色蒼白，全身發冷，覺得自己的感冒更嚴重了。
『哈哈，小艾梅你太膽小了，為師倒是認為這個結局很美好，玫瑰活過來了，騎士的心願也實現了。』汶合上書本，『故事時間結束啦，你還有點低燒，快休息吧。等你康復我就買新調味料給你。』
『謝謝老師，您也早點睡。』艾爾梅瑞雙眼亮晶晶的，彷彿窗外夜空閃爍的星光。

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
月亮和星星一同沉眠，黑沉沉的天空飄下細雪，雪花悄悄覆蓋整片殿前廣場，大理石磚上殘存的血跡也一併被掩埋，只留下皮靴踩在雪上壓出的鞋底輪廓。
沒有跟輪值的聖騎士打招呼，汶徑直走進聖殿大門，鞋跟重重敲擊大理石磚，每踏一步就像踩碎了什麼東西，腳步聲在古老的建築裡格外清晰。自卸任以來，他第一次穿上了正裝，黑色騎士服鑲著暗金色滾邊，披風迤地，半白的頭髮梳成一束整齊的小辦子，胸前別著一朵粉紅色玫瑰。
他穿過空無一人的前廳、荒蕪的庭園以及點了寥寥幾盞油燈的走廊，來到他曾視為第二個家的地方。
位於聖殿深處，寬闊的交誼廳裡，空氣中瀰漫著冰冷的玫瑰芬芳，白色綢緞與各式各樣的白色花朵裝飾著每個角落，幾百根蠟燭搖曳著昏黃幽光，照不亮彩色玻璃窗上神祇的容顏。殿堂中央的沙發木桌全被撤掉，取而代之的是十二具純白棺木，棺木旁邊圍繞著一樣身穿黑色騎士服的聖騎士們，正一個個排隊獻花，人群中不時傳來抽泣聲。
「汶，你來了。」蘭碧轉過頭，本來保養良好的他蒼老了好幾歲，眼尾皺紋尤為深刻。
「嗯。」簡單頷首跟他示意，汶直直朝左邊數來第四口棺木走去，附近的聖騎士們紛紛退開，為他讓出空間。
艾爾梅瑞穿著綠葉騎士的正式裝束，雙手交疊，靜靜地躺在白玫瑰中，在魔法的作用下，他的身體不但沒有腐壞，臉龐甚至泛著淡淡的紅暈，彷彿沉睡一般。
據說上次你也是帶著笑容離開的。汶看著他微彎的嘴角，聲音沙啞：「……可是為師笑不出來啊，小艾梅。」
汶摘下胸前的玫瑰，別在艾爾梅瑞心臟的位置。他淺綠如柔軟草地的及肩頭髮、雲白水藍相間的綠葉騎士服，加上猶沾露水的粉嫩玫瑰花，整幅畫面就像艾爾梅瑞帶給人的感覺，春日般柔和溫暖。
「果然粉紅的玫瑰比較適合你。」汶輕輕整理艾爾梅瑞散亂的髮絲，低語：「白色太過寒冷，紅色又太過血腥，會讓你想起糟糕的回憶，沒辦法安穩睡覺吧。」
艾梅從小就乖巧懂事，只有生病時會比較黏人，每到這時候他總會念床邊故事給艾梅聽，幫助他入睡。他甚至想過，等以後艾梅退休，他可以每個月在他家小住幾日，為艾梅以及他的女兒說故事，想想父女倆一起被嚇到的畫面就覺得很有趣。
無論艾爾梅瑞幾歲，在他心中他永遠是那個會在自己懷裡哭泣的孩子。
「我可愛的小艾梅……」他低頭在艾爾梅瑞額間落下一吻，「晚安，做個好夢。」
「汶大人，您的眼睛……！」旁邊響起一聲驚呼。
他慢慢站起身，抬頭迎上昔日同僚們或擔憂或平靜的視線，「……小艾梅多半會氣到一個禮拜不理我，但……還是沒辦法呢。」
光屬性不斷流失，黑暗屬性漸漸侵蝕他的身體，汶淺藍的雙眸逐漸變深轉黑，閃爍著腥紅的冷芒。
「我果然，還是無法原諒。」輕輕一笑，他望著身上同樣帶著黑暗氣息的兩個夥伴，夏佐一如既往地面無表情，或許是因為總擺著一張面癱臉的緣故，他看起來比大部分的第三十七代十二聖騎都來得年輕，只有那頭雪白的長髮洩漏了他的年齡；相對地，辛恩卻一反往日聒噪的個性，身形佝僂，靜靜地注視著最右邊那口無人的棺木。
在這場葬禮中，十二具棺木只有六具真正躺著人，其它六具僅僅放了他們的制服作為代表。
「夏佐，現在申請跳槽還來得及嗎？」汶伸了個懶腰，語氣輕鬆：「我會認真工作的，所以……無論你想做什麼，都讓我加入吧。即使要用箭矢把那些人戳成蜂窩也沒問題喔。」

他的粉玫瑰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凋零了，他願意以鮮血澆灌土壤，腐肉跟白骨作為肥料滋養，只為了讓玫瑰重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