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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OTO**
世界是蒼白的,獅族的古老童話這麼說。
蒼白的脊骨,蒼白的脈搏,蒼白的氣息,蒼白的靈魂。
在點線面構成的無色世界,他們的祖先從黑夜睡過黑夜,骨骼與血肉分離。
直至星火燃盡歲月,第一束光進入了他們的眼睛,從此,他們終於能用明辨黑白的眼睛去界定世界的色彩。



奧赫多想或許他是喜歡他的青梅竹馬的。
打從第一次見到狼族少女,他就確信名為伊娜麗的女孩會在他的生命中佔有一席之地。
與伊娜麗練習戰鬥技巧,與伊娜麗在泥坑打滾搏擊,與伊娜麗談論對未來的嚮往,與伊娜麗聆聽風的絮語,是他童年中最美好的時光。
他深信他會娶她為妻,但當她望著他的眼神帶著的不只是崇敬,當這份夥伴間的情愫化作深深愛意時,他卻遲疑了。
他不懂他為何退卻,為何他無法給予她一個承諾。
當他握住少女的手時,明明隱藏在胸膛的熾熱情感在叫囂,但他所不明白的『  』卻封鎖了他的情感,將他扼殺。
那個瞬間,他發現他是不完整的。
他像那些尚未獲得光的祖先們,頭腦清晰,卻精神垂死。



他的家族在無數次的爭鬥中奠定如今的光輝,在無數次輸贏中成就輝煌,身為強者的他可以帶著跟隨者站在兄弟的對立面,爭奪王位,奧赫多是驕傲的。
流淌在他血管中的好戰因子和不易屈從的野性,讓他義無反顧踏上了爭戰的道路,即使必須埋葬同族的身軀,甚至將他的生命獻給這場戰爭,他也未曾後悔過。
伊娜麗作為他的戰友,他的精神支柱,毅然地選擇與他比肩同行。
奧赫多沒有問她為什麼站在他身旁,而不是選擇更有優勢的哥哥,因為他早就從她的眼中明白了答案。

「蒼白的脊骨,蒼白的脈搏,蒼白的氣息,蒼白的靈魂。」
他猜或許『  』代表他的軟弱,如同無法撐起世界的肩拿不動點明世界的火炬。
倘若他能在戰爭中明瞭那份『  』,就向她告白,奧赫多下定決心。
他們一次次沐浴於鮮血中,只為尋找他喪失的顏色。



他終究太過小瞧戰爭了。
壓根來不及了解『  』是什麼,奧赫多就遭受戰友的背叛,喪失了大半軍隊,他與伊娜麗躲藏在不詳的月光無法照進的黑暗深處,尋求片刻的喘息。
如果他的生命就這麼邁向尾聲,他也沒有後悔,不過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他沒能給予伊娜麗他拒絕她的理由。
「你會後悔選擇我嗎?」奧赫多明知故問。
他明明有自信少女會回答不,但他只是想聽她親口訴說。
知曉他問這個問題的背後心思,少女沒有正面回應,她只是繼續擦去她沾滿敵人鮮血的長劍。
「你又會後悔嗎?」
「後悔什麼?」
「把你的背後交給我。」
「當然不會。」
「那麼我也不會。」

那個瞬間,心臟被重新注入靈魂,一點一點解凍著剛剛幾乎死去的四肢。
明明處在絕境,明明什麼都沒有改變,他卻覺得他能說出口了。
以往扼緊他的空洞感就彷若不曾存在一般,他嘗試動了動唇。

「伊娜麗,有你陪在我身邊真是太好了。」
沙啞的,破碎的,幾乎不像他的聲音。
面對他的告白,伊娜麗停下動作,睜大了眼睛。
望著少女驚訝的臉龐,他再次開口:「伊娜麗,有你陪在我身邊真是太好了。」
月光悄悄地照進黑暗,他看見伊娜麗眼中扎地生疼的傷感積聚成晦澀的湖,轉瞬間她灰藍色的瞳裡灑滿溫溫碎碎的殘光。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哭,晶瑩的淚水在月光下閃閃發亮,但她一動也不動,似乎那些淚水不屬於她。
奧赫多朝她伸出了手。
即使沒能給予她承諾,他還是在那個夜晚抱了她,就像踏上戰爭道路時,明知他無法回應她,還是自私地把她留在身旁。



奧赫多的第一任妻子不是伊娜麗。
為了鞏固家族勢力,他選擇了新崛起的鷹族勢力作為合作夥伴,他的婚姻是場利益關係。
即使之後娶了伊娜麗作為第二任妻子,奧赫多還是感到愧疚。
他是珍惜她的,他是喜歡她的。
但是生命中就是有那麼突兀的一小塊空白,以缺失兩個字為名,存在那裏,那是他想也想不透的『  』。
他那蒼白的靈魂掙扎著,抵抗著,但在一次次對命運的妥協中,他只感覺到更加茫然了。
伊娜麗的心痛,他無力回應,就這麼逃避地讓它和他早就遺失的心躺在角落。
至少他們還能依偎在一起,他欺騙自己。
「蒼白的脊骨,蒼白的脈搏,蒼白的氣息,蒼白的靈魂。」
無人的時候,他輕輕唸著這段話,試圖找回一丁點顏色。
但流動的傷感重未給予他答案。
他就這麼認為他這一生將帶著這不完整的靈魂長眠於地。
直到創造主帶來了他的解答,他才知道他一生對抗的『  』不過就是幾個文字所創造的必然罷了。



望著身為他兒子的馮恩與創造主離開,奧赫多輕輕嘆了一口氣。
從馮恩與家族間無法解釋地不相容感,他就知道馮恩與他是相同的。
他們都查覺到了他們所缺失的不正常,為他們的不完整所迷惘。
唯一不同的是,創造主的到來,讓馮恩在年輕時就能夠理解這份異常代表的意義,而他時至今日才知曉他究竟是為了什麼而放棄。
伊娜麗背光的身影,帶著一如既往的堅毅。
奧赫多站在她身後,不由得思索當她知道她的每一次選擇,只是幾行文字所決定,她還能毅然地說出她不後悔嗎?
在創造主告訴他,他的每次抉擇、他無能說出口的告白只是他筆下的故事,他承認他感到挫敗。
倘若扼殺他真心的『  』同時成就他的存在。
那他究竟要用什麼來填補他的空白?

「馮恩離開後你會寂寞嗎?」他問,現在的他早不像年輕的他那樣充滿自信。
聽見他的問題,伊娜麗如同以往,明瞭他每個問題背後的意義。
「我只要待在你身旁就足夠了。」
她回過身,微微一笑,依然是那樣純粹而美好的表情,像是最純淨的花,在落日的光線裡開的晶瑩剔透。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