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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伸完懶腰，讓因久坐的筋骨獲得舒展，工作告一段落的尚書令眼神看向暫且已無卷宗、乾淨的桌几一角，那枚不知道是誰放的精巧的盒匣，樸素的盒子外表漆黑如朔日的夜空，而彷彿是要與這般烏漆相互呼應般，匠人以艷眼的紅在盒子上畫上星辰，就像是窗外繁繁星林。

　　但這盒子應該是收在架上才對，或許是有人收拾但忘了放回去？

　　懷抱著疑惑，他伸手捧起木盒秤量其重量試圖來猜測裏頭所放何物，然而盒子卻輕得讓荀彧有些驚訝，這股訝然像昨晚在後背、在肩胛掃過的髮絲，撓得一向心如止水的荀令君有些難安，

　　——裏頭真的有東西嗎？　懷抱著這樣心思，他打開盒子。

　　映入眼中，在烈日下乾燥的菊花依舊保持澄然純粹的金黃，那份金黃霎時讓他想起了那個總是在他旁邊磨來蹭去、一點也不安分的軍師祭酒。
　　
　　那是他們還年輕著。

　　＊

　　「所以囉，嘉就左思右想文若到底喜歡吃什麼——吶，文若你喜歡吃什麼呢？嘉嗎？」

　　「奉孝別開玩笑。」對方的話讓荀彧有些困窘，然而郭嘉所提的問題也讓他忍不住放下手上的弗筆，他視線落在桌上那個眼前人懷中抱著的食盒，裡頭估計是些胡餅等方便吃食的食物？

　　儘管內心一部分還停留在手上書簡上，另一部分思索郭嘉丟給自己的問題，在此之餘也不忘猜測眼前好友盒子到底藏了什麼藥。

　　「奉孝，我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食物。」認真思考了許久，荀彧有些歉然地給了這個答案。

　　而就如荀彧所預期的，眼前那個深邃的眼流露出哀傷，若要那般的悲痛誆騙住全穎川的人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吧。

　　——到底是怎樣可以露出這樣的表情呢。

　　「文若沒關係，這答案在嘉的預期內……所以嘉替你準備好了。」狡猾的鬼才那表情之揪心，依舊讓看過這表情不下百次的荀彧此刻內心的歉疚感更是強烈氾濫，他下意識地向對方致歉並接下遞給自己的食盒。

　　然而開啟盒子霎那，內心裡取代內疚的是滿滿困惑。

　　「菊花？」澄然鮮黃的菊花看似剛從枝上摘下，香氣撲面，他抬頭看向眼前嘴角唚著笑似乎對於此刻非常滿意的郭嘉奉孝。「呃……如果說這是奉孝替我準備的餐食……『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總覺得不是這麼簡單……。

　　「文若，這點嘉知道喔。」對方的反應如自己所想而笑開了眼，打斷對方所言，踏著自己所預想的節奏，郭嘉繼續侃侃而言。「文若的美好和投江的楚大夫是不可同日而語。」

　　「奉孝你太抬舉我了。」搖搖頭，荀彧再次對對方那些在他自己聽來實在誇張的稱讚給予推辭，而像是要避開可能到來的下一波稱讚大軍，他將話題導回正軌。「所以這些花是？」

　　「只是菊酒的陪襯喔，文若還記得九九重陽吧。」郭嘉邊說著邊將釀好的酒綴上菊花，遞給對方，聽著荀彧恍然大悟地點頭說著『這方面奉孝果然比較細心』，煙色的眼似乎是在稱量著對方的防心，然後準備攻其不備地——

　　「太好了，奉孝。」

　　出乎意料的，低頭沉思的好友抬起頭看向自己，然而接下來其所出之言更是出乎郭嘉意料之外，只見那雙如菊花般澄然清澈的眼滿是欣慰。

　　「『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蓮餌，飲菊花酒。云令人長壽』，若是菊花酒的話，或許真能讓奉孝的身子好一點。」

　　有時面對眼前純然潔白的紙張，腦海往往反而會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下筆，此時此刻或許就是在說這樣的情況吧。

　　吞下原本更多更多荒誕的話語，郭嘉無奈嘆了口氣。

　　「文若，我真的是拿你沒有辦法。」

　　＊

　　「喔呀，是菊花呢。」

　　冷不防地，熟悉的聲音從旁邊響起，嚇震了震，尚書令倏地轉投看向不知何時到來、還靠上自己肩上的軍師祭酒。

　　「不過現在是春天，喝菊花酒或許還太早了。」向荀彧報以微笑，坐正身子，郭嘉伸手拈起盒裡的菊花，如是打趣。「還是說那是尚書令為自己準備的『存糧』、呢？」

　　「存糧？並不是，奉孝。」瞥了眼對方，荀彧將盒子放回矮几，像是知道對方接下來要說什麼似地，他一本正經地看向對方，清澈的棕色雙眼望入對方那雙薄煙，而後回答。「而且我不是天上的什麼仙人，我只是個凡人而已。」

　　「不對喔，文若，嘉嘉知道。」然而就像是要回應此刻一本正經的好友，郭嘉同樣正經起神色，如是而言。「因為是嘉爬著高高的藤，從天上把文若偷下來的唷。」

　　「見之忘憂、餘香繞樑，哎呀～或許可以這樣說呢，文若是嘉最好的花呢。」

　　——如果真有這樣的體力爬上天，那奉孝的身體根本不需要擔心吧！真是……。

　　飄了眼早已預見自己此刻的滿滿無奈，愉快且饒富興味的郭嘉，荀彧無奈地嘆了口氣。

按捺內心的赧然，他緩緩開口。

　　「謝謝你，奉孝，但這種騙女孩子的話留給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