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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彗星》 #德拉羅納
原名《吸血鬼會夢見驅鬼人嗎》


德拉克最近總是想起羅納德。

偶爾、時常、往往，接著是總是。不奇怪嗎？談到記憶時這個順序本該是倒著來的。

說總是想起也挺奇怪，畢竟只有當一個人不在時才會去想、去追思。德拉克很難覺得羅納德離開了，他總覺得驅鬼人隨時會碰地推開德拉克城堡II的大門，大聲嚷嚷著「餓死了今天的晚餐是什麼」之類的話踏進來。

這委實不能是他的錯，學術研究說大腦構築一個新的神經通道需要21天，在羅納德不得不搬進養老院前，將近三萬個日子裡他們都是這樣度過的，足夠他的大腦建構起一千三百九十一條新幹線。

德拉克撚著指尖算數，忽然覺得這筆買賣不等價。驅鬼人明明只佔他數百年歲月裡不足一個世紀，怎麼就像往腦袋砸了一個釘子似的，拔不出來了。

他為自己比喻中疼痛的意象感到一陣悚然，當即死了一回。

不用一會兒，沙子重新聚起來，凝出他掐算的指節。
可若要談等價，年輕人二十來歲後的人生全沾附著自己，按照比例，他合該被對方的影子繼續糾纏個千八百年。

他算來算去沒想明白自己這是虧了還賺了，吸血鬼擅長數數，但裘恩才是有簿記資格證那個。

像羅納德一樣，德拉克熟悉的獵人們漸漸老了，退役了，新的獵人填補了他們的崗位，德拉克戲稱這是一個坑塞一個新蘿蔔，代替老蘿蔔們在街上奔波。

一些更老的蘿蔔們先後逝去了，德拉克和裘恩偕同羅納德一起送走了一些熟面孔，一個兩個的，算著歲數，眼看著就要輪到羅納德。

德拉克參加了很多場葬禮，該難過的難過了，每一場的流程與悲傷都沒什麼兩樣，就當作預演。不過是人類，不過是分別，不過是總有一天。年輕人也會走，他可不會在他葬禮上淚流滿面，給他機會看自己笑話。

德拉克也不是一開始就這樣豁達，最初想到這個可能時他很是不以為然。
羅納德？死掉？不可能不可能，年輕人可是每餐能吃下兩碗飯、身強體壯、天選的猩猩，不用說吸血鬼，就算來一輛異世界卡車八成都沒辦法傷他分毫，像這樣的金剛怎麼可能跟死亡扯上關係呢？這可是他的專利。老去就更不用提了，恐怕羅納德七老八十還能舉著助行器追著吸血鬼打，搭電車時還會爭著站起來要給其他人當椅子。

他想到這裡不禁失笑——糟糕，老頭納德聽起來會很有趣。但當人家的椅子還是別了吧。

但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年輕人現在還沒長大，二十來歲呢，正是大好年頭。
他悠哉悠哉地想。

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樣。

最初，年歲增長的羅納德確實讓他樂在其中。在第一次被稱為大叔的那一刻，羅納德愣了足足半分鐘有。德拉克有幸見證到了這一幕，吸血鬼猖狂地笑著，用生命為代價拍下了獵人的傻樣。

在那些揮著手向他們告別的孩子走遠後，靠著暴力回過神的羅納德摸著臉，一副不太能接受的表情，「我年紀看起來有這麼大嗎？」

類似的情形發生很多次，後來不記得何時起，或許是對著鏡子審視自己新生的皺紋的某夜之後，羅納德也開始拿大叔自稱。

他大約在自稱大叔的時候就接受了自己不再年輕的事實，一下子成熟起來，剃掉了過長的頭髮，說話也老是「大叔我啊大叔我」，老氣橫秋地。

明明只是個毫無成長的五歲猩猩，還真敢誇口啊。德拉克對著裘恩哼哼。

年輕人不年輕了，他仍堅持這樣叫他，他過去也許比羅納德成熟，如今卻偶爾有種追不上了的感覺。從外貌上，站在彼此身邊時已顯不出兩人有多少差異了。

後來，羅納德剛過五十歲那會兒，他們談論到壽命的話題。電視台報導著今夜即將到來、百年一回的天文現象，他們對著電視毫無重心地閒聊著。

「話說，人生已經過一半了啊，我。」

「是還有一半吧。要學會用樂觀正向的思考方式面對生活唷羅納德同學。」

「別擺出一副精神導師的樣子。」

「所以？怎麼突然講到年紀的話題？因為成為大叔了而開始多愁善感了嗎？」

「才不是咧。只是突然想到『啊、這東西錯過這次就見不到了』而已。」

德拉克正要說「彗星而已想點色色的東西就能看見了」，一時被他這句話噎住了。

他安靜下來，羅納德瞥了他一眼，沒再開新話頭，兩人靜默地聽著主持人的解說。

「那要去看嗎？這個彗星。」德拉克說。

「行啊。」

他們在屋頂架起了桌椅板凳，德拉克注意到羅納德分了兩趟才搬上去，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正常的。

彗星拖著尾巴橫越夜空，劈開一道絢爛的弧線，死亡遊戲應景地放起了某部彗星電影的主題曲，事務所的成員們吃著他準備的料理和點心，在音樂中驚呼此景的壯麗。羅納德興致勃勃和裘恩比劃彗星的長度，德拉克在塵埃尾散落的光中注視他。

羅納德那句話的餘波還震盪著，模糊的數字好像忽然有了重量，把他的心壓得沉沉的。德拉克恍然間意識到，人們口中百年一回、千年一遇，那些於他不過花點時間久等的噱頭，對絕大多數的人類來說，一生就僅此一次。

他慢慢咀嚼這段話，句子在口中醞出一點苦澀，待嚥下去又成了另一種味道。

人都會老，人都會死。
他的人類朋友們遲早會死。
羅納德總有一天會死。
他忽然感到有些喘不過氣。

德拉克不怕死，那是他打從出生起的老交情了，死亡像短暫潛進一片空茫安靜的夜，像在洗漱時將臉埋進水槽短暫隔絕外界，只需要稍稍將頭抬起來，又能重回人間。
他在死亡之海浮潛慣了，時常不解為何大家對死亡那樣恐懼，還總來問他死去是什麼感覺。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死亡最叫人害怕的也許並非亡故本身，而是伴隨而來永恆的失去。

和羅納德一起的人生，一生就僅此一次。

穿越無數銀河系的盡頭才相遇的那個人、要如何緊握才能不失去這雙手呢？

「唸經嗎？」羅納德側過頭睨他，手還舉著剛才比劃的大小。裘恩也盯著他，大有再唱下去就要挺身阻止的架勢。

德拉克沒意識自己哼出了聲，乍被指出，惱羞成怒。「唸你個頭！毫無感性、破壞氣氛的猩猩！」

「最破壞氣氛的是你的噪音啊。裘恩，給他打分數。」

「○。」

「裘恩！！！」

德拉克被打擊得落了一地，恢復型態後懶得站起來，索性就這麼躺在地上，夏夜不至於寒冷，正好避免了他被冷死的可能。羅納德和裘恩也跟著躺下，獵人撐著臉頰看他，笑意在臉上漾起紋路。

「如何？家裡蹲了兩百多年是第一次看吧。」

「算是吧，」德拉克說，「有種，沒有錯過真是太好了——的感覺。」

「同感，」羅納德說，「但你們還有的是機會啦。」

我們說的不是同一個東西，蠢貨，德拉克想，微微嘆息。
真麻煩啊，今後每逢彗星都會想到你了。

他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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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克還沒想好如何面對終有一日來臨的失去，也還沒理清自己的情緒，日子便還是如往常一樣過著。

自從意識到年輕人不再年輕以後，羅納德的變化在德拉克眼中霎時明顯了起來。

吃的飯量少了、味覺改變了，過去最喜歡的炸雞和兒童餐端上桌的次數也降低了，受此影響，德拉克開始研究起了健康食譜；雖然還是以同樣的頻率殺著他，但待人接物時變得圓滑沈穩了；讀文件、寫原稿時開始戴老花眼鏡；代謝變差、工作完需要休養的時間拉長，奔赴前線的工作逐漸移轉給更年輕的孩子，轉而擔起訓練的責任；儘管體力還是遠勝過同齡的人們，比起全盛的青年時期，已是天壤之別。

每個改變都無聲宣告著羅納德正在變老。

這些變化不是一朝一夕，德拉克很驚訝自己這麼長的時間裡居然渾然不覺。

羅納德調適得很快，頂多偶爾感慨一句「年輕真好啊」，德拉克卻還不習慣年輕人的改變。他看著獵人臉上鬍渣和淺淺的紋路增加，忽然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他沒來由地蓄起了髮。

「怎麼突然想留長了？大叔中年出道嗎？」羅納德調侃他。

「只是稍微改變一下造型而已——適度地為粉絲提供新鮮感才不會被厭倦哦！小德拉德拉無論何時都是青春水潤的童顏帥哥～～～」德拉克朝他扮鬼臉，「不過對缺乏保養意識的年輕人太深奧了吧。」

「殺了你哦。」

「又是先斬後奏！」

髮長過耳、漸漸過肩，或許總有一天能超過羅納德一生中剪下的量。
蓄長的髮彷彿牽住了因時差緩慢錯開的歲月，將他繫在與獵人同樣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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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田還是經常來事務所拜訪。

拜一半非人的血統所賜，即使已經六十多歲了，半田桃仍然保持著壯年時候的外貌，他已經不再幹些隨便從窗外爬進來那樣的舉動了，但仍舊照例拿出芹菜好好招惹羅納德一番。
在一陣雞飛狗跳後，幾人終於能好好地坐下吃飯。

「你家父母都還好嗎？」席上，羅納德隨口問道。

「哼哈哈哈笨蛋納德！已經一把年紀了連吃飯的時候不要講話都辦不到！」

「不，你也差不多吧⋯⋯」

「爸爸和媽媽都非常健康！前幾天才從富士山旅行回來！」

「那真是太好了。」

半田的父親數年前成為了吸血鬼。
明美的能力不足，為了順利轉化，似乎還託了某個強大的吸血鬼幫忙。半田說再過幾年也會一起轉化，這倒不那麼令德拉克意外，人類與吸血鬼組成的家庭中，混血往往都會選擇轉化，更不用提以半田桃母控的程度，絕不可能任明美後頭的諸多年歲獨自一人度過。

「不過你轉化之後就失去半血的偵查能力了吧，工作上不會不習慣嗎？」

「我轉化之後就要申請退休了所以完全沒有影響！工作了這麼多年，要把握好孝順父母的機會啊！不過！就算繼續留在吸對！我還是能好好地完成自己份內的工作！因為跟你可不一樣啊笨蛋！哇哈哈哈！」

「嗚哇！真的假的！」

「確實，畢竟半田在跟羅納德無關的事情上都很能幹呢，」雛市捧著碗道。

「真的是個像錯覺藝術一樣的傢伙啊。」德拉克附和。

「這傢伙從高中到現在能維持這麼多年沒改變真的很恐怖啊⋯⋯倒不如說反而有點敬佩起來了。」

「由同僚來講有點微妙，但作為警察的角度，不管怎麼想都覺得還是害怕一下比較好哦。」

雛市已經是個成熟的女士了，年齡的增長沒有壓彎她的脊背，走起路還是直挺挺、英姿颯爽地。結婚後她就搬離了事務所的地板，但還是時不時地跑來吃飯，已經五十來歲了，還是改不掉對餅乾的喜好。德拉克得說這讓他安心了許多，但為了他們的健康，他還是適當地在配料上做了調整。
起初雛市還不甘心地叫著「吃一點甜食也沒什麼吧」，嚐完發現調整後的版本仍舊相當美味後，便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半田和雛市吃完飯後就要告別，德拉克抱著裘恩和羅納德去門口為他們送行。

雛市說她還有要買的東西，婉拒了半田同行的提議，先走了一步，剩半田在門口閒話家常。羅納德搭著半田的肩膀，半調笑地感慨，「還是很難想像你居然要離開吸對了，我以前總覺得你會在這行幹一輩子。龜谷也會很驚訝的吧。」

「哼！別傻了，就算我不是吸對，還是會以一般民眾的身分監督你的，別以為我退休後就可以就此鬆懈了！傻瓜納德！」

「喂、都要退休了，你也差不多該從那個羅納什麼的畢業了吧！」

「是羅納學家！傻瓜！我才不會參考優柔寡斷的傢伙的建議呢！」半田哼哼拍開他的手：「比起我，你才是差不多該考慮自己的人生接下來要怎麼安排了！」

「啊啊、那個啊，再怎麼說也到了這個年紀，我早就想好了，」羅納德說，「現在趁著身體還堪用的時候提攜後進、分享經驗，再過幾年、沒辦法經營事務所了，就住到養老院去。修特和砂鐵都沒有結婚，如果他們也住過去的話，到時候當個室友也挺好的。」他說著說著，想起什麼，轉頭朝德拉克搭話：「喂德拉公，你到時候想退租是沒問題，但東西丟掉之前還是要跟我說一下啊。」

德拉克的心臟漏了一拍。微末的恐慌在他心底被煽動起來。
「你、等一下、等等、」他短暫地死了一瞬迅速重組，「養老院是怎麼回事？！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啊！」

「咦？我沒有講過嗎？」羅納德抓抓頭，「嗯——反正差不多是那樣啦。你想啊，老了以後會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吧？養老院那邊的人和環境也更適合一點，總不能一直賴在這裡讓你們照顧我吧。」

「哈啊～～～？？？區區猩猩都已經受我照顧這麼多年了事到如今突然顧慮起來你的幽默感還是一如既往地差勁噗啊、」

「奴————」

「忘了告訴你真是抱歉了。」

「一邊道歉一邊自然地把人殺掉了！」
沙子尖叫。

地上的沙子氣得顫抖，一時分不清是憤怒還是別的什麼感情，就任自己這麼散著。羅納德舉著拳頭，見德拉克還死在地上生氣，他乾脆蹲了下來。「喂、你說要照顧我，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你對人老沒有概念吧？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家爺爺一樣這麼有精神啊。」羅納德邊伸手撥弄他的沙子邊解釋，「老了以後，如果我還有自理能力是還好，萬一失智，不但連裘恩、眼光、還有你誰都有可能不記得，連洗漱排泄該怎麼處理都有可能忘記喔。我不是電子寵物，按個鍵就可以清理乾淨，我在房子裡失禁的時候，難道你要幫我把屎把尿嗎？」

德拉克啞口無言，羅納德笑了笑，「看吧？你連輪椅都推不動了，這種負擔還是別丟在你頭上比較好吧。」

「⋯⋯那你也轉化不就好了嗎。」
德拉克悶悶道。

「啊？」

「只要你也成為吸血鬼的話就沒問題了吧？」德拉克說，沒等羅納德反應，自顧自地說下去。「轉化的話，壽命和體力都會增加，像雷電那樣的吸血鬼獵人不是沒有先例，不管是獵人還是作家的工作都可以繼續，事務所也不用停業，也不用離開裘恩和眼光，可以維持現在的生活不是很好嗎？」

他言語中不乏賭氣的情緒，又摻著一絲希冀。轉化真是一個絕妙的答案，誰願意捨棄美好的時刻，誰願意失去？
這聽起來有幾分諷刺，吸血鬼始終以自己享樂主義的天性為豪，他本該是最期待變動、不能安宥於現狀的角色才對，習慣了如今的生活後，變化竟也叫人恐懼了起來。

「德拉克，」羅納德認真地喊他的名字。

德拉克沈默下來。

「我覺得我作為人類的一生就很好。」
羅納德說。
他摸了摸裘恩的背甲，犰狳趴在仍未恢復的沙子上仰頭看他，眼中含著淚，羅納德卻已經站起身。纏在他指尖的沙子輕輕落下來。

「抱歉啊半田，讓你看了這麽一齣。」羅納德不好意思地撓撓臉。「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替我向你父母問好。」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半田說。他神情複雜地看著羅納德，像是還想說些什麼，卻揀不出恰當的句子，好半晌才道：「⋯⋯你真是一個驚人的傻瓜。」

「哈哈⋯⋯」

「喂德拉克！」半田臨走前朝地上的德拉克大喊：「雖然你也挺傻的，不過羅納德這傢伙是個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超超超超！級大笨蛋！你要有相應的覺悟啊！」

半田拋下這句話就走了。德拉克的塵埃被關上門時的風揚起一點，待落定後，他才緩緩凝回身形。

羅納德越過他進了起居空間，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瓶血和牛奶。他連同兩人的杯子一起放在桌上，分別斟滿，朝德拉克招招手：「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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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談了許久，直到天光乍現，德拉克差點死在晨光裡。

德拉克記不清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只記得羅納德異常頑固，無論德拉克怎樣挑釁、拿和裘恩繼續共度未來這樣美好生活的願景刺激他，似乎都沒有動搖羅納德一分，說什麼都不肯改變主意。
他沒接受年輕人的說詞，卻沒想到什麼足夠好的解法來加以駁斥。

羅納德沒說錯，德拉克沒照顧過年老的人，他老家裡最年長的一位看護方式也與尋常的老者不同，他對於人類老時需要的照護一無所知。德拉克自認自己在這些年把裘恩和年輕人養得挺好，但飼育和看護畢竟不同，當羅納德失去自理能力，連路都走不穩、跌倒在地時，德拉克是沒有能力去扶起他的。

所以他不是說了只要轉化就好了嗎？
一說到這個，年輕人就用平靜無奈的寬容表情看他，德拉克像是一拳打在空氣上，最終只得憋著一股氣回到棺材裡。

他覺得羅納德是個不辨好壞的傻子，明明平時簡簡單單就能被帶著跑，到了這個關頭卻莫名地有主見了起來。

他與裘恩、事務所其他人，還有這座城市，令德拉克這樣投入且喜愛的生活——對於羅納德而言，是可以這麼輕易告別的事物嗎？

他方意識到人類生命的短暫，還在想著怎麼樣珍惜相處時光，羅納德卻早已盤算著將來要離開這裡了。德拉克不甘心只有自己對這樣的生活割捨不下，焦躁的情緒底下是隱約的恐慌。

乾脆央求祖父去把這傢伙轉化了吧，德拉克含著股氣想。哪怕年輕人在家裡再怎樣沒有防備，憑德拉克自己是咬不動大猩猩頑石般的硬脖子的。
但轉化在自己族內的態度上向來是以被轉化者的想法為重，若祖父堅持必須獲得羅納德的同意應該怎麼辦呢？轉而拜託父母、在原則上的事情，哪怕他們再怎麼溺愛自己，也會更重視羅納德的意見；篩選一輪，儘管他不甚願意看他老師逮到機會就說教的嘴臉，最不濟還能有諾斯汀。

被迫轉化也許會讓年輕人氣上好一陣，把自己殺個上億回都是可以想見的，但他總會接受的——他怎麼捨得下這樣好的生活呢？

他生著氣，又心知這些都是不會付諸實踐的空想，規劃起來也沒什麼道德上的顧忌，甚至思考起了在料理中摻自己的血把羅納德轉化成使魔的可能性。
腦海中的裘恩不贊同地皺著臉，奴奴道：羅納德會很難過的。德拉克對著虛像耍賴：想想而已嘛。

他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睡過去，在夢裡看見月光下年輕人的身影，蓬鬆銀髮下埋著尖尖的耳朵，尖牙斂在蒼白的嘴唇裡，紅色的雙眼蘊著薄薄的藍色，用那平靜無奈的神情看他。
醒來後什麼也不記得了，只餘一股悵惘。


TBC.